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孔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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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三卧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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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山布阵方圆自守,以三千玄甲突其右翼稍阻,俟其中军逾垣则发伏!”

随着简单的一道心语,便见无数白袍军士应声布置组阵,又见数千乌衣铁骑大呼而出,转眼已陷阵不见。

对面,正缓缓推进的,是高举黄旗,数量上约有五倍优势的沉默大军,如黑压压的死亡般,不住侵进。

独立中军高台之上,曹孝奉面色如常,细察对面动态。忽掷蓝旗于地,叱道:”弃营,速退!”与其号令同时,忽见对侧大军一阵骚动,旋又平复,却是伏兵已被屠灭。

号令一发,疾如星火,白袍军转眼已分做数队徐退,只离一成兵力虚守阵脚,曹奉孝仍守高台,并不随去。对面黄旗军却似已看破这边布置,鼓声连环震响,便见对侧阵脚忽驰,三军争先,化作两道巨大的箭头,急奔来袭,转眼已将鹿角尽砍,攻入营中。

忽听连声震响,黄袍军纷纷踣跌入地,方觉营中竟先行掘下陷阱无数,又有绊马索纵横来去。

便闻杀声震天,后军营帐尽掀,白袍军竟未远去,呐喊杀出,逆袭取敌中军,敌军顿时纷乱,乱战一阵后,即徐徐而退,欲先固阵势。其军虽乱,终有数倍之多。颓而不败,急切难下。

乌旗忽扬。

先前已安然通过的地方,骤见黑帜遍掀,数千步卒赤目裸臂,呐喊而出,转眼已攻入黄袍军中军,唯此时,黄袍军右军已然杀到,攻至白军营内,白军再无险要可凭,唯有据帐死战,只见白刃交加,血肉飞溅,的是惨不忍睹。

忽闻欢吼之声四震,见黑帜高扬,自黄军阵内预驰出,已是三不余一,只当先大旗杆上却系了个首级,血肉模糊,下面尤悬帅盔。

黄袍军遂大乱。

又见其中军有人怒喝而出,正是其军主帅,争奈军心已颓,不可复战。

曹奉孝掷黄旗于地,道:”徐追莫迫。”白袍军遂稍驰追戮,黄袍军得此间隙,也已无心恋战,分兵急退。

退未数里,曹奉孝再掷红旗于地,道:”尽起,大逐!”白袍军呐喊声中,淹掠而出,黄袍军此时已有半数撤离战场之外,军心早驰,那里还能支撑?只听叫骂声中,军势终溃,败卒四散于野,那黄袍大将自引一队亲卫,死命杀透重围,逃将去了。

白袍军士忽尽僵立,俄顷,爆裂声中,一干士卒纷纷碎体倒毙,却再无半点血激,只化作数道白气,逸然入土。

便有大风作于旷野,卷旗荡甲,转眼已清夷一空,再无半点军迹遗下。

堪称惊人和古怪的场面,可,曹奉孝看在眼中,却似是早已习惯,全无讶色,只长叹一声,便举手去拭额上汗珠,却还未拭至便已僵住。

视野远处,滚滚烟尘又起,怕不有数万骑众。与之同时,曹奉孝身侧土中赤光迸射,转眼已一一化作红袍士卒,持兵待立,却只有数千人,神色都既累且疲,颓羸难言,神色间全无活力,装备也糟得很。

(这东西,难道没个完了吗?)

适才,曹奉孝被寒光射体,顿时失去知觉,醒来时却已到了此处,却已成了一军谋主,指挥大军交战,先以三万铁骑围攻大城,被曹奉孝以诈败面辱二计并施,引动敌军出城,侧击溃之,随之便见城灭军没,化万千光彩不见,旋即又生一城,四受十万之围,曹奉孝引八千步卒死守,出尽百计,苦守十日,终于侦明敌军之组,定反间之计使乱,终得解围,随又见天旋地覆,曹奉孝已然身化大国谋士,定议庙堂,筹划万里纵横…

翻翻滚滚,变变幻幻,不知不觉间,曹奉孝已在此处消磨数年时光,历大小战事数十场,其间,攻有之,守有之,扰有之,水战有之,马弓有之,步盾有之,阵战有之,车战有之,野战有之,时又忽地置身朝堂,面辨背刺,作许多背后功夫,与人争那军政大权,又忽地孤处危城,眼看城破在即,便要玉石俱焚,却偏要找出以和制兵之策,端得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险难之处,更是愈斗愈艰,曹奉孝绞心竭力,一一应付而过,心中却自知颇有侥幸之处:若重来一遍,真没多少自信可以全功。

适才一战,曹奉孝引两万军旅会敌九万主力,偏生还许胜不许败,他费尽心机,布置数月,方得全功,却未及休息,便又见滚滚敌军盖地而来,自己手中却止有数千弱卒为筹。

(真是,是越来越难了呢…)

在心里苦笑着,曹奉孝挥手唤过一名老卒,向他细询对面敌军之事。

苦战二十年,连破九十三道关卡,曹奉孝终于倒下。守庸主,抗奸佞,同袍妒算,孤军悬野,面对得却是士气战意沸腾到最高点的敌国主力大军,游斗近月之后,曹奉孝到底未能回天,被逼入绝境。

万箭攒身,曹奉孝却未感到肉体上的痛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心底的苦笑,和不甘。

(果然,人力还是有时而穷的啊…)

天地旋转,光飞若轮,被千万道美丽彩芒包围着的曹奉孝,终于踏回现实,回到那圆圈当中。

偏首望,日影恍若未移,适才的千番血战,竟只似一个幻梦。

(神仙洞府,非人能测。一日已若千年,沧海桑田之说,诚不我欺…)

默默喟叹着,曹奉孝平平前视,等侯着他人的”裁决”。

“九十三…真是一个奇妙的数字呢…”

“九九伏龙数,九五凤雏翔,九三卧麟起,九一玄龟昂。”

“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卧麟,玄龟,只身能定六合。”

“在过去的时代中,每百年之内,至多会有七八个人可以有足够的资质进入鬼谷,而每二十个鬼谷弟子当中,如果出现一名可以成为’鬼谷玄龟’的人,便已是相当不错的收成。”

青光旋转,构成老人的身形,古井无波的脸上,竟也有了微微的涟漪。

“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

“龙凤齐飞,麟龟各逞,代表鬼谷门下最高荣耀的’鬼谷四灵’,从来没有聚会在同一时空当中。”

“已延续了三千年的’传说’,已经漫长到几乎被认为是’不可能’的传说,终于,也到了实现的一天了…”

“面对如此奇妙的未来,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活回来啊…”

随着老人如悠转山泉般的潺潺说话,西侧的麒麟石雕如获生命,缓缓立起,额前的白色宝石也似得到了什么滋润填充,光芒变得夺目了许多的同时,自石麟的额上脱落,浮于空中。

“而现在,’鬼谷卧麟’,作好准备,来迎接你的’身份’吧!”

夜已深。

雪峰前,工地上,一片混乱。

自刚才起,一连串的震动,自大地最深沉的暗处发动,使群峰被再度震撼,使士兵们陷入恐慌,而,如果不是那冷静到近乎”麻木”的公孙伯硅以他那无边强悍的态度与手腕来将局面控制的话,现在更大有可能早已从”混乱”发展到了”溃逃”的地步。

第一波的震动,便将木桥的前沿折断,令超过五十名士兵惨叫着落入那似乎无底的深壑,与之同时,空中更不住响起在这数九冬日绝对不该出现的,如震雷般的轰鸣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约束住士卒们的情绪,公孙伯硅无疑便是相当孚望的一名领袖,可,即使是他,也没法让士兵们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工作。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工作,也已根本没有了任何意义。

所以,冷冷的凝视了雪峰片刻之后,公孙伯硅即发号令,教李移子乐何当两人约束好士兵,退至安全地带,至于他自己,则不作任何移动,仍是傲然矗立于雪堆之上。

平静若无事的脸庞下面,公孙伯硅的心湖里, 正掀动着由”期待”,”恐惧”和”梦想”这三样东西联合组成的惊涛巨浪。

(巨震之后的余震,是”那个东西”要出土了吗?)

(”山无陵,冬雷震,水中生火,地在天上,乃有…”)

颤抖着身子,公孙伯硅将自己的思路硬生生截断,虽已多次研究和琢磨过这古怪的短歌,可,每一次,当接近到那”禁忌”的字眼时,公孙伯硅都会感到一种巨大的不安,一种令他的呼吸几乎停顿的不安。

(连想一想都会害怕吗?真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东西啊…)

在心里喃喃的说着苦笑的话,公孙伯硅努力将震荡的情绪回复下来,沉声道:”怎么样?”

此刻,李移子正行至他身后六步外,站住了身子。

“回将军,先前在下与何当确认过的三个地点,此时确都有人出现,侦测此间动静。”

公孙伯硅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徐徐道:”是谁?”

李移子微微踌躇一下,方道:”回将军,恐是二将军和三将军那边派来的人为多…”话未说完,便被公孙伯硅挥手截断。

一段时间内,两人都未说话。

再一时,乐何当急奔而过,未及开口,已被李移子以一个手势止住,两人对视一眼,都垂手静静侍立,再无半点声息。

忽地,公孙伯硅双眼蓦开,瞳中精光暴现,盯向雪峰。与之同时,李移子乐何当都觉身子一震,似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刚刚自身上掠过,将之完全淹没。

“…来了!”

“来了。”

当公孙伯硅失去冷静,大声叱喝的时候,在数里之外的山林中,天机紫薇脸上笑容尽敛,羽扇轻拍左手掌心,目注夜空,徐徐吐出了与公孙伯硅一样的说话。

大地剧烈震动,却没有带来开裂和崩陷。在最初的惊慌过后,最先判断清楚局势的人开始冷静下来,并开始”困惑”的打量四周,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大的能量,不全凭空出现,更不会凭空消失,如果大地没有开裂的话,那么,刚才以一连串的余震为先导的巨大能量,到底宣泄到什么地方去了?

…答案,是首先通过”嗅觉”传达给每个人的。

浓厚的,坏鸡蛋一样的臭味,自雪峰当中飘出,钻进每个人的鼻中。

随后,连续的低沉震颤开始不停的出现,虽然每一下的力量并不算强,可当这种震动的频率快得如同一个巨人的心跳的时候,就连强如公孙伯硅,也没法轻松保持住他的身形。

天,地,山峰,大气,每样东西都在颤抖,每个人的心与身子都在颤抖,虽然只有极少人明白可能将会发生什么,但,对那些茫然无知的士兵来说,这却更足以令他们恐惧。

“是神爷发怒了吗?”

互相交换着惊惶的眼神,用极低的声音说着一直为冀北土著所崇拜的神邸之名,九成九的士兵都被某些难以形容的感觉将勇气完全剥夺,脸色惨白的,不自由主的,努力想要聚集在一起。如非公孙伯硅素来治兵有术,此刻的军容很有可能已随着阵阵惊叫声分崩离析了。

“雪,化了。”

虽然黑夜,虽然混乱,公孙伯硅仍能保有他的”冷静”,观察到了对面雪峰顶上的异变。

那已累积了千年万年,那似是只有到了”未世”才会消溶的皑皑白雪,被不知什么力量煎烤着,开始缓缓的分崩,融化,塌陷,化作潺潺的流水,自峰头淌下。

看仔细些,更会发现:冰雪的融化,竟是自内而外的。

慢慢的响着,先是微微鼓起一点,随后在”扑”的一声中,雪泡炸开,热水流出,虽然流不多远便被天地间的寒意重又冻住,可是,当这过程在不停重复时,峰顶的冰雪,还是以一种堪称”很快”的速度在迅速减少着,更在整座雪峰上披上了无数或巨大或微小的冰棱。

当雪水流溢到了每个人都能看清时,军卒们反而安静下来了。

脸色依旧惨白,却没有了骚乱,他们面对这亘古难见的境象,一一跪倒,伏首于地,开始向着各自笃信的神灵,在喃喃祷祝着。

天穹如屋,地若烘炉,有着无匹之力的巨神,似正在地底将红莲慢慢点燃,要将这已把巨山封禁镇压了千年万年的重重冰雪一一烧尽,将那已被困锁了千年万年的力量重现地面。

只不过,那力量,到底是”创世之力”,还是”灭世之力”?

(山无陵,冬雷震,水中生火,水中生火…)

在心底低低复述着那”预言”,公孙伯硅目光炯炯,盯视着那雪峰,静静等待着那”一瞬”。

那应该将”预言”证实的一瞬。

此时已是深夜,方才工兵劳作时曾立有数十支巨大火炬,虽在适才的地震倒下大半,却并未熄灭,火光明灭,熊熊燃烧,将这黑夜撕破。赖此光亮,雪峰上正在发生的一切方能被勉强看清。

轰响声震起,如百万个狂雷被聚在一处迸发。

忽然,火光尽皆如灭。

火犹在烧,却已如灭,因为,它们的那一点”微光”已没法令人注意。

有大光明,布于天地间。

…那是火。

在轰响过后,雪峰的顶端炸裂,粗大若能支穹天的火柱迸现,笔直的喷向夜空,直冲至数十丈的高空方渐衰其势,开始四散溅落。向周围滚滚涌出。任何接触到它们的东西,都立刻被烧作通红,随后,消失不见。

熔化的岩石,可以毁掉任何挡在它们去路上的东西。

如大海一样的火,熊熊的,燃烧着,扩张着,向周围张牙舞爪和咆哮着,肆无忌惮的征服着它们可以触及的一切。

(好家伙,这就是祖先们记载过的”火山”吗?当初竟能在这种地方安下家来,你们,还真是了不得的一群人啊…)

所知远较士兵为多,公孙伯硅虽然也被这惊人的场面”震撼”,却并不会”失措”,更不会”恐惧”。

如任何烈火都不能烧毁的巨大石像,公孙伯硅巍然矗立在最前方,死死盯着那接天火柱,一动不动。

(来,让我看一下,看一下,那预言的”结局”啊…)

足足喷发了约一刻的工夫,火柱方微现颓势,略略显细。

随即,惊变徒生!

“那,那是什么!?”

指着雪峰,惊叫声连绵不绝,混乱不堪,而应该将这场面弹压的李移子乐何当两人则完全忘却了自己的责任,嘴张得大大的,呆若木鸡。

暗红的火柱当中,出现了高贵而明亮的鲜红。那鲜红,更构成了一个形状,一个每个大夏子民也都绝对熟悉,和绝对崇拜的形状。

…那是龙。

龙形一现,人尽惊变!

雪峰南北,山林明暗,都有人长长吐气,看向那冲天而起,盘旋数周,复又静静沉下,没入那犹在喷吐不休的火山口的十丈赤龙。

(”山无陵,冬雷震,水中生火,地在天上,乃有龙现,获之者王,诛之者霸…”)

(龙,已经现了啊…)

双眼陡开,公孙伯硅肩头剧震,披风飘扬,锐气大张,再无半点一名六十二岁老者通常该有的衰衰之意。

…而,在他的身后,以一种无比复杂的表情对视了一眼,李乐两人同时探手入怀,握住了不知什么东西。

“我受够了!”

在黑暗中摸索了不知多久之后,云冲波的耐心终于耗尽,气哼哼的倚着旁边的山壁滑坐在地上,大发牢骚。

“要让我死,就来个痛快的,要让我活,就赶快让我出去,我玩够了,不想再玩了!”

自方才起,石壁上渐渐有光芒闪烁,却只是若萤火般,连一两步外也都不能照亮的微弱光明,更有一般古怪处:两人走到之处,始有亮光出现,而两人一旦走开,那微光又即自行消亡,倒似是冲着两人来的一样。

在他身后的孙雨弓,是在约一杯茶时光之前就已经走到垂头丧气,举步维艰,却还是比云冲波好些,嗤嗤鼻子,讥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就顶不住了吗?”

云冲波是早累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是翻翻白眼,心道:”这死丫头,一张嘴永远都不知道闭上么?将来谁家若娶了她,可有得头痛…”

孙雨弓见云冲波”拒不还手”,也觉没劲,叹了口气,心下恨恨的想道:”这家伙傻头傻脑,更兼闷声闷气,简直和史君子没什么两样,怎地偏偏和他走到了一处,真是好生无趣,若是曹公子那可多好…”忽地面色一变,猛地一拍自己大腿,”啊哟!”一声。叫了出来。

云冲波被她一声尖叫,吓了一跳,猛的站立起来,道:”怎么啦…”还未说完,见孙雨弓竟低下头,左手拉住自己胸口衣襟,用力扯开,露出由颈到胸的雪白也似一片来,顿时吓得面红耳赤,急急转身不迭,却浑忘了自己背后乃是坚硬石壁,一头撞将上去,碰得脑袋嗡嗡一片,眼前金星乱窜,只心里面犹还清楚:”这死丫头,想干什么…”

又听孙雨弓吁声道:”可找出来啦!”声音甚是高兴。

云冲波战战兢兢,转回身来,心中犹还拿定了一个”要是所视非礼,就立刻闭眼”的念头。待见着孙雨弓胸口已然掩好,方松了口气,却不知怎地,心中竟又隐隐有些失望。

他心中这许多交战地方,孙雨弓自然理会不到,只是喜滋滋的道:”找到啦,这回有救啦!”

云冲波好奇之心大起,想道:”什么东西哪?”见孙雨弓手中拈了两颗拇指大小的珠子,散着微微的淡蓝色光芒,将孙雨弓的下巴也映得蓝灰一片,不觉大为吃惊:”这两颗珠子可不便宜啊,怪道这死丫头这么大大咧咧的人也要贴身收藏…”却又觉着不对:便再贵重也好,在这种地方又能派着什么用场了?”

只见孙雨弓先行斜睨了云冲波一眼,脸色大为骄傲,似在炫耀什么心爱之物般,方小心翼翼的提起一颗,用右手大指与食指捏住,似要发力,却又犹豫了一下,神色间竟有些踌躇。

云冲波自遇孙雨弓到今,第一次见她神色如此认真,心下大是好奇:”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这么认真…”却见她猛然一咬下唇,似是下定决心,右手猛一用力,波的一声,竟将那珠子捏的粉碎!

“我说,你把那东西捏碎,不会就是为了拿这些粉未来呛我吧?”

“这个,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啊!”

再没有了方才的得意与自信,孙雨弓呆呆站立,脸蛋涨得通红,神色又是沮丧,又是失望。

(怎么会啊,连沧大叔都会拿我开心,真是的…)

离孙雨弓将那珠子捏碎已有了小半个时辰,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与孙雨弓先前”等着瞧吧,马上就会有救了…”的吹嘘全不一样,大失所望的云冲波,自然少不得要讥笑几句。一片灰暗当中,他却未留心看清孙雨弓的表情。

孙雨弓原是个折不得台面的娇惯性子,此刻又被困磨了这许多时间,更自觉被一个极为信任的人戏弄,心情更是恶劣,再听得云冲波说笑,怡如火上浇油,越想越怒,忽地重重一跺脚,气道:”我不要啦!”说着一扬手,将那余下的珠子重重摔出,跟着也不看云冲波,竟然掩面奔出,冲进了黑暗当中。

“喂,你这个人…”

没想到孙雨弓性子竟是如此激烈,云冲波不觉心下大悔,赶忙起身去追,却犹未忘了将那珠子拣在手上,心中还在盘算道:”闻霜这么漂亮,却一向都没有什么首饰,我把这珠子给她,她一定开心的紧,反正这死丫头既然这样丢掉,当然就是不会要的了…”

忽又想道:”却不知她身上还有多少这些好东西,要是多的话,不如再多讥笑她几句,让她都扔出来,反正看她这个不爱惜东西的样子,家里一定有得是钱,不在乎这一点儿…”

一边盘算,他一边已渐渐追近孙雨弓,只是这一片道路甚是复杂,左屈右折,他若非收脚得快,几次都险险撞在石壁上,一时间也追之不上,只是孙雨弓跑在前面,脚步声清清楚楚,倒也不怕追丢了她。

忽听一声尖叫,极是惊恐,正是孙雨弓所发!

云冲波大吃一惊,喝道:”你怎么样…”说着疾步抢上,却忽觉脚下一空,竟是一个其滑无比的深深坑道,方才明白过来:”怪道她声音忽然便没了…”却是悔之已晚,只觉身子如离弦之箭,沿着坑道疾冲而下,只好闭上双眼,大叹其气:”怎地总教老子碰上这等鸟事…”

那坑道既深且长,更兼九曲八弯,云冲波也不知转了多少圈子,直连五脏六腑都要翻过来,恨不得连隔夜饭也都吐尽,正在想着:”都说十八层地狱乃是极深的地方,依我看来,也未必能比这儿深出多少…”忽觉身下一空,竟已飞在空中。却只飞了短短一瞬,便见着一张惊惶之极的面孔,正在急速靠近自己,却不正是孙雨弓?

“崩!”

重响声中,两人撞个满怀,那已崩张了不知多少千年的古老绳网终于受不住这偌大冲力,分崩离析,倒塌一地。也将两人摔落地面,孙雨弓身法却终究好过云冲波,在最后关头犹能一翻一踩,将摔力大半卸尽,却苦了云冲波,竟生生做了只垫脚的沙包,连骂都未来得及骂出半句,便被她一脚踩进碎绳沉灰当中。

“扑扑扑!”

这一摔非同小可,云冲波只觉全身的骨头都似是断了一样,喘了好大一会,方用力吐尽嘴里的干草土末,恨恨站起,心道:”死丫头,随处乱跑,害老子落这等地步,还故意踩我,活该不还你东西…”已是打定了主意,要”问心无愧”的将那珠子留在身边了。

孙雨弓此时倒也乖巧,早已过来拉他,一边犹在笑道:”真是对不起了,你可没伤着吧…”云冲波一见她甜美笑容,不知怎地,一腔无明火便飞出了十万八千里,虽运了许久的气,终于还是悻悻道:”没事。”说着已拍拍身上的灰,开始东张四望,想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方见此处已与先前大为不同,竟是一处宽阔有数百步,最高处达十余丈的巨大洞窟,自己飞出来的洞口在身前石壁上,只是黑黑的一个小口,离地面足有六七丈高,云冲波自度没有本事爬上去,再者,以那坑道而言,便爬上去大约也没什么用,早打消了那个念头,忽见地上竟似还有几只淡淡脚印,不觉一怔,心道:”还有人在这里?”却见那脚印已颇积了不少灰尘,便说有了十年八载的历史怕也还不止了。

(唉…)

没精打彩的,云冲波努力想要提起此精神来寻找出路,却实在再难挨下这几日一个接一个的”惊喜”,只觉全身乏累,恨不能立刻躺下,大睡一场。

(闻霜,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听你的话,好好呆着背你给我的东西,不应该去搞什么见义勇为…特别是,不应该招惹这种一看就是欠苦头吃的死丫头…)

自怨自艾着,当云冲波发现到那个角落的”不对”时,已过了好大一会儿,而且,严格来说,那也并非是”他”发现的。

(嗯,怎么回事这是…)

微弱蓝光再现腰间,却没有从云冲波的体内吸取任何能量,只是在给予他一种轻轻的压力,使他开始注意到那个积尘最钜的角落。

满心狐疑,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的云冲波,已注意到:那边,是宽四丈,高十丈的巨大石壁,石壁方正平直,与与周围的崎岖岩壁大不相同,上面长满了早已枯死的蔓延藤葛,看那古旧的样子,已不知有多少年没有动过了。

如陷身于一枕迷梦当中,云冲波慢慢走近,同时,更似有什么力量在吸引着他,使他边走,边不自由主的,将他的右手伸直在身前,摸向石壁。

同时,在他腰间,那蓝光,也亮得越来越浓,已浓到了连正在发愣的孙雨弓也注意到了的地步。

当云冲波的手终于接触到石壁时,蓝光大盛!

浓洌的蓝光自腰间绽现,将云冲波整个身子裹入其中,更不休不止,疯狂的涌向云冲波按在石壁上的那条手臂,只见得光浪滚滚,不住灌注入石壁当中。

…与之同时,那石壁,竟也开始了轻微的颤抖,和发生了变化。

嗖嗖的响着,那些早已枯死的藤蔓竟又活跃起来,如无数草蛇般在石壁上高速滑动,缩进了多个起初已被它们完全掩盖的小孔中去。而石壁的表面,也开始有了奇怪的波动和开裂,乍一看上去,倒像是蛇虫之属在换皮前夕的变化。

当蓝光尽散时,云冲波身子猛然一震,似被抽光了力气,栽倒在地,若不是孙雨弓急奔过来扶住他的话,他甚至可能连自己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没可能将随之而来的”石雨”躲过。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哎!”

精神依旧抖擞,孙雨弓边扯着云冲波狂奔,边在他耳边用力大喝着,而云冲波似是已将近虚脱,只是哼了一声,并不答理。

蓝光尽,藤蔓无,石壁表面的浮石也开始纷然坠下,大如车马,小似磨盘的众多坠石在地上砸出了深坑,也激起了高达数丈的烟雾,使已退到了安全距离外的两人什么都看不到。

而,当,烟雾散尽,当能够看清楚眼前的景像时…

云冲波目瞪口呆,竟然向着石壁直直跪了下去。

那上面,是自上而下的八个大字。

桃李无言,下自成蹊!

为何会跪?云冲波自己也不明白,一种潜动自内心的震撼,将他的心灵牢牢掌握,使他不自由主,肃严跪下。

透过那巨大石壁,他似看见,一名轻甲武将纵马飞奔于大漠草原,箭出如电,将各方入寇酋首连同他们的野心一一射落,身形虽不高大,却如干天龙城,牢牢保住了万里边疆的太平时日。

立奇功,却无酬,那人言行止如鄙汉,吃吃不述,九论功勋皆错,只一声苦笑置之,仍旧踏马挟弓,纵横来去,须发逸飞风中,化作一个传说,千古流传。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如此,亲切,难道,这也是”不死者”吗…)

努力压制着心底的激动,云冲波慢慢品味着这意料之外的”亲近”,与之同时,他也隐隐注意到,在那”蹊”字的下面,石缝隐隐,若有一个空洞,似曾存放过什么东西…

“时候到了。”

浑厚的声音忽然在空中响起,将云孙两人都吓了一跳。

下一刻,天旋地转。

当云冲波终于醒来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是满山满眼的雪白。

(嗯,难道说…)

突然明白到了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什么”鬼谷”,云冲波大感振奋,一跃而起,果见周围山环雪堆,两侧崖立如崩,正是适才进入鬼谷前的地方。却再看不着半点鬼谷痕迹。

“不用找了,那地方,他已经走了。”

轻轻的喟叹着,曹奉孝慢慢从雪堆中爬起,止住云冲波的努力。

“那地方,我们,是永也不会再见得着了…”

看着云冲波与孙雨弓写满疑问的脸庞,他淡淡一笑,未再解说下去。

鬼谷,他是一个生命,一群拥有”最高智慧”者的集体生命,一个寄身于别个空间的生命,当他想见谁时,他方会从那人不能至的奥秘世界踏出,介入到”现世”当中,而当他”满意”和”离去”之后,便没有谁能够追踪到他的脚步。

…只留下,一个脚印。

双目微闭,感受着胸中那晶美宝石的缓缓旋动,曹奉孝轻叹一声,神色当中,竟又多了几分漠落。他本是个人材出色的男子,此刻若有所思,神宇如怅似惆,一发的散出一种难言难道的魅力来,孙雨弓云冲波两人呆呆看他,一时间竟都有些痴了。

寂静当中,忽有喘息声与脚步声响起,声音粗重踉跄,似极为辛苦。

此时,已是黎明了。

曹奉孝如梦若醒,全无反应,孙雨弓目注曹奉孝,似痴似呆,只一个云冲波有所警觉,拔刀而前,挡着两人,转眼已见一条人影跌撞而出,半身染血,须发皆白,乃是个伤得极重的老人。

云冲波自不认得那人是谁,却有了先前在孙雨弓身上吃的”教训”,再不敢轻动英雄之心,按刀喝道:”谁,谁,那个谁,你站住,不要过来,你是干什么的?”

那老者似没听到云冲波说话,踉跄前行,喘息着道:”义士…救我!”说话时不住咳喘,唾中夹血,将一口花白胡须染得斑斑点点,看上去甚为使人心悸。云冲波按刀手中,大感踯蹰,终于还是狠不下心,见那老者似要跌倒,忙收刀腰间,奔前欲扶,却忽听曹奉孝失声道:”公孙家主?!”

“正是!”

长笑声闪过,灰影闪现,如狂风般掠近,扑向两人。

“大将军,你英雄一世,不当死于庸卒叛第之手,让在下送你一程罢!”

人尚在数丈之外,鼓荡的劲风已令云冲波欲要皱眉闭目,大感难受,怪叫一声,手中蹈海化作一道蓝光,挥斩向那疾风!

他这一下非独为要相护那什么”大将军”,亦是为着自保,那人扑击之势极猛,更兼杀气横溢,怎看也不似个会因有他人在侧而留手不发的善类。

便听风中传出一声怒斥道:”小儿取死!”云冲波只觉手上大震,蹈海如被千万细索缚困,向各个方向猛力扯拉,一紧一松之下,立将他刀势尽数轰溃,未及有所反应之前,疾风呼啸,已卷至身前!

曹奉孝孙雨弓两人大吃一惊,纷纷抢前欲护,却已不及。

忽地一声巨响,便见刀光如幕,飞旋而起!

“你!”

狂嗥声响,带着震惊,不忿与伤痛,那人急急飞退,在空中留下一溜血珠。他没有想到,在这必死情地之下,云冲波竟能忽有神助,挥出如此完美的一刀!

另一边,云冲波浑身大汗,心下大呼侥幸,想道:”可正是时候,若要差上一点,这个,这个…”

他自在金州入梦而回之后,每每入夜独思,常常想见蹈海当初横刀怒海,力拒千百凶徒的绝世风范,便有摹仿之意,却怎也不能成功,反平白吃了无数苦头。

直至方才,面对那饱含杀意的一击,他脑中忽地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是好,唯一的意识是”若挡不下,便死定了!”随后,不知如何,手中蹈海竟自行舞动起来,直等意识回复,方才发现,对面强敌已被挥退,自己手上正在用出的,却赫然竟是那一着”面壁十年图破壁!”

他心神一乱,手上刀势便见破绽,对面那人是何等人物,早已见机复至,一着便将刀幕破开,正待将云冲波重创时候,却忽地身形急停,失声道:”怎地又是你?!”

云冲波此时也讶然道:”是你?!”

对面那人此时已将身形按定,高立于距三人十来步外一颗松树枝上,随风轻曳,眼神似怒似讥,正是当初在金州与云冲波尝有一会的云飞扬。

此时曹奉孝孙雨弓两人都已抢到云冲波身侧,分立左右,云飞扬却并未将他们看在眼中,只淡淡一瞥,冷笑道:”云台山孙姑娘,国子监的曹少监,几位竟然一路而行,倒也有趣啊。”

便再不理睬二人,冷冷看向云冲波,嗔目笑道:”你倒还真是个寻死的性子,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敢杠上一脚,这么急着去见你爹么?”

云冲波胸中剧震,失声叱道:”你说甚么?!”

自离金州之后,云冲波一直都在潜行逃避,始终未有过云东宪等人的消息,心中极是牵挂,他虽也觉得金州事多凶险,但一直以来,心中总还是存有一丝希望,但此刻听云飞扬说话,隐隐意指五人经已不幸,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同时,更令他心跳如狂。

云飞扬面上微有愕色,却旋就泛出了丝邪笑来,道:”我说什么?我什么也未说啊!”

忽地身形展动,化作一团狂风,扑掠而下。

“吾侄,你刚才那一刀很是有趣,便让我这个’二叔’再来看看罢!”

云冲波心神大乱,脱口呼道:”你说什么!”

说话声中,蹈海已不能拿握,被云飞扬一脚踢飞,与之同时,两道呼啸风锥已将曹奉孝孙雨弓两人逼得急退自保,无计相援!

…后来,很多次,云冲波都很肯定的说,在那一瞬,自己心里,连一点点”会死”的念头都没有,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救星”的来临,不过呢,无论他说多少次,和用什么的态度去说,结果总是一样:信他的那个人,随他怎么说都是信他,而除了那个人之外,所有,别的人都只是对他嗤之以鼻。

那个人,此时,已经到了。

蓝霜掠空,以比云飞扬方才更快的速度逼近。飞舞空中的蹈海,忽地被人握住,更随之掀出一道阔大刀弧,追斩而下!距云飞扬还有丈余距离时,已令他背上衣服绷紧,汗毛倒立而起!

“呔!”

惊怒交集,云飞扬强行逆住去势,身子倒屈弹起,双手交叉握住,向上急送,顿见黑风流溢,自他十指间涌出,凝作巨大拳形,与刀弧撞在一处!

云飞扬精修风系法术,已堪堪练到了第八级上段的地步,所谓”天下第一风系大家”之说并非虚言,更兼练得”无定云身”相佐,便是暗算,当今天下也真没多少人可以将他一击重创,他这一拳出手,只使了不足六成功力,同时早潜运风锁布于身侧,一是防备云冲波自身后突袭,一是预着那人破拳袭下,他便要发动第二重力量,将他困锁。

他修为既深,阅历又广,只听刀落风声,已知来者大是劲敌,并未指望自己这一拳之力可以退敌。是以只求自保无过,欲决胜负与后,却不料,那人刀势竟也似猛实虚,一触即散,光烟乱走当中,那人已自云飞扬身侧掠过,挡在云冲波身前,顺手将蹈海也塞进他手中。

直到这时,云冲波才回过神来,喜道:”闻霜,是你?!”

来者正是萧闻霜。

书中暗表,萧闻霜当日独入盛京城,正逢地动,急返回山时,云冲波已然错入鬼谷,她遍寻不着踪迹,惊悔交集之下,又见公孙家大军入山,没奈何只得隐身山中,潜察云冲波消息,她此刻伤势已然尽愈,重拾其第八级力量修为,既是刻意潜伏,山中高手虽多,却真没几个可以看破她行藏所在。强如杨凡这等级数,也要被她道法所惑而不自知,那些个公孙家的士兵更是对面不识,只有瞠目而过的份儿。

龙火一现,将各路人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萧闻霜却是半点兴趣也欠奉,只是专专与求索云冲波的所在,所谓工夫不负有心人,云冲波蹈海一出,她立有感应,不计功力损耗的全速赶至,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云冲波。

她听得云冲波问侯,心下也略觉宽慰,却不敢回头,双眼紧紧盯住云飞扬,口中道:”公子这几天都在那里,真把闻霜急死了…”

云冲波心中大疚,又不知怎生说才好,鬼谷一行,他至今还是昏头昏脑,搞不清楚状况,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闻霜,你要我背的东西我没有背完,真是对不住,不过我确实有看啦,不信你瞧…”说着探手入怀,却摸个空,方发现那卷轴早失落鬼谷当中,却摸着了那颗孙雨弓摔出的珠子,不觉心中一动,便想拿出送给萧闻霜,却又顿住,想道:”这死丫头还在,不大方便。”

云飞扬此时已然调息完毕,目注两人,面色阴晴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当如何是好。

曹奉孝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忽地踏前一步,与云冲波并肩而立,朗声道:”云先生,请回吧。”

云飞扬瞳孔收缩,锐声道:”你什么意思?!”

曹奉孝微笑道:”先生以为是什么意思,在下便是什么意思。”

云飞扬目光游移,在曹奉孝孙雨弓公孙伯硅萧闻霜间来回扫视数次,终于冷笑道:”曹冶好大的胆子哪!”一拂手,竟当真转身而去。

云冲波大吃一惊,追叫道:”喂,你怎么就这样走了,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我爹到底怎么样了…”云飞扬却早去得远了。他奔出数步,便知自己决追不上,停下脚来,心中悻悻,又无法可想。

曹奉孝向萧闻霜一拱手,道:”多谢。”萧闻霜微微侧身,道:”不敢。”便看向云冲波,她这些天来潜身雪峰之侧,早看出此地必有重大事变将生,她此刻只想带同云冲波,尽快南返,实在无心纠缠,便不想多作什么攀谈。

却见云冲波神色沮丧,呆呆踱回,口中喃喃道:”什么意思,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自北离金州以来,每日梦至深处,总是云东宪诸人身影,牵挂至极,却苦无半点消息,又不敢返回金州察探,直至今日方才得点口讯,却似凶多过喜讯,自不由得他不魂不守舍,心事重重了。

萧闻霜方才赶来之时,也已隐隐将方才云飞扬的说话听闻,以她心智之敏,自然一想便明,心下忧忧,想道:”这个,却如何是好?”她此刻一心只要尽快南下,并不想多生事端,却见云冲波面色凄苦,亦感恻恻,一咬牙,想道:”便去寻着那厮,询问清楚,再行设法南下罢!”便向曹奉孝还礼道:”这几日间我家公子有劳阁下了。”

曹奉孝微微一笑,心道:”这便好办了。”又想道:”云兄弟这个手下智勇双全,着实了得,他能有这等属下,来头决不会小,前日倒是看走眼了。”

他与云冲波一路同行,他父子失散之事早已知道,适才云飞扬虽只露得半句口风,以他举一反三之才,早自行捉摸出个大概来,心中便有计议,料定云冲波若要寻找云飞扬,便少不得借重已方之力,他适才假借萧闻霜之势惊退云飞扬,也惧他去后重来,必杀公孙伯硅,自己心中许多疑惑那便无从得解,此刻见萧闻霜复又施礼,便知她亦有合作之意,自是心喜。

曹奉孝萧闻霜两人都是生就一颗七巧玲珑心,自是废话不必多说,一句话便知各自心意,相视一笑,萧闻霜自行设法安抚云冲波情绪,曹奉孝便与孙雨弓来看视公孙伯硅伤势。

公孙伯硅这一时自行运功调息,神色已恢复不少,却还是灰白着一张脸,甚是难看,虽是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额上依旧汗珠沁滚,时不时嘴角还会扭曲一下,伤势显是不轻。

曹奉孝取出一瓶白色药水交于公孙伯硅,见他看也不看,扭开便喝,微有然意,赞了声道:”公孙家主好气概。”

公孙伯硅惨笑道:”什么气概,曹少监莫要损我啦!”

又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曹少监你也是为那事来得吧?”说着将手指向东南方向,只见一道巨大烟柱上接于天,十分醒目。

曹奉孝沉吟片刻,拱手道:”正是。”

公孙伯硅惨笑数声,道:”好,好!”

又道:”但你所知的,怕也没有多少吧?”说着脸上已又现出一丝狡色来

曹奉孝微微点头,忽道:”公孙家主,咱们来作笔买卖如何?”

“你将一切告我,我助你对付二将军和三将军。”

“以及,沛上刘家的朋友。”

公孙伯硅双目圆睁,冷笑道:”这么便宜?”

曹奉孝淡淡道:”冀北苦寒,中有大圣横绝,我曹家既无实力也无意愿扩充至此,请公孙家主放心。”

公孙伯硅踌躇再三,见曹奉孝面色淡漠如水,竟似是对自己的答案全不在乎,恍若无事,终于叹道:”好罢,我答应你。”

说着话,他脸上又现出一丝狠意,道:”其实,只消你们能帮我对付那两个不成材的弟弟,便要老夫答应与曹太师永结盟好,岁致钱粮,老夫也必定拼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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