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若兰装糊涂。“你们不知道老先生回来了。前几日老先生在夜市陪着念行吃着那路边摊。我还以为老先生是从你们那出来的。”
苏国许一听老先生前几日就见过老大家的孙子。脸庞阴沉得可怕。就像有一场阴雨要当头泼下来。
在一旁不再生的苏逸锋此时也皱起眉头。不悦的发声。“婶婶既然现在知道我们来看爷爷。拦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沁若兰“吓”得直拍胸脯。“这罪名我可担不得。”
苏老爷子从偏厅走出来。护着沁若兰。“爸在楼上和念行练字。我叫不来。老二上去试试吧。”
说着拉着沁若兰坐在了沙发上。
“那俩人呢。”
“接着电话在外面打电话呢。小两口腻的紧。打个电话还是陪着黏着的。我也不好说啥。”沁若兰笑着。嘴上是对着苏老爷子说的。实际是说给那不招人待见的一家子说的。
打电话也是个借口。只是不愿见周美玲扯着嗓子骂街那样。
周美玲的高跟鞋踩得地板噔噔的响。都不敢忤逆老先生。就全把气发泄在了鞋跟上。
恨不得把地板踩出一溜窟窿来。
一家坐在沙发上。周美玲也没闲着。才刚喝了口茶。嘴角就轻蔑的上翘。极为嫌弃的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那纸巾擦了擦手。
“大嫂。这种茶你也好意思摆在明面上。你这节俭日子过惯了。可不能让老先生跟着你们吃苦。老先生嘴挑。这茶估计喝一口就直接喷你脸上了。”
沁若兰心里暗暗骂着。呸。天天摸麻将。我就不信你能品出什么好茶来。
沁若兰刚想反驳。话还没出口。就听身后一声重咳。
苏念行搀着手里拄着拐杖的老子一步一阶慢慢悠悠从楼梯上爬下来。
手里的梨花木怪状敲着地板。步履蹒跚。只从脚步判断老先生就比刚进门时长了十岁。
这才一会的工夫怎么.....
沁若兰和苏老爷子狐疑的看着老先生。
尤其是苏老爷子看到老先生手里的拐杖时着实一怔。
这拐杖还是去年老先生崴了脚他特意找人做来送去军区大院的。
当时老先生收到这拐杖还大发雷霆，硬生生举着枪把人赶了出来。
还打电话大骂道，“混账，咒我缺胳膊断腿。”
这会老先生怎么又把这古董从书房里扒拉出来了。
苏国许看到老先生走路不稳，许久不见老先生，估量着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了，立刻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逸锋。
苏逸锋也识趣立刻是站了起来，还没向前迈步，就见老先生说道：“都坐那，没缺胳膊少腿扶什么！”
嘴上说着不用扶，这腿脚是更不利索了。
一步一颤，苏念行这小身子都快扛不住了，皱着眉心，扒扒老先生的裤子，小声说道：“曾爷爷你装装样就行了。”
“扶好了回头我就让人把这拐杖给你改成十个弹弓。”
苏念行眼盯着老先生手底下那活灵活现的龙头，“弹弓上雕龙头。”
“还给你绣凤尾。”老先生咂咂嘴，真不好应付。
苏念行眼睛一亮，立刻抛开恹恹的样子，精神活虎的昂着头，嘴里巴巴的往外倒甜话。
“曾爷爷小心点，慢点走，不急。”
老先生朝他翻了个白眼，把他爸那套机灵劲全学来了。
沁若兰见苏念行人小鬼大的样子心里乐的开花，直朝周美玲那铁青的脸笑。
老先生“千辛万苦”坐到沙发上，苏忆之和许君清也走了进来。
沙发一下子就坐满了人。
苏念行坐在老先生身边摆弄这拐杖，心里想着把它怎么细分。
“爸，你回来怎么也不先言语几声，我们也好去机场接。”周美玲和颜悦色，说话的声音更是柔到腻人。
坐在一旁的沁若兰忍不住打了个逸锋颤。
谁料老先生偏不吃这套，厉声，“我有胳膊有腿，等我进了棺材再接。”
“这...周美玲不是担心您吗？您来了正好，我那边房间都提前找人收拾出来了，被子也早找人晒好了，你住靳叔那也不方便，还是搬我那去吧。”
苏国许这完全是摆出来一张孝子的面孔。
苏逸锋也忙声帮衬道：“这婚礼的很多事宜还要爷爷拿主意，住在家里也不用来回跑动了。”
老先生脸色冷厉，面孔绷直，鼻孔发出一阵冷哼，视线直直的就落在了许君清的肩上，“哼，做主？不喜事变丧事，就是大顺。”
许君清心里咯噔一声，放在腿上的手收紧。
苏忆之握住她的手，熟悉的纹路，暖心的温度立刻把她包围。
抬起头对上他深沉的黑眸，眼底的愧疚和自责被他眼底的漩涡紧紧吸住，再狠狠抛开。
苏忆之握紧她的肩头，让她往自己怀中一靠，扯了扯嘴角，笑的有点假，典型的护妻状，“苏氏医院后院不算，地够大，够宽敞，在那举行，你隔着玻璃就能看见。”
“混账，你是非气死我不行。”老先生心脏骤急，火冒三丈。
混小子，咒人嘴损的，有本事你的婚礼在医院举行。
拿起身旁的拐杖就想往苏忆之身上夯。
苏念行心里一紧，两手紧攥着，把拐杖护在怀里，差点就被老先生一起扔出去。
苏忆之见老先生这身强体壮的样子，翻翻眼，翘着二郎腿完全不怕老先生现在就冲过来轰他出去。
许君清推推他，正瞅见老先生把视线又落回到她的肩上。
她一转过头去，老先生立刻别过头去，脸色铁青，挺直后背哼一声，“做作。”
“......”许君清一脸黑线，总感觉老先生和她呕着劲。
老先生把拳头蜷起放在嘴边，重咳一声，靠在沙发背上，撂挑子似的一抬脚，正声说道：“我哪也不去，腿脚经不起你们折腾，你，就你。”
老先生抬起手指着许君清。
许君清狐疑的抬起头，对着老先生深陷的眼圈。
“等会把最里头那个卧室给我收拾出来。”
这老先生就是撂挑子在这住下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犯晕。
明理都看的出来，这老先生是这进门五年多未曾谋面的大孙媳妇杠上了。
“王妈没事让她给你收拾。”苏忆之护着许君清。
“他妈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着媳妇，娶媳妇的时候可没见谁比你跑的快。”老先生抬抬眼，掀着老事。
苏忆之嘴角一扯，皮笑r不笑，“我要不跑，你不用装都能进院了。”
苏忆之也不给老先生留情面。
当初他结婚的时候，老先生发对婚事，话不多说往后一倒就进了院。
苏逸锋看着老先生和苏忆之犟嘴，拧着眉，逸锋着脸，神色异常凝重。
要知道在这个家中谁对老先生都是恭恭敬敬，就苏忆之是个例外。
老先生虽然是嘴上不饶人，但是实则是刀子嘴豆腐心。
面上烦得很，心里疼的紧。
安菁也在情况之外，手放在腿上，磨着苏逸锋的衣角，眸子一瞬不瞬的睨着苏忆之。
他半倚在沙发上，右腿搭在左腿上，单薄的白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柔和的光线照在他深刻的五官，放下强硬，嘴角噙着半分笑，邪气中又透着点点的清隽。
这样的他是久违的，以前陪他回苏家也只见他靠在沙发上看着财经杂志，甚至连话都很少。
突然苏忆之大手一扣将许君清的手完全包住，略微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亲昵，推碾间，他嘴角的笑容无限放大，黑眸中隐隐跳动的神情刺着她的眼睛。
痛的睁不开，指甲掐在肉里，薄薄的水雾凝了在眸子里。
苏念行不知察觉到什么突然抬起头来，小脸皱成一团，握着拐杖，突然指着安菁大声说道：“二婶，你一直盯着我爸看，我都替我妈吃醋了。”
稚气的童声一落，所有的人的视线都朝安菁射来。
突如其来的指责将她的心事抛在明面上，碍于身份原因，她瞪大眸子，想解释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感觉怎么解释都是欲盖拟彰，只能摆着手，支支吾吾半句解释都吐不出来。
许君清睨着焦急，恐慌的安菁皱皱眉。
里面脸色最难看的莫过于苏逸锋一家了。
苏逸锋虽然在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看着安菁，第一时间给她了保护，但是眼神里的不悦和阴暗是抑不住的。
安菁忍不住打了个逸锋颤，苏逸锋碰到她肩膀的时候下意识的后退半寸。
但是察觉到他眸子越黑，甚至还有警告的意味，她后背一僵，蜷在他的臂弯里低着头再也没敢乱看。
沁若兰看着周美玲铁青的脸，满眼的火星，心里暗笑几声，还是先开口破了这紧张的气氛。
“小孩子，就几句玩笑话。念行跟王妈去王局家玩会，他家这两天刚养了只萨摩，可喜人了。”
苏念行才没心情看他们在这左一句又一句，p颠p颠牵着王妈的手就走了，身后还拖着老先生许给他的梨花木拐杖。
苏念行走了，老先生咳了几声，站起身来，对着许君清就说道：“跟我去书房。”
许君清站起身来，不知道老先生找他是什么事，但是心里倒也不怵。
老先生的性子，打小她的就摸得清清楚楚。
可是她才刚站起身来，身旁的人就紧跟着站了起来。
老先生瞥了一眼，冷哼一声淡淡的说道：“还怕我吃了她不成。”
说罢也没强制苏忆之坐起，一甩袖子就率先走上了二楼。
二楼，老先生一进书房就站在书桌旁，拿着苏老爷子的文房四宝，摆好姿势，挽起袖子，拿着毛笔在宣纸上挥洒着。
许君清和苏忆之站在门前看着老先生练字，等着下文。
老先生抬眼又多看了几眼许君清，睨着纸面冷冷的开口问道：“你妈叫什么？家里还有什么人？”
许君清狐疑的看着老先生，轻笑一声缓缓答道：“刘长音，家里....”
许君清话还没说话，一支毛笔就刷的一声从她的身边窜过，直接怵在苏忆之的洁白的衬衣上，还顺带送了句，“滚蛋，刘家闺女哪来的丫头。”
前几天老先生在老靳家，突然说道了许君清，提到许君清是刘长音的女儿，老靳是打死不信。
说十几年前他外出任务，遇上大雨等有幸在刘长音的乡下小屋讨得一口热饭。
那个时候整个农屋上上下下就只有刘长音一个人。
那个时候看刘长音知书达理，文雅大方，又加上刘老先生名声在外，老靳是怎么也不信这屈身在农家老宅过着清贫日子的就是刘老独女。
所以也就多嘴多问了两句。
刘长音没有女儿，老靳肯定的连一家老祖都拿来发誓了。
看老靳这么笃定，老先生也下手开始查起许君清的身份，可是看到照片的第一眼，他的眼里的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陪着老先生这么多年的老靳，见老先生第一哭也是愣在一旁傻了眼。
这眉眼，这笑靥，不就是他的宝儿吗?
老先生是再气也舍不得打菁菁的，所以苏忆之就变性的成了受气的对象。
墨水在他的衬衫上晕开，因为是贴身的物件多少有点难受。
苏忆之皱紧眉头，下意思往前移了半步，大半个肩头挡在许君清面前，“哲那有套不错的笔墨玩意，明天让他给你送来。”
“少给我打马虎眼，你闭嘴撤一边，我跟你媳妇说话。”感觉老先生整个人都快炸毛了。
浓黑的眉毛立着，刚硬中霸气不减当年。
苏忆之耸耸肩，知道老先生着急认许君清，也不拦着。
恐怕老先生早就做好准备了，死赖着不走，又搞什么训话，前面夹枪带棒把火撒净了，这会在拦着他，边上那砚台就该飞过来了。
许君清捡起地上的毛笔，走近老先生。
她每走一步，就离老先生近一步。
多近一步，她压抑在胸腔处的思念就如决堤的洪水，似乎要冲破外面这层皮囊。
嘴角跷跷，眼眶泛红，鼻子像被人堵住一样，底下头看着老先生写的字，“意气英发”。
沾点墨汁抬手就把“发”字上的最后一笔补上，“心也正，气要平，爷爷笔画不稳都要飞天了。”
回眸一笑，硬生生哽住了老先生的喉。
记得以前。
“心要正，气要平，小兔崽子字都飞天了。”老先生抱着许君清坐在一旁，手拿着戒尺敲着桌面，看着苏忆之写的字就心里浮躁。
老先生听完许君清的话，突然别过头去，弓着腰偷偷的抹去眼泪。
在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但是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一般正经的脸上挂着几缕善笑，上面刻着深沟似的皱纹，这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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