李大刚家-
晚上十一点，狭窄的房间里一个简装木头柜子将李大刚、张兰和儿子李鹏飞隔了开来。
李鹏飞早就睡了过去，自从去了职校，他这肩膀上就再也没有了压力，吃得香也睡得着了。
对于未来，李鹏飞不知道未来代表什么，但他妈说了，当了工人有钱拿有固定岗位，这辈子都不会被开除！
而衣柜的这边，张兰翻来覆去，只听李大刚叹口气，穿着垮栏背心在床上坐了起来。
“要我说就不管她，她敢借就让她自己还！”张兰恨不得一口咬碎自己的牙。
天大的胆子，就敢在外头拉饥荒！
死丫头，怎么不死了呢，成天就知道惹祸！
李大刚倒不是说多担心李妍，实在是就算赶出门的孩子那也是他亲生的！亲生的孩子欠了别人的钱，你做父母的好意思装不知道？
就恨自己当初没有多打几次李妍，这孩子就是欠揍！
就是自己这做父亲的没有尽到管教义务。
是他这个当爹的不会养孩子不会教育孩子！
“你能不能别说废话了？”李大刚狠狠瞪了张兰一眼。
男主外女主内，养孩子照顾家就归张兰管，现在家里搞成这个样子，他不应该怪张兰吗？
就一个孩子都养不好，也不知道要张兰有什么用。
张兰这才刚刚从娘家回来，肯定短时间内不会再和丈夫起冲突，只能顺着：“就是想替她还，我们也没有啊。”
家里真的拿不出来了！
鹏飞这转户口、落户口，加上他和京京都念书，这开销可大了去了。
“睡觉睡觉。”李大刚扯过来毛巾被，盖过头顶。
张兰侧躺背对着丈夫，这心里也跟兔子跑似的，一会儿想着李妍要是哭着回家求饶，她也不会管。一会又想着老二发疯，想着想着就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大早是被噩梦惊醒，梦里老二把所有亲戚的钱都借到跑了，扔下烂摊子给了她。
张兰拥着被子一身冷汗坐了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天气本来就热，这房子又像是个鸟笼不透风，一惊一乍之后满头满脸满手臂上都是汗。
踩着塑料拖鞋开门去上卫生间，蹲坑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太被动了。
一大早，另外两家老黄人双职工条件好，每一餐早饭都是买，提着暖瓶拎着大果子回来了，碰上张兰还招呼了一声。
“起啦。”
张兰勉强挤挤笑容，敷衍应了一句：“起了。”
老黄那手里提着的暖瓶一看就是装豆浆的，外面卖早餐的地儿大多数打豆浆都得自己带装的东西去。
张兰将昨天晚上剩的米饭倒进去开水搅和搅和，拿着咸鸭蛋递给李鹏飞。
“赶紧吃完去上学。”
李鹏飞嘟囔：“又吃咸鸭蛋？”
他都好多天没见过肉星了！
怎么他妈不在家吃不到肉，他妈回了家还是不给吃肉呢？
张兰一听这个来气：“那你想吃什么？家里给你转户口掏得精光，我和你爸马上就要出门要饭去了，你那个不省心的二姐还在外面给我拉饥荒，等以后大家一起死了得了！”张兰拿着筷子摔摔打打。
她活着容易吗？
怎么就没一个人让她能喘口气呢？
这个破家，就没一个人让她看着能顺眼点！
李鹏飞看看那饭，不爱吃也得吃啊，手上没有零花钱，赶紧拿着筷子扒拉两口：“我吃好了，我去上学了。”
“上学，你是糟践钱去吧！你能考上高中，我还用花钱给你转户口吗？”张兰对着儿子的背影叨叨叨。
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不讲出来她马上就憋炸了。
李大刚动筷子扒稀饭：“行啦，一大早就不消停。”
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当初孩子学习，你不盯紧点。
张兰气得连打了两个饱嗝，还用吃饭？没吃她都饱呢。
“我到底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辈子生这三个不省心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叫人发愁！我生他们干什么？我就是闲的！”
和别人家那种优秀的孩子比较起来，自己家这三个，哪个都不能瞧！
都是烂泥！
老大除外吧，毕竟老大考学了，算是出息了。
李大刚吃完饭直接离开了家，张兰从屋子里拿出来大洗衣盆，将丈夫孩子的脏衣服扔进去，拿着搓衣板就开始搓。
一边搓一边骂。
例假又来了！
刚走也就两天的功夫，这又来了！
张兰骂骂咧咧拿出来粉色的卷纸，然后叠了一层又一层。
那卫生巾是有，可得花钱买，她这例假不正常得很，一个月里大半个月都在例假当中，天天用，用得起吗？
“老天爷要是看我不顺眼，你就把我收了！”
这一大早，就在骂声当中度过。
家里就她一个女的，衣服她不洗叫谁洗？
李大刚根本不可能帮她，李鹏飞就更加别指望了，正是没心没肺的时候。
张兰不认为进入婚姻是她不幸的开始，她只认为自己没有生出来，能帮她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孩子而恨老天爷。
……
时尚时装城，李妍鞋摊-
“这鞋多少钱？”李妍正在打盹，就听见有人问了一声。
抬起头看过去，目光落在了那双男士雕花小牛皮鞋上。
“姐，这鞋是意大利的老人头，鞋面鞋里全部都是牛皮，就包括鞋跟都是，我就敢保你穿一辈子穿不坏！”李妍来了精神。
这次去广州进货，她很大胆的进了几双天价的皮鞋。
就是这眼前的老人头！
女人拿起来鞋子掂量掂量，又仔仔细细看了看棕色的雕花皮纹，重新问了一次：“多少钱？”
“800.”李妍报价。
李娟一个没注意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
差点一口把舌头给咬掉了。
啥呀？
就800？
女顾客将手上的鞋放了回去，看看眼前的小女孩儿，笑了：“多少钱卖。”
“这是卖价，我没要晃儿。”李妍也笑。
女人连连看了李妍两眼：“这鞋是金子做的？不能砍价？”
李妍收回自己打量的视线，从大姐问价开始，她就用眼睛将大姐一身都打量过了。
看着就是那种支支约约的人，简化来说应该像是条件比较不错的类型。
条件好不好，从穿衣打扮方面不见得能看出来，可大姐脖子上有金项链，手上有金戒指，耳朵上有金耳环。
说过钢城这地儿和其他的地方它不一样，全市工人居多，人人都有工作，人们很舍得在穿衣方面砸钱。女人嘛爱美不是折腾头发就是折腾首饰，走在外头，你见身上戴全套金饰品的就晓得家里条件一定不错。
稍微条件好点的，都奔着买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努力呢。
你有钱可以不戴，但你家里一定得有。
钢城人……喜欢攀比。
“姐，这鞋别说钢城就是整个省内你都找不出来第二份！我是独家，其次这鞋是意大利的……”李妍巴拉巴拉讲个没完。
“那算了吧。”
大姐扔下鞋，走了。
李娟张嘴就想喊大姐回来，那鞋进价她知道啊！是很贵，但没贵到这种地步。
李妍说时迟那时快，伸出手狠狠攥住李娟的手，给了李娟一个眼神。
李娟也就没有吭声。
一天营业结束，那双老人头根本没人打听没人问，就摆在角落里吃灰。
事实证明，那大姐走了真的没有回来，一直到下班关门，都没见到那大姐的人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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