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黄土被鲜血浸染，草丛上也沾了大摊血液，像是胡乱喷洒上去一般，在清晨略暗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暗红。
一条断臂静静瘫在地上，梁守敬在旁边凄烈翻滚。
虎头眼珠血红，顾不得自身，奋身往梁守敬扑去。
宋绾玥已经举起长枪，准备彻底了结梁守敬，没想到虎头突然出现在枪尖下，一下没收住力，尖锐的枪头完全没入他的后肩，再从胸前出。
虎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梁守敬感到面上一热，视线内一切都变得红色。
“虎…虎头？”
虎头替他挡下这记必死的杀招。
一向不肯低头的男人，此刻身心剧痛，逼得眼泪狂飙，混着虎头的血，从脸上流淌下来。
梁守敬满脸血污横流，显得整个人阴鸷凶狠，十足一个从死人堆里走出来，只为复仇而生的怪物。
“走…走，哈，别管我们，逃，逃出去……才，才有机会，反……”
虎头每说一个字，嘴里都有血流出来，最后，他瞳孔定格，带着没说完的话，没了气息。
“虎头，虎头！”梁守敬一时分不清是心里痛还是身体痛。
胸口那处好像被人用刀切割一样，痛得麻木，一时忘记自己也受了重伤，失了一臂。
宋绾玥见他如此，知道他没有反抗能力，不欲取其性命，如此硬汉，留着命以后对上孟鹰时也好。
她掉头上马，准备赶往前，看看刚才被她派去追踪孟鹰的那队人有没有收获。
这时，鬼面军师带着一队枢密使从远处过来。
“他们援军到了，此地不宜久留。”
“多少人？”宋绾玥手腕一转挽起缰绳控制住战马，问道。
“估摸有五千。”鬼面军师说道，“就在南蛮和轩辕边界附近徘徊，是另一个宗亲王俞飞带的兵，这次随孟鹰过来的就没几个。”
鬼面军师瞥了眼地上叠一起的两人，还有那条断臂，眼神未变。
“孟鹰手底下几个宗亲王，就属俞飞和梁守敬最为勇猛，今晚擒得梁守敬，很不错了，孟鹰还有兵马留守南蛮，跨过南岭就进入中原，他们肯定也有派探子入中原，今晚动静那么大，保不准他们有所察觉，还是先撤回南行宫城吧。”
宋绾玥面色一沉。
他们今晚就是要引孟鹰的人马过来此处搞突袭，人太多不宜移动，只带了三千来兵马，且以轻骑居多。
士兵们又跑又战的奔波了一夜，多少都有些疲惫，确实要休整。
“你说得对，这里距离南蛮太近，要是惊动他们主力部队动身过来，对我们很不利。”宋绾玥道。
墨清砚也策马过来这边。
“孟鹰他们在南蛮安逸了那么久，兵力正强。倒是我们，南下收复中原以来，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好几年，从大毅到东陈，又到北辕，将士们就没停过。要打南蛮，得好好部署。”
宋绾玥重重呼了口气。
“好吧，南蛮我们肯定是要打下来，可他们和中原昔日几国惯用的阵法都不一样，我们没真正见识过，不宜操之过急，今晚这一仗也算重挫他孟鹰。”
她一仰头，吩咐道：“命全军撤回南行宫城。”
元榛得了令，开始指挥全军整顿兵马回城。
齐明安上前问道：“皇后，这人怎么处置？”
他剑指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梁守敬。
宋绾玥垂眸看向被虎头压着的人，血迹已经干在脸上，黏着他的上下眼皮，几乎睁不开眼。
梁守敬现在跟个死人没分别。
鬼面军师这时才认真端详这个男人，认出来了。
“梁守敬？”
“对。”宋绾玥问道，“你刚说几个宗亲王，最勇猛是他和另一个谁对吗？”
“对啊。”鬼面军师扬了扬下巴示意，“留着他吧，杀了可惜，他在宗亲军中威望很高，拿来当人质也不错，起码那十几万梁军见到他肯定有顾忌。”
他凑过来压低声线说：“他比孟鹰还要得军心。”
“噢…这样，那确实，杀了可惜。”宋绾玥挥挥手指，“把他带回南行宫城。”
“是！”齐明安领命，挥手让两个步兵上前。
两个兵提溜起梁守敬。
他好像没呼吸一样，一动不动，毫不反抗，也不挣扎，头几乎垂到胸前，整个人驼背弯腰，与刚才奋力反抗时完全变了个人。
就在众人忙着抬伤兵时，变故发生了——
梁守敬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拼尽最后一丝生存机会，单腿跃起，踢开其中一个押着他的步兵，又挣脱开另一个。
又用仅存的右手甩出一串飞镖，硬生生逼退了距离他最近、正要蜂拥而上的几个轩辕兵。
他趁乱冲向离他最近的那匹马，抓住马鞍，另一条腿迅速踩上马镫，人还悬在一侧，就迫不及待用另一条腿狂踢马屁股。
土黄色的马受惊发出嘶鸣，后腿猛地一踢，抬腿狂奔而出。
宋绾玥和墨清砚原本已策马行至前方，听到声响，不约而同拉紧缰绳，回头望去。
宋绾玥率先回过神来，本能地将手中的长枪朝着梁守敬甩去。
枪杆急速掠过梁守敬耳畔，深深地扎入泥土中。
梁守敬头也不回，拼命朝着孟鹰刚才独自逃离的方向狂奔，从那边一路向南，总归能够回到南蛮。
宋绾玥半眯着双眸，凝视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余光瞥见身旁的墨清砚已经张弓搭箭。
墨色的箭羽从眼前疾驰而过，直直地射向梁守敬。
宋绾玥看着那支箭射中了梁守敬的后背，他整个人向前扑倒，但依然紧紧地贴伏在马背上，死不肯松开右手。
马儿一路狂奔，梁守敬再也没有坐起身来，一直趴在马背上。
迎着前方山头上升起的太阳光，他逐渐化作一个黑点，最终消失无踪。
也不知是死是活。
墨清砚将弓收回战马一侧，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宋绾玥用力扭了下手中的缰绳，“这都让他逃了。”
鬼面军师策马慢慢走过来，淡然地说道：“断了臂，流了那么多血，又中了一箭，就算熬得下去逃回南蛮，恐怕也活不久了，勉强能活，上了战场也没用。”
齐明安咬牙切齿地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西昶兵。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负责押解梁守敬的两人头“砰砰”磕在地上。
“末将有罪，是我们大意，以为他伤成这样肯定逃不了，末将该死！请陛下、皇后责罚。”
宋绾玥没说话，也不看他们，转身的同时轻飘飘道：“自行领军杖。”
齐明安颔首应是，待帝后走远，才冷眼瞥了地上几人一眼，简直恨铁不成钢。
“跟了我这么久，做事还这么大意！滚回去，每人各领五十军杖，再有下次，本将亲自处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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