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孔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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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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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咦…?”

迷迷乎乎的云冲波,正觉得很困,可,那睽违已久,却仍熟悉之极的声音,却能令他立刻清醒过来。

(怎么…怎么会,难道我是做梦?!)

睁大着眼睛,云冲波觉得自己好象被捆住了一样,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看着…那正微笑着走过来的白色身影。

“和那个骗子在一起,公子这一年…辛苦了。”

“喔喔…没什么关系的,我只是和大叔跑来跑去,吃喝都很好,从来没挨过饿…你呢,你去了那么久,有没有吃苦?”

这个问题等于没问,不用走近到可以看清对方样子,云冲波就已“感到”了对方脸上的风霜痕迹。

“还好吧…我们太平道,一向都是这样的。”

告诉云冲波,这一年来,自己被玉清刻意包装为“不死者”,手持蹈海,护道传教,吃了很多苦,但成绩也很亮眼。

“但我一直都用面具…这也是真人同意的,这样的话,等到公子您回来后,就可立刻回复‘不死者’的身份。”

“那个,其实没关系的…”

摇着手,实在很开心的云冲波,表示说自己的功夫也不如萧闻霜,见识也不如萧闻霜,谋略兵法,没一样及得上她。

“所以,就是你好了…反正,我觉得不死者也只是一个虚名…谁当不是一样啊?”

“不…不是这样。”

微笑着,萧闻霜的笑意中却多了一些邪气,只是,云冲波并没有注意。

“你不过是一介乡下农夫…就象你自己说的,武学见识,谋略兵法,没一样拿得出手…如果你不是‘不死者’,你凭什么号令我们,凭什么在太平道里占据高位…你,你又凭什么,可以让我忠诚,让我追随了?!”

尖锐的诘问,使震惊的云冲波完全僵立无言,而在他的思路来得及反应、来得及思考这些提问之前,却突然有轰轰如雷的震声,自身侧炸响。

“普天之下皆兄弟!”

一声吼,竟能令萧闻霜的脸上闪过恐惧痛楚之极的抽搐,连尖叫也不能够,一下颤抖,她已奇怪的扭曲着,迅速虚化,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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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

檀木几案上,形状古朴的青铜香炉缓缓吐着近乎无色的轻烟,玉制双鱼盆中,水澄如镜,可以清楚的看到人影。

双手虚虚压在盆沿上的锦衣女子,面上蓦地闪过一丝惊疑,猛然发力,紧紧抓住玉盆,但,这却阻止不了盆中清水无风自动,如喷泉般激溅起来,打在她的脸上身上,也阻止不了那玉盆咯咯轻响着,炸裂成片,四下飞散。

“…丫头,怎么回事?!”

匆匆推门进来的中年贵妇,明显的有着担忧和关心,而作为回应,锦衣女子只是轻轻叹一口气,挥了挥手。

“没事,干娘。”

“在用‘水月洞天’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没关系的。”

就算背对那贵妇,锦衣女子也始终很好的控制着表情,但,在静室中重又只剩下自己时,自残水里倒映出的眼神,却是如此凌厉,如此…深邃。

(可以这样强行击破水月洞天的,会是什么人…而且,那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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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之下皆兄弟,无分贵贱拜宜虔。天下一家自古传,何得君王私自专!”

洪亮、充满着激情的歌声似乎响于四面八方,又似乎响自内心深处,吼叫着,震动着,使还有些迷迷乎乎的云冲波睁开了眼睛。

(嗯…这是那里?!)

猛一惊,云冲波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高台之上,急风呼啸,正是秋意萧瑟。

高台上,不止云冲波一个,左看,右看,他看到有十个人。

站在最前面的有两人,一披猩红大氅,负着手,身量高大,端如山停岳倚,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就放心的很,另一人站他身侧,仅后半步,着身黑袍,身材似有些伛偻,右手拄根虬首木杖,上面纹理极怪,云冲波看了两眼,就有些头昏。

(怎么回事,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似在沉眠,云冲波不能说话,也不能走动,但又似乎清醒,他能“看见”、“听到”,也能够思考。

前面两人,云冲波只能看到背影,他自己的位置是和另外七人一起,列成一队,站在两人后面。

…至于,那将云冲波吵醒,那充满着热火一样激情的歌声,则来自高台的四周,虽然看不见,云冲波却能猜到,一定有很多人正围在这高台周围,而他们看向这高台的目光,一定也如同这歌声一样炽烈。

(这…到底是那里?)

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云冲波倒也隐隐有一些猜测,但又觉得很荒诞。

(蹈海…现在可应该在闻霜那里啊!)

咳嗽一声,黑袍人以右手木杖轻击台面,只数下,歌声便戛然而止。

“天下万古,总归一家…”

再踏前一步,那红衣人缓缓说话,大意是世间万姓,皆出一姓,人间万流,皆本一源,甚么智愚贫富,皆是兄弟,不当有别。

“唯帝妖盗世,愚众屈附…”

以简短有力的说话,那红衣人回顾上古,勾勒了皇帝是如何出现,又如何不该出现。他的讲话并不华丽,多为短句平词,但条理清晰,说服力极强,云冲波虽然有些名词听不太懂,却也觉得很有道理。

“幸天意垂怜下土,降神子救世…”

告诉台下的听众,虽然每代帝姓皆会自称“天子”,但那实在只是一个谎言,真正的“昊天金闕至尊玉皇大帝”之子虽然也在人间,却只会是帝姓的敌人。

“初代神子转生,便是我道始祖…”

听到这里,云冲波终能肯定,自己又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堕入了蹈海的回忆当中,但同时,他也甚为好奇:太平道有关掌故,萧闻霜也向他说过不少,但说十二不死者是什么玉帝子转世,他还真没有听过。

(唔,看来,每一代太平道的口径,还都不太一样咧…)

回顾太平道历史,特别高度赞美了历代道祖,那红衣人口气渐渐变得激昂,之后,他更表示说,千多年来,每一次的奋斗都告失败,那原因,究溯起来,还是太平道的力量不够。

“仲连道祖的力量,绝世无双,但在那一时代中,却只得他一人转世,所以,终究不能阻止帝姓的恶行。”

说到仲连,云冲波倒是知道,立时便追想起那深黑色的海洋,追想起那充满着愤懑与希冀的一刀。

(但是…不对,好象太平说过,仲连在当时,是不愿意和太平道合作…唉,记不清咧)

一时分心,云冲波就没听清之后的几个名字,但想来差不多,无非是追怀历代不死者,评论他们为何失败。

“所幸,天父慈悲,终不忍人间长沦腥膻…”

(天父?哦…也对,他都说自己才是“天子”了…哦,不,应该说“我们”才是天子…)

一时有些美滋滋的,盖在云冲波心中,“天子”两字实在代表了太高的威严,如此突然发现自己也是“天子”,而且可能是比“皇帝”更加硬气的天子,得意之余,居然还有些不太适应,却听那红衣人沉声道:“十二天兵具其十,举世之内,绝无对手!我等兄弟同心,必创太平!今日,我等共立‘小天国’于此,他日,必教普天之下,皆为天国,皆享太平!”

“小天国”三字入耳,云冲波身子剧震,突然间…他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在什么时代了。

又见那黑袍人提起木杖,在台上轻轻一击,立闻擦喇喇一声异响,半空中忽地幻出一块石碣来,上书无数蝌蚪文字,怪异难言,倒和他杖上纹理有几分相似。

“兄弟之间,亦有长幼之分…”

指杖向石,那黑袍人解释说,不死者转世投生之时,天界亦便会有石碣降落,明书长幼之序,以定伦常。

“今次长者,是为十二太平天兵之十,酉仪,浑天!”

说着,黑袍人早躬身道:“请天王长兄现身!”

那红衣人微微点头,也不见他如何作势,早浮身半空,身周出现三圈金色巨轨,缓缓转动着,形成三层巨大球体,当中明灭不定,竟似有万千星河蕴乎其中。

伸手向右,浑天道:“本座忝领‘天王’之称,至于这一位,是十二天兵之五,已杖东山。今应石碣前书,封‘秀师赎病主左辅正军师东王’。”

顿一顿,浑天又道:“东王身具异禀,能领天父神旨,这块石碣便是东王寻得,至于这些兄弟,一半也是东王以其大能觅来。”

浑天说话时候,东山也已浮身空中,却较浑天低些,更没甚么异象,只将手中木杖举起,想来便是十二天兵当中的已杖。

介绍完东山,浑天便不再说话,默默背着手,衬上身周的满天星罗,更显着高深莫测,威严莫名。

“这位兄弟,是十二天兵之一,子袍孟津,封‘右弼又正军师西王’。”

点点头,那人踏前一步,却未能离地飞起,只摸摸头,笑道:“我才和子袍交通不久…还待领悟,各位兄弟见笑了。”云冲波见他极高极壮,竟比浑天还超出小半个头,神色好生质朴,顿时大生亲近之感,却又有些好奇,心道:“子袍…难道是件衣服?那算什么兵器?”

“亥鉴风月,封前导副军师南王。”

应声而出,那人立在云冲波上首,较他矮些,直是个落第秀才打扮,笑容可亲,唯目光闪烁,却又似深藏机锋,右手扣面铜镜,锈绿斑驳,镜面色作深黑,更是那种似无边无际、莫可掌握的黑,云冲波只看一眼,便觉有些失神。

“丑刀蹈海,封后护又副军师北王。”

听到这名字的同时,云冲波更发现自己在向前走出,与西、南两人并肩站着,他更听见自己开口,说话。

“现在的我还不强,为太平能出多少力,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为了让我来到这里,已有很多弟兄倒下…所以,我一定会变强,能斩开一切敌人的强…未来的我,一定会让那些弟兄的牺牲有其价值。”

自信,强横,简直是霸气滔天的说话,令云冲波自己都非常愕然,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有过这样的“前生”。而这,更令其它人有所触动,与自己一排的诸人皆看向自己不说,便连浑天,也半转回身,看向云冲波。

目光相对的一瞬,云冲波竟是一战,恍若失神…然后,他终于醒了过来。

“贤侄,贤侄…你也太能睡了吧?!”

发现自己半坐半躺的靠在一棵大树上,花胜荣正用力的打着自己的脸,云冲波要过了一会,才能想起来今天已是自己进入锦官城的第三天,而这里是千秋山,是当地的名胜之一,自己是因为听说当年小天国曾经在此誓师,才拉着花胜荣来到这里。

(嗯,对了,我刚才转到这里,有一点困,所以就想要睡一会…嗯,真奇怪,为什么会做这么混帐的梦呢?)

后一个姑且不论,前一个梦实在让云冲波很恼火,用力的摇着头,他希望把这个梦赶快忘掉。

(真是的…闻霜,闻霜她绝对不会这样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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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千秋山上下来,已然近午,云冲波和花胜荣找地方吃了碗面,便各奔东西,花胜荣是去当地一处叫“罗汉寺”的旧庙“踩点”,云冲波则是出城。

“贤侄…我听道上的朋友们说,那个罗汉寺在改五谷轮回之所时,挖出来一块好大的翡翠…可能值好多钱哩,据说连明州那边的蛮子都有跑来呢!”

“…总之你放心,你失了风的话,我一定不会去救你的。”

这一次出城,在云冲波是已经惦记了好几天,理由是去拜访一下那个“介由”…当然,更多的是想去看一看三江堰。

三江堰这个名字,在云冲波是第一次听说,但有花胜荣这样的老江湖在,第二天便调查的清清爽爽。

“总之呢,就是一处规模非常大,历史又很悠久的水利工程,因为有了这,锦官城周边,上千里的地界就再也不担心洪灾旱灾啦!”

对这一点非常在意,因为自幼以来,云冲波对天气的记忆就由对洪水的咒骂和对干旱的抱怨交替充斥,在农民而言,这两者都是再可恶不过,却又完全无能为力的东西,所以,当听说竟然有东西能把洪旱灾害完全控制的时候,云冲波实在非常感兴趣。

可惜的是,花胜荣却是个半点农活也不懂的人,经他调查回来的神话传说倒是很多,可一说到“为什么”和“怎样”,就不免胡说八道,到最后,云冲波索性不再理他,而是买了很多纸,准备自己去到现场看一看。

(不过,还真是远哪,早知道一起床就该过来才对。)

三江堰去城几十里路,云冲波又没舍得叫马车,搭便车的后果,是折腾到未时前后,才下了那辆慢吞吞的牛车,苦笑着,看着眼前的大山。

(爬过这座山就是三江堰的分水堤…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搭车呢!)

眼前山并不矮,但说起来,却也难不倒云冲波,毕竟,以他此际实力,便放眼天下,或者也可列名前二三百位,区区一座山头,实在不算什么,等爬到该没人看见时,身法展动,转眼已接近山头。

(哼哼…我现在确实是很利害啦,这样子去打猎,什么野羊,什么野兔,一只也别想跑…就算是猎狗,大概也跑不过我…)

正自得意,云冲波却觉有些若有若无的酒香,不知从那里飘将过来,再细嗅几下,居然很象当初介由配制出来的酒味,只似乎更加香冽,也不知他又加了什么变化。

(唔…不过说来奇怪的,他那么懂酒…自己却不喝…那给谁喝啊?)

一面想,一路飞奔,云冲波却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似踩到什么东西,险险摔倒。

(这是?)

那只是一堆落叶,但一脚踩上,云冲波却觉得感觉很是奇怪,折回头,拨开一看,却立时魂飞魄散,见竟是个中年男子,翻着白眼,吐着舌头,以手加鼻全无呼吸,四肢更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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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回魂时,脚步声响,似有人拨林过来,猛回头时,见竟是介由,看到云冲波,他居然完全不感意外,微微欠一欠身,却皱起了眉,看向地上。

“这是…?”

“这个…人不是我杀的!”

一句话喊出来,云冲波自己也觉得很丧气,根据他长久以来和花胜荣在一起的种种经历,象这样撇清,简直就和自首没什么两样。

所以,当看到对方那先愕然、继而了然,之后则笑得非常释然的神情时,他就非常的不解,直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背后扬起。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张大着嘴,云冲波转回身,明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呆,可…他就是有这么吃惊。

“虽醉心未足,欲醒意迟迟…”

拖着长长的声音,吟着莫明其妙的诗句,那具“尸体”,正慢慢的从地上坐起来,满是疲惫的目光扫过云冲波,却好象完全没有看见一样,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介由的身上。

“前人酿解忧,一饮三年游,今饮汝圣贤,三日转回还…介由啊介由,你,你还得努力才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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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那个罗汉寺的住持,真是太奸诈了!”

“哦…是吗?”

附和着,并没有很认真的在听,但云冲波还是大约明白了花胜荣的意思。

在锦官,罗汉寺只是很不起眼的小寺,平时里根本没有什么香火,当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势力。现在突然挖出来一块宝石,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那有不一夜间成为美饵的道理?

“就在今天,我还听说又来了两拨人马,袁滨的海贼,中原的地里鬼,都派人来咧!”

四方风烟会聚,小小的罗汉寺,真是“鸡肋不足以当尊拳”的最好写照,往往在大白天里,就有人公然的在殿顶高来高去,甚至还发生了本地盗贼因为警告外地人不要越界捞码头而生的小规模斗殴。事实上,真正使宝石还能留到现在的,也这是这种一直没有破裂的微妙平衡,至于罗汉寺…根本没有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可是,那个老和尚,他竟然…”

法号星汗,外号心寒,那老和尚连三级力量也都没有,显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守得住这宝石,结果…他竟然在今天下午公告全城,称宝石天赐之物,原非罗汉寺当有。

“当然这也不错,他们当然不配有,可他竟然说…那么漂亮的宝石,是青中文气所凝,而青中文宗,当然就要数到眉山苏家,所以…”

讲到这里,花胜荣再忍不住一肚怒火,重重一捶桌子,道:“那老秃…他竟然就宣布说,要把宝石献给苏家…你说,贤侄,这么奸诈的家伙,也配算一个和尚吗?!”

“喔?眉山苏家?!”

虽然进城没有多久,云冲波却也知道,眉山苏家是本地资格最老的世家,武事虽然不著,文声却端得誉满天下,代出才子,屡屡领袖文坛,便放眼天下世家,也算有头有脸,虽然在实力上已不如同城的长门司马家,但千载文声流积,一应地方上的事情,位子却永也还是在司马家之前,这罗汉寺左右已保不住石头,倒真不如借机这样重重拍个马屁,若能借此攀上苏家,那便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据花胜荣说,那块翡翠确实极大极漂亮,特别对已经几代都没人会理财的苏家来说,就更加之好,加以星汗这记马屁又拍的恰到好处,苏家果然是“大悦”,除重谢罗汉寺外,更宣布说要以此为聘礼,为自己家的三少爷去迎娶赤峰马家的二小姐。

“听说两人本来就是表亲,小孩子时候就订了亲事了,但最近几年两家总是有事,所以亲事一直没办…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瞪着眼,花胜荣显然是很恼火的样子,这倒使云冲波有些好奇,问他又不是小偷,应该也不大可能骗到,为什么也这么感兴趣?

“这个?唔,我倒也没想它,只是想从专业角度上分析一下骗到手的可能性…但最重要的,这是立场问题!他挡的不是几个小偷,而是我们整个江湖…贤侄你难道没有听过江湖宝训?”

“这个…是什么?”

神色变得很严肃,花胜荣拍拍自己脑袋,喃喃几句,好象是说什么自己真是糊涂了,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教云冲波江湖宝训。

“这段宝训,可是用很多很多前辈的血泪写出来的呢!”

声音放的很慢,花胜荣背几句,就停一停。

“刚开始,他们来抓强盗,我没有站出来,因为,我不是强盗;接着,他们又来抓小偷,我也没有站出来,因为,我也不是小偷;最后,当他们来抓骗子的时候,已经…已经没人能为我们骗子站出来了。”

“所以,没人是一个孤岛,每个人的失败都是我们的损失,小偷、骗子、强盗、私盐贩子…我们都是一家,所以不要问丧钟为鸣,它为我们所有人而鸣。”

呆呆的听完了花胜荣那感情真挚的独白,云冲波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问一个问题。

“你说…这段话是你们千门一个祖师人物写在千门宝典上的训戒…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后来怎么样了?”

“唔?你说孔祖?他后来很好啊…先后出卖了四十多个黑道上的大头子换赏金,又骗别人替他担了所有的案底,后半生日子过得很滋润,还进了翰林呢!”

“我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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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花胜荣的述说并不怎样放在心上,因为云冲波还在回想自己白天的经历,对那两个人…他实在很好奇。

自称“荀欢”,那个醉汉起初态度差的很,就算知道了云冲波是送酒的人,也仍然只用非常惺松的眼神斜斜瞥他,更居然还嘟嘟囔囔说什么“如此美酒,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俗人送的…”听上去实在很让人丧气。

不过,后来,当云冲波向介由请教一些关于三江堰的事情,却似乎勾起了那个人的兴趣,而他打量云冲波的眼神,也比起初友好了一些。

(唔,他后来还说什么来着…呵,想不起来了,头好重…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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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兄弟?”

“…咦,赵大哥?”

被人喊醒,猛一睁眼,云冲波却发现,正坐在自己身前的,竟然是和萧闻霜一样,从宜禾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的赵非涯。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笑的很高兴,赵非涯道:“大哥可是专门来找你的呢!”说着从怀里抽出一份大红帖子,放在桌上。

“这杯喜酒,你是一定要来喝的!”

“咦,新娘是谁…我…哎,不可能,赵大哥你那圈子里的人,我肯定是不认识的。”

与赵非涯只见过那一次,印象却深得很,云冲波对他实在是非常佩服,现在突然听说他要成家,不知怎地,便很替他高兴,一边说着,一边把帖子接过去,打开。

…然后,他的笑容,立刻僵硬。

“赵非涯/萧闻霜恭请”

僵硬的抬起头,对面的赵非涯仍然在笑,可那笑容中,却多了一些云冲波刚才没有发现的东西。

一些得意,一些蔑视,一些…发自骨子里的蔑视。

“我知道,你以为她该等你,你以为她是你的…可好好想一想,闻霜…她真喜欢你么?”

“她喜欢的是你的身份,是那个符号…决不是你这个人…你到底是笨到看不出来,还是假装看不出来?”

以嘲讽的口吻,说着尖刻的话语,赵非涯一句又一句,狠狠的刺着云冲波,不过…他也并没能说多久,一阵突如其来的颤抖,使他的身体迅速扭曲,虚化。但…这也使那嘲讽的笑容更加夸张,更加的清晰。

“总之,你配不…!”

丢下没有说完的半句话,赵非涯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云冲波,一个,震惊、愤怒,却又茫然,又不知所措的云冲波。

(我…我是在做梦…对了,我一定是在做梦…掐一下,赶快掐一下自己…一痛,我就会醒了…咦,手果然不能动,太好了)

发现自己的手一动也不能动,这让云冲波非常高兴,相信自己确是在“梦境”当中,可几乎是立刻,敲门声已经响起。

“蹈海…休息的怎样了?”

完全没有印象的声音,却偏偏似乎非常熟悉,而更令云冲波惊讶的,是自己竟就突然能动,能够站起来,走过去开门,并且还一边答应着说:“基本上调息好了…金雕你呢?”

还没走到门前,云冲波已发现,自己的确“能动”,但又“不能动”,因为,自己只能做“走去开门”这个动作,只能发出“基本上好了”这个声音。

(你奶奶的龟孙…现在我连作梦都是连环套了…)

打开门,门外是云冲波不认识的年轻面容,英气勃勃,披轻甲,悬长剑,甲上有火烧过的焦痕,也有刀砍和箭伤。

“不认识”,却又“认识”,还在打开门之前,云冲波已知道,这人和自己一样,是“不死者”,对应的天兵是“金雕申剑”,在那次誓师当中,他被封为“英王”。

边说边向外走,云冲波更不明所以的“知道”了自己现下的位置和处境,这里是青堂边境,名为“惠州”的小型都市,身为小天国“北王”的自己,和“西王”孟津、“英王”金雕,正带领着一支偏师想要突破过前方的琴江,进入堂州。

当走到街道上时,云冲波发现正是深夜,但城外城内皆是一片通明,惊天动地喊杀声,来自三个方向。

想起更多,云冲波知道,自己这支偏师并没能如计划般成为奇兵,反而落入陷阱,被公台董家、歧里姬家和凤祥朱家的大军围困在此,难以脱身。

“这一会儿,帝家的妖军攻得稍稍松一点了…”

看到两人走过来,迎上前的,是身材高大的孟津,爽朗的笑着,完全没有阴翳。

“唉…还是浑天说的对啊,这样子的奇袭是行不通的…”

立刻想起,在出兵之前,十人中的领袖,“天王”浑天的确反对这个意见,但多数人都认为可行,他最后也还是做出让步。

(如果他那时没有向我们让步的话,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困境了吧?)

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立刻就又被忘掉,云冲波听见自己在鼓励说这一切都没问题。

“邪不胜正…帝家妖军再强,也只是逆天行事,一定会覆灭的。”

不仅对另外两人,云冲波更是在对周围众多的太平道众讲话,这果然给了他们以动力和热情,当云冲波说完以后,这些人纷纷的挥动拳头或是兵器。

“不死者说的对,太平必胜,帝妖必亡!”

“和不死者在一起,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我们是义师啊!天理道义,都在我们这边,帝家的妖军再多,也不可怕!”

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变得很热烈,使云冲波也感到血似乎在沸腾起来,感到自己充满了自信和力量。正当他准备向另外两人告辞,前往北边的城墙上防守时,却,突然有冰冷、不合时宜的说话,如恶意的毒刃一样,插了进来。

“真理、正义吗?很可爱…也很可笑的说法啊。”

“…谁?!”

几乎立刻便已判断出声音的源头,三人同时转身,盯向街角的一处阴影。

抱着某种长形的兵器,一个人,背靠墙,坐在阴影中。

“真理…我只知道活下去就是真理,正义…没有力量的人,又能谈什么正义?”

边说话,边站起身,将兵器拄在地上,那人背着手,看过来。黑暗中,云冲波没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出他似乎比孟津还要高一些,只能看到他说话时露出的森森白齿,那是…如同野兽一样的感觉。

“刺客?”

皱着眉,金雕主动迎上一步。

“但是…我刚才见过你。我在西城上的时候,你离我并不远。”

扯动一下嘴角,那人道:“久闻太平英王心细如发,过目不忘,真是名不虚传…”说着看看另外两人,微笑道:“西王孟津,北王蹈海…此刻惠州城中的太平三王终于一齐出现了…很好。”

“这样的话,终于可以动手了。”

说着,他更缓缓走向前来,依旧是背着手,微微的扬着头,似什么也不放在眼中。

冷哼一声,孟津抢前两步,将金雕和云冲波挡在身后。

“想要同时挑战我们三人?”

点点头,那人淡淡道:“杀三个高手,不,那怕杀三百个高手…也比杀三个小兵来得更加有趣。”

“放肆!”

再不能容忍下去,太平道中的将领终于发动突击,一眼看去,云冲波已知道那是黑天牙,已有七级中游力量的刀手,立过甚多的功勋。

“庸人废将,比比皆是…”

说着轻蔑的话语,那刺客连前进的速度也不稍稍改变,只在刀锋堪堪及体时,才将左拳挥出,虽后发,却能先击在刀锋上,而那同时,更有烧作龙形的炽烈火光熊熊燃起,只一瞬,已将百炼钢刀熔化成汁,更以无焘力量反激回去,尽数拍入黑天牙胸前,使他在惨嚎声中,远远飞出!

“惊龙焚森…你是董家的人?”

三人都没有动,因为他们能够看懂对方的意思,那一击,并没有下杀手,换言之,对方的确象自己宣称的一样,宁愿来杀三百个高手,也不愿去杀一个小兵。

在火光的映照下,云冲波终能看清对方的样子,披着发,似乎已近中年,带着一种恶意而又神秘的微笑,那人慢慢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我不姓董…”

说着话,他越走越近,尽管云冲波“知道”自己此刻已有八级中游力量,知道金雕不弱于已而孟津更有着八级顶峰的强大力量,但,当那笑容渐渐迫近时,他却仍然要感到不自禁的畏惧。

“大正骑都尉袁当…这个名字,请三位记住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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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在烧,烧出劈劈剥剥的声音,那火焰,竟出自袁当的身上。

惊龙焚森…那是董家世传武学“炎龙书”中的技巧,分为“卧龙焚野,惊龙焚森,怒龙焚城,盘龙焚海,飞龙焚天”五式的“炎龙书”,是天下炎系武学至尊之一,传言中,练到最高境界时,人便是火,火便是人,不可分割。

“应该”不懂这些,但却又很清楚的“知道”,云冲波对自己现在的处境实在很感无奈。

(不过,从好里看,这倒也是个好机会…嗯,不过,如果被他杀在这里,我不会真的死掉吧?)

意识完全独立,云冲波“旁观”和“感受”着这激烈的战斗,以一敌三,用着不过与孟津同等的八级顶峰力量,袁当仍然能将三人完全压制,战力之强,运用之精,让云冲波叹为观止。

亲身体验着这种激烈的战斗,云冲波觉得,自己…实在所获良多。

曾经听萧闻霜说过,火系武学的主要特点是炽烈强横,出手之际一往无前,更因为附加的高温炎热,使得力量相当的武者也往往不敌,但弱点,则在于火性如掠,难以凝聚,更难以精确控制。但在袁当的手中,这熊熊火焰却似乎完全没有那些弱点:时而将火焰收束成刀,轻易的割裂开地面和墙壁,时而把火劲集中手上,每一击,都如小型霹雳般,引发连锁的燃烧乃至爆炸。而当暂时没有攻击机会或被三人反击时,他更会将火劲迫散如云,遮没身形,掩护其做出如鬼如魅的高速移动。

迎敌的,只有三王,但这并不是其它道众怕死:袁当的火劲足以熔金烁铁,寻常兵器一触既焚,反而变做他的助力,亦只有三人的太平天兵,才可以正面格挡。况且,此际城中的太平道众里,除三人外,并无第四个力量晋至八级,要参加这战斗,本也未够资格。

面对袁当强势之极的攻击,三人各展所长:孟津所用的,是他获得子袍后自悟的拳法,名其为“龙虎风云”,每出一拳,都势如风雷,而在被袁当击中时,身上那件子袍更会泛出浅浅金光,将火劲抵御,依靠着这样的硬功,他更不止一次的直接和袁当对拳,虽然手背必会被火劲灼至通红,却也并不影响之后的战斗。

力量较两人为弱,亦没有孟津那样的硬功,金雕却有着四人中最好的轻功,以及近乎眼花缭乱的剑术,因“速度”而生的“锐利”,使他凭剑气便能切断掉来袭的火焰,而如鹰隼般的眼力和速度,亦使他总可以在漫天火云中锁定袁当的位置。

这样子誓决生死的激战,便是再好不过的锻炼机会,袁当的火功,孟津的拳法,金雕的剑术,都使云冲波受益匪浅,但,教他最多东西的…却还是他“自己”。

与金雕的动作刚好相反,蹈海在多数时间里都是双手持刀,不动如山,就算是直接面对袁当的攻击,他亦只肯做出“刚刚好”的移动,几乎每一次,都是让那些火刀烈拳擦身而过,余劲所及,更屡屡的使他身上衣物燃起,甚至,连皮肉也被灼伤。

这样的战术,自然有其收获,用最小距离来避让,也就意味着能在最小距离内发起还击,每一出刀皆如一道闪电,一发而收,往往能在袁当身上有所收获。

每次攻防都似在生死边缘游走,云冲波虽然“旁观”,却也几乎透不过气来,但同时,他也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锻炼之下,心志,以及刀法,的确能够得到最快的提升。

(但是,他一直都不用蹈海刀法…唔,难道说,那并不是“蹈海”的刀法?)

甚为奇怪对方为何不用那强大刀招,但一个激灵,云冲波突然想到,那刀法…也许,并非丑刀所藏。

(每一代蹈海…也许都有自己的摸索…有自己练出来的刀法…我一直在认真琢磨的,可能,只是那一代蹈海所创的而已。)

(那未…我呢…我自己的刀法…又在那里了?!)

恍然一惊,云冲波却突然听见轰然巨响,来自南方的城门,同时,更有如海啸一般,如野兽一样的狂喜吼叫,高高,掀起。

“打破城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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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也太长点了吧?)

觉得好象已在这梦境中呆了整整一夜,云冲波已开始怀疑,莫不是非要和上次一样,需要有人来把自己“唤醒”?

(那可就糟了…大叔对罗汉寺那块石头念念不忘,就算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多半也是跑去那里继续踩点…难道我要这样睡上一天?)

(不过…眼前的事情,好象更糟糕啊!)

推想起来,夜间发生的事情该是事先的安排:当三王被那刺客吸引时,帝军趁机猛攻,并由凤祥朱家首先将南门打破,幸好,这似乎也是某种信号,使袁当主动收手,退走。

(这个人…真强啊)

指挥反击,和安排如何退走,三人同时也交换意见:都没有听说过董家何时收了这样一员猛将,委实心悸。

但此刻却不是考虑“某个”敌人的时候,当数次反击都没能夺回城门,更险些被对方射杀时,孟津下定决心,发令退走。

“朱家的九杀之箭…太可怕了。”

恨恨的说着,这更勾起云冲波的回忆:六盘山前的那一夜,护送自己逃走的“希夷”,似乎也是被朱家射杀。

(朱家…很厉害吗?)

以“我的轻功最好”为理由,金雕请缨断后,让孟津和蹈海带人从西门冲出去。而最令云冲波动容的,是当他问“谁愿意和我一起断后”时,几乎所有的军官,都举起了手。

最强者或能凭个人力量逃脱,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断后,就等若战亡。显然每个人都明白这一点,可,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只有着决心和斗志,看着这…云冲波,他再一次被感动,同时,亦再次浮现出曾经的疑问。

(这些人…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死呢?)

曾经的答案,他依稀记得,六盘山前,林家兄弟曾经告诉敌将说:“你当兵,是为了自己吃粮活命…老子当兵,却是为了旁人都能吃粮活命…”

(不过,大多数人,应该没这么伟大吧,大多数人,还是首先想让自己活下来吧…但,这也就是说…象这样杀官造反…都会比老实种地活的更久?!)

悚然心动,云冲波一时间难以想象,“皇帝”要怎样统治,才会让百姓的怨恨凝聚成这样的决绝。但同时,他却又有怪异的感觉。

(这些人…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死呢?)

自己刚刚想过的事情,不明白为什么会再一次浮现,但立刻,云冲波已明白。

不是自己在思考,而是“自己”在思考。

(不,不会吧…他都到了现在,竟然还没想通这个问题?!)

一时愕然,云冲波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前世,身为小天国“北王”的重要领袖,在面对这些慷慨赴死的部下时,竟也会生出这种模糊的疑问。

(嗯,不过也对,他可能和我一样,只因为是“不死者”才被太平道拉进来的…喔,果然如此。)

心念一动,云冲波已然知道自己的猜测正确,发现这个“自己”原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失败者,入试不第,经商也不就,却被东山发现为“不死者”,而被太平道接来,和得到高位。

(喔喔,这倒很有趣…他原来是想在皇帝手下当官的啊…那,如果他中举当了状元才发现自己是不死者,该怎么办才好?)

胡思乱想,因为云冲波此刻确有闲暇,一路冲杀,眼前并没有出现太强的敌人,虽然伤亡惨重,但还是撕开了城外的防线,冲突入山。

这是退回青州的道路,一旦进入那万壑山海,让这些早已熟悉道路的战士们分散开来,帝军就很难再追赶下去…这是一直都可以走的退路,但因为顾虑后退时的牺牲,和对放弃目标的不甘,三人一直也没能做出决断。

(来之前,浑天一早就说过,如果不利,就尽快退回山中,他的眼光,的确毒辣…嘿,还说什么来着?)

再一次和“自己”的思维重叠,云冲波虽然很想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当蹈海回忆不起时,他也只能着急。

(喔,对了,浑天是说,若要尽快退走,必经虎跃山口…他还说,敌人的军队的确不可能绕过城下在山口埋伏,但如果是少数强者的话…)

刚刚想起,云冲波已突然感到危险的迫近,几乎是凭着本能,他双腿一夹马腹,左手急扯缰绳使战马人立而起,右手更迅速将蹈海挥向空中,才一半,已觉身子剧震,竟不能在马背上坐住,翻身落地,同时更听见身侧的孟津亦是一声闷哼,自马上跃下。

抬头,见两崖对峙,如一对黑黝黝的巨型屏风一样,挤出了一道山路,两崖间,月圆如镜,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却又那么的诡异可怖。

“果然还是走虎跃口来了…嘿,只有两个在吗?”

背对圆月,峨冠博带的男子立于崖上,目光如冷电般,在两人的脸上来回逡巡,刚才,正是他,以一袖之力,将两人一齐阻住。

(这个人…是歧里姬家的家主,姬紫来!)

围城以来曾多次遭遇,两人知道,这人的力量已至九级初阶,是围城军中第一强者,一手先天雷术神鬼莫测,威力奇大,现下亲自阻截于此,显然是早有定计,决意要将这路人马全歼。

(不过他说“果然”…那就是说,是别人想到我们会从这里逃走…是谁啊?)

开始有些紧张,毕竟,不了解小天国的历史,云冲波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前世”,是否就是陨命于此。而更令他担心的,是实在也没法肯定,如果“北王”死在这里,“云冲波”是否一定能够“睡醒”?

(以前几次做梦…不是打赢了,就是跑掉了…如果今天死在这里,然后就一睡不醒,那可怎么办?)

很是担心,云冲波却仍然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右手拈着串青钱,自袖中探出,捏断了,信手酒向空中,在月光下,闪烁出不定的光芒。

铜钱洒出,姬紫来亦踏步落崖,似乎不懂浮身空中的法术,但每步都踏在青钱上,在将青钱踩碎的同时,亦将他下降的力量抵消,如是闲闲几步,早至崖下,轻轻拍一拍手,方向两人勾动手指。

“你们…可以来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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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里姬家,大正王朝四千年历史上的第一任帝姓世家,曾经高居天下,帝轩辕更是大夏历史上少数能够成为“神话”的强人之一,问天五击睨绝当世,留下“生前死后,尽皆无敌”的豪语,但或者是天资太过绝世,在帝受德手中,便未能将问天五击完全练成,而再向后,随着其统治被英峰陈家推翻,姬家逐渐衰败,帝轩辕的强横武技,驭龙之术,更是再没人能够传承,到最后,姬家子弟们代代相传的,便只有当年帝轩辕诸多神技中的一种而已。

但纵使一种,却已足够让姬家保其地位,继其富贵。先天雷术,据称是帝轩辕悟自《易经》的奇妙功法,并非法术,而是借天地之气为用,有着极强的攻击力。

“雷电,噬嗑!”

面对首先冲上的孟津,冷笑着,姬紫来只是信手挥动,便有雷龙电蛟应手而生,化做三路,将孟津狠狠噬中。

金光再现,强行震溃雷电,但同时,姬紫来已伸手按在一侧的山壁上。

“山雷,颐!”

轻轻一扯,已在山壁上带出巨大裂痕,土石崩坏,汹汹压下,立刻将孟津埋住,成为两人来高的石堆。

“洊雷,震!”

双手一合一分,姬紫来径直印向石堆…但,在将要触及的一瞬,却蓦地旋身,反手按向已经掠至身后的蹈海。

眼中凶光大盛,蹈海以双手持刀,重重斩向姬紫来颈后,眼看孟津遇险也不相援的忍耐,终于换来这个机会,但,最后一瞬,姬紫来的左手,还是及时挡在刀前。

“洊雷,震!”

仓卒变招,最多有三成力量,却已足够形成连环震响的爆炸,将蹈海击退,而同时,当他的右手还是拂上石堆时,更引发十倍强大的反应,使整个两人来高的石堆如一个火药桶般,砰然炸开!

被蹈海干扰,姬紫来的一击未能全功,这更使他要付出代价:自碎石中出现的孟津,尽管口角泌血,面有伤痕,却显然仍保有战力,更已准备好做出反击。

“龙、虎、风、云、霹雳、破!”

身上金光大绽,双臂更浮现龙虎异象,左臂黑龙风,右臂赤虎云,孟津大吼一声,和身扑上,竟似不要命一般。

“哼…”

微一欠身,姬紫来急速后退,更不住踢向地面,使碎石飞起。

“雷山、小过!”

一句说话,竟使每粒碎石皆化作小型的雷球,一旦碰着,便迅速爆炸开来,远远看去,遍体金光的孟津不住突进,身上则不停闪烁着青白色的光芒,的是好看。

持着刀,蹈海急速跟上,但姬紫来的速度显然胜过两人,直退至六七丈外时,距离仍然保持不变。直待看见孟津体外的金光已在减弱,才冷笑着,将双手旋动。

“风雷,益!”

狂风大作,集中向姬紫来的身前,瞬间被压缩数十倍的结果,是形成了强力的风盾,一重又一重,迅速的削弱着两人的突进。而之后,姬紫来更再一次旋动手腕,向外推出。

“风雷,益!”

被压缩的空气骤得释放,那结果,就是两人完全失去身形,被狂风向后吹走,直飞出七八丈远,才重重撞在山壁上,摔落在地。

(这个人,太强了…)

咬紧牙关,蹈海站起身来,看到对面的孟津也已起身,脸色苍白,神色憔悴,不觉苦笑一下:想也知道,自己的样子必也好不了多少。

两人先进后退,转眼已被迫回原地,身后大军此刻却已经涌入山路,眼见两人不敌,几名将领对视一下,忽然一齐扬刀吼道:“让不死者走!”

“让不死者走!”

蜂涌而上,转眼间,他们已将姬紫来的身形遮没,但…却遮不掉那隐隐闪烁的青色光芒,遮不掉那似嘲讽、似长笑般的说话。

“雷天,大壮!”

霹雳声响,巨大的青白光球涌现,以姬紫来为中心,三尺以内的太平道众皆被震死当场,骨肉飞溅,惨不堪言。

…但,这却吓不倒后面的道众。

“让不死者走!”

吼叫着,更多人涌上,扑向姬紫来…并被立刻震杀。

“让不死者走!”

掺着碎骨的鲜血,飞溅到蹈海的脸上,这使他激动难以自抑,一瞬间,脑中更浮现出那些曾经的牺牲。

(我…我凭什么再让他们这样为我付出,他们这样相信我,这样的对我寄以希望…难道,我的回报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思维完全重合,云冲波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愤怒”,感受了他那瞬间炽烈若狂的心情,但,在他拔刀冲前的时候,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紧紧扣住。

“这样去…是送死。”

脸色很疲倦,眼神中完全没有光泽,紧紧扣住蹈海,孟津这样的说着。

“那么,我们就该看着他们去送死?!”

尖锐的质问,让人可以清楚感受到蹈海的愤怒…但,孟津,却只露出了宽厚,而又疲倦的笑容。

“需要有人死,但不是你死…”

迅速的交代了几句话,使蹈海陷入震惊,而在他回神之前,孟津已一跃而起,扑向姬紫来。

“龙、虎、风、云、霹雳、破!”

再次动用自己的强招,今次更找准机会,在姬紫来刚刚发力,震杀一批太平道众的间隙,孟津已欺至身前,再不给他退走的机会。双臂箕张,龙虎气劲汹汹而出,终将姬紫来困住,而一撞之力,更使两人一齐向后高速飞出。

“嘿…到底敢来了吗?”

全不紧张,一声狞笑,姬紫来身上本已暗淡的青光,竟又骤转浓冽。

“雷地,豫!”

青光一盛,龙虎气劲立被摧破,幸而子袍也随即有所反应,金光再现,抵住雷劲入侵。

饶是如此,孟津所受活罪也殊为不轻:被殛到面部肌肉扭曲变形,全身都不住颤抖,但咬牙摧谷,他仍能忍住,不将双手放开。

“子袍…感谢你,给了我这普通农夫以如此精彩的生命…而现在,请你最后帮我一次,最后一次吧!”

大吼出声,孟津身上的金光愈显浓烈,更舞动有若火焰,一时间反将青光压制,但,若细看时,却会发现那青色光芒仍然伏在姬紫来身侧,金光虽炽,却不能侵入。

“好家伙,居然还有阵前提升之意…但强弩之未的你,又能怎样?”

狞笑着,姬紫来虽被孟津推动着不住后退,却完全没有惧意,就连看见满脸杀气的蹈海刀持刀追上,也仍不在乎。

“让我猜猜…嘿,你班逆道一个个都是顽劣愚钝,更相信些什么永生不死的天国鬼话,所以,你现在应该是想豁出命缠住我,好让他趁机砍我一刀,对不对?”

嘴唇抽搐几下,孟津却说不出话,而紧跟着的蹈海,丑刀半扬,却又落下。

“是啦,是啦,你们想这样的战术…可论到速度,他却追不上我,没法绕到我的背后,而正面相对,你却就是我最好的护盾,怎么砍我…你告诉我啊?”

挑衅的说话,令蹈海不住颤抖,更令孟津愈显愤怒。

“蹈海!”

如咆哮,这吼叫令云冲波也觉一颤,蹈海更是全身剧震。

“…杀!”

一声吼,蹈海再不犹豫,叱道:“好!”跟着双手持刀,运足力气一记直搠,竟然将孟津生生刺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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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看着那“平凡”的屋顶,看着这“平凡”的房间,云冲波知道,自己已醒了。

…却仍然不能动。

静静的躺着,云冲波,他默默的流着泪。

从小就被教导说“男孩子是不能哭的…”,云冲波绝非软弱之人,但现在,他只想静静的躺着,流泪。

为了梦中的每个人,为了自己…流泪。

想要回忆一下梦境,但稍稍努力一下,他的头便会炸裂般疼痛起来,支持着起身,静静坐了很久,他才擦干眼泪,下了床。

早已近午,花胜荣是从一早就又跑到罗汉寺去考察,不过…也幸好如此,因为,云冲波现在的心情,实在并不适合和人交流。

“梦”中的一字一句,仍然在他心里缓缓流动。

“蹈海…你还有未来,但我已经没有了。”

“我的资质不行,第八级顶峰力量已是我的极限…别问我怎么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你…当你逼近自己的极限时,你,也会知道。”

“我只是一个农夫,一个每天呆呆种地的农夫,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不死者,不知道为什么上天会选中我,但我不后悔…我唯一在意的,是有太多人甘愿,和已经为我做出牺牲。”

“而现在…我,一个已没法再有提升的我…该把这笔债还给他们了。”

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说了:“我来!”,而孟津,则是宽厚的笑着,摇手拒绝。

“你没有我的硬功…而且,你还有未来。”

“天王很器重你,东山也相当欣赏你…他们都认为,你…你有提升到无言那境界的潜力。”

“辰弓无言”,那是终日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有着和姬紫来同级的力量,受封“左军主将翼王”,此刻,正在青州北部,抵御着来自金州的强大骑兵。

“而我…我则相信你,你会比无言更强,我想…有一天,你会走到天王和东王所在的那个地方。”

说着那已被公认进入“神域”的两个名字,孟津更丢下震惊的蹈海,疾冲向前。

“总之…蹈海,就让我这普通农夫,享有一个壮丽、和有价值的死亡罢!”

闭上眼睛,云冲波就能看见孟津被刺穿身体后的欣慰笑容,而张开眼睛,他也依然听到孟津最后的低语。

“谢谢你,蹈海…如果还能转生的话,我们再做朋友吧…”

(……)

没法说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没法知道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云冲波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恍惚,如此的…莫可形容。

呆了很久,云冲波才洗干净脸,走了出去。

离开投宿的客栈,云冲波无意识的走向些热闹的地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有着甚想把自己遗忘在人群当中的冲动。

“吃霸王饭的见很多了…但你这样的人也敢,还真是第一次呢!”

想要吃一碗面,却先看到一个书生被推搡着出来。

“等等…两位请听我说几句,我有钱,只是忘了带在身上…请你们和我一起去客栈里拿好不好…”

“呸!”

嘲笑着说“用这种借口的骗子十几年前就吃不开了”,那两名横眉怒目的伙计显然已放弃了拿到饭钱的想法,而是准备活动一下手脚。

“等等!诸位有话好说!”

并不爱管闲事,但知道这地方也不过是个做夫妻肺片和下担担面的大排档,不过十几二十文钱的事情,云冲波一时心动,便要替那书生付帐,谁想结帐时才发现,这书生竟然每样都点了一碗,虽都不贵,却也总有五六十文。

(唔,算了…秀才是个好人…这个好象也是读书人,帮帮他好了…反正都说过大话咧。)

“哎呦…得救了…”

长长吁气,那书生显然高兴的很,向云冲波连连道谢。两人通过姓名,云冲波依旧是自称花平,那书生自称姓柳,叫做柳晋元。

“花兄仗义相救,柳某不胜感激啊!”

“唔唔,不用这么客气啦!你也不是本地人?”

一谈之下,云冲波更发现那书生居然说得一口官话,他自入青中,耳边便终日“龟儿子”长“你哈”短的,此际忽然听得中原风味,真有“他乡遇故知”之感。

“不不,在下其实也是本地人。”

告诉云冲波,他是不折不扣的锦官人,只是很早就离开家乡,到中原游学,所以练就一口官话。

“我回来还没几天,今天想出来看看小吃的价钱,结果竟然忘带钱了…幸好花兄仗义相助,不然真是难看啊。”

对云冲波非常感激,柳晋元再三邀请他回客栈去坐一坐,把刚才的饭钱还给他。

以云冲波此际心情,并不想和陌生人纠缠,但一叙之下,发现两人竟然住在同一间客栈,这下子再没借口,只好被兴高彩烈的柳晋元拉着回去。云冲波自然不会让他还钱,推让之下,最后是柳晋元叫了一桌酒进来,说是两人对饮几杯,聊表谢意。席间,他再三致谢,反弄得云冲波不大好意思起来。

“…这也没什么啦!倒是柳兄,特地准备这么一桌美酒佳肴,我还觉得受之有愧呢。”

“花兄您太客气了!在下想交您这朋友,不知花兄意下如何?”

犹犹豫豫,云冲波还是点了点头,看到这个动作,柳晋元非常高兴。

“好…咱们干!”

杯盏交错,两人谈至深处,渐渐投机,云冲波更发现,对方身上竟然全无书生酸气,说起各地风土,头头是道,更对四方特产,天下道路乃至种种民生之事,都知识颇丰。

“嗯,我其实是很想当个商人的。”

告诉云冲波,自己本是锦官城中的世家子弟,多少年文脉相传,家中长者也都以此为荣。

“但我觉得…写写文章,到底有什么意思呢?什么都做不到,什么用都没有。”

不被长者所接受,但却一直有着这样的想法,通过近年来的游历,柳晋元更觉得,自己绝对有天赋成为一个出色的行商。

“总之,这次成亲之后…我一定要把话谈清楚,读书做官,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成亲?”

“嗯,娃娃亲…不,是指腹为婚呢。”

据柳晋元所说,从一记事起,就知道父母和好朋友“指腹为亲”,替他定下了亲事,本来两年前便可迎娶,但因为两家各有各的事情,所以暂时放下。

“不过,听说那位小姐很是好武,颇有枭姬之风…嗯嗯,愚兄想来,倒也有些害怕呢。”

说笑声中,两人不觉都有了几分酒意,柳晋元心中倒还清明,看看外头天色,起身道:“花兄…我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后会有期。”

“花兄,不必送了。”

……

送走柳晋元,云冲波只觉酒力上涌,移到床边,将被子向身上一拉,不一时,已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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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澄静的水面,注视着沉睡中的云冲波,许久,那如此锐利的目光方微微闪动,现出困惑之意。

(和上次一样,水月洞天刚刚发动没多久,便被另一道突然出现的术力强行破坏…但,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力量?)

继续做出努力,更发现,此际的云冲波,竟仍然被那术力保护,数番尝试,也不得其门而入。

苦笑着,那无比聪慧的女子放弃努力,而同时,她更难以抑制的感到好奇。

(拒绝我给你的梦境…那末,现在的你,又正逗留在怎样的幻梦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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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房”中沉睡的云冲波,很快,已在“战场”上醒来。

依旧是在虎跃口的峡谷内,被自己一刀刺穿之后,孟津身上的金光正在迅速消逝,而被他勒在怀中的姬紫来,也停止了动作。

正是自己前次睡醒时的场景,可看着这,云冲波却觉得有些不对。

感受着“自己”的心情,有悲伤,也有兴奋,更有迷茫…而突然间,云冲波更感到,一丝,如钢针般锐利的恐惧!

几乎是依本能,经已入鞘的蹈海被再一次挥出,斩向面前的孟津,一个已经“死掉”的战友,而同时,云冲波更有了极为奇妙的体验:理智说,这是愚蠢又奇怪的行为,可在意识的更深处,本能却在以近乎疯狂的尖叫,提醒着他这行为的正确性。

青光大作!

在刀锋及体前,孟津的身体已先做出诡异的膨胀,更炸裂开来,一双白晢悠长的手掌,正穿过他的身体,迎上蹈海。

“雷雨、解!”

雷光骤散,做千点万点,更将蹈海的这一刀顺势化去,使其没法再行进逼,只有向后跃开。

“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是如此得意,如此可恶,笑得连身子也在颤抖,姬紫来的样子…实在,是很开心。

“你们这群疯子…果然会这样做,知道不是我的对手,便宁可这样拼个同归于尽…嘿,但当本帅什么也都判断在先的时候,当本帅早将所有力量都凝聚在心口位置时,你们…你们又怎能不白费力气,怎能不败不死啦?!”

(又说了一次“果然”…不是他自己想到我们会跑来这里,不是他自己想到我们会用这样的战术…那么,是谁?)

一阵阵的战粟着,经历过“宜禾”一役后,云冲波对“军师”的重要性已有了很深刻的认识。一名能够洞穿战场迷雾的军师,实在比一名能够单骑破军的猛将更加可怕。

“未将袁当…恭喜姬帅。”

恭敬的说话插入到笑声当中,今夜见过一次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姬紫来的后方,慢慢走近。

“袁当吗…很好啊,你虽无心,倒是说中了重要的事情,有勇无谋之辈,看来千虑也会一得啊!”

大笑着,姬紫来显然并不尊重这人,而听在云冲波耳中,更有着难以形容的感受。

(猜出我们行动的竟然是这家伙…这一介武夫?)

前次醒来的时候,云冲波还以为这场战斗就此结束,而如今,面对着两大强敌,面对着战友的尸体,心情…真得是如飞瀑直下。

(难道说…这一代蹈海,就这样死掉了?)

怪笑声中,异变忽生!

堪堪走到离姬紫来还有三五步时,袁当的眼中,竟,蓦地,杀气大盛!

如一道火光般疾步前冲,以一个强有力的“锁扣”拿住姬紫来肩头,只一发力,立听一声惨嚎!

“袁当…你!”

迅速以雷劲反击,也成功将袁当逼退,但被暗算在先,姬紫来一条左臂已然折断,软软垂下,背靠着山壁的他,眼中又是惊惶,又是愤怒。

“你自怎会知道…”

狞笑着,袁当拍一拍手。

“已见你出过七次手…每次也是从背后观察…若这样还看不出你们姬家雷术的气窍是在颈后‘大椎’,姬紫来,我又凭什么来杀你?!”

“你也是太平乱党?!”

这也是蹈海心中问着的问题,带着巨大的希冀,他很渴望听到答案。

大笑,笑到头高高扬扬起。

“太平道…笑话,那样的愚行,我又怎会去做?!”

袁当大笑,姬紫来眼中却有电光一凛,身形一沉,他贴地掠过,双脚如毒蛇,袭取袁当下盘。

“泽雷、随!”

姬紫来先发,但,大笑着的袁当,却赫然能够比他更快,拧身让过姬紫来的攻击,他提起左脚,重重踏下,虽不怎么出奇,却偏偏就能踹正在姬紫来小腹上!

“雷泽、归妹!”

大笑着,袁当说出这先天雷术的名称,而同时,他脚上更涌出无数青色电流,滋滋作响着,烧蚀开姬紫来的保身气劲,侵入体内。

“你…你竟然懂我们姬家的雷术…”

目眦欲裂,姬紫来却只能换来更多的嘲笑。

“每次也放心的在我面前炫耀,每次也都嘲笑着回答我那些愚蠢问题…连气窍所在都被我看破,姬帅,你的所谓雷术,对我,对我这个‘有勇无谋’的‘莽夫’,还能有多少秘密可言?”

“不可能…那没可能…你根本都不是士人出身,连字也不认识几个,又怎能理解易中深义…”

“是吗?”

狞笑着发出反问,袁当脚下用力,将姬紫来踢到空中,跟着,自己也一跃而起,双拳上,已有青光闪烁。

“我是下人出身…对啦,是没有家世,没有教养,没有人来打基础,铺前程的下人…但姬帅,当我却有天赋,有绝世无双的天赋,和有智慧,能让我将这天赋充分运用的智慧时,以及又有决心,让我不惜怎样也能达成目标的决心时…当我又有最好的伪装,一个让所有世家子都‘看不起’和‘不在乎’的伪装时,当每个人也都道我是‘有勇无谋’时…你这世家子,你这高高在上的甚么世家子…又怎能不死,又怎能不乖乖来做我袁当登天途中的脚下石级啦!”

说一句,出一拳,每拳似乎都不很重,却刚好能够将姬紫来业已凝聚的力量消耗,使他的神情越发委顿。

“你想…?”

惊恐至极的两个字,也是姬紫来的最后两个字,青光泱散,标志着他的护体力量已完全崩坏,这便换来袁当的全力一拳,将他的身体贯穿。身躯立刻崩坏,转眼已化飞灰,只有一颗头颅,似被袁当特意保全,掉落下来,转了几转,滚到蹈海脚前。

想战,却完全被对方的气势压制,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根本动弹不了,咬牙控制,却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压制不住那从心中不停涌现的一阵阵恶寒。

(这个人…他…他不是人…)

落回地面,缓缓走近,更停留在孟津的尸体前,袁当躬下身,将孟津的头撕下,托在掌上,默默注视。

“生命是你的,为何要为他人牺牲?…愚忠之辈,真是让人讨厌…”

说着奇怪的话,同时让火焰在掌上烧起,吞没掉孟津那尚还因以为自己已“成功”,而含着笑的面容。

“生存即真理,力量即正义,而自己…便是整个世界。”

“下次轮回的时候,你会记住这道理么?”

五指一并,将孟津头颅捏得粉碎,跟着,却不再向前,只对蹈海露出一个奇特到简直残忍的笑容。

“好家伙…到最后,反而是便宜你了…”

说着,袁当竟忽地旋身而去,转眼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不知所措的蹈海,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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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防、分水、泄洪、排沙、控流……唔,就这几道堤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学问啊?”

很高兴的擦着汗,云冲波一边咬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忙碌了一天,他实在也是很饿了。

只是普通的粗面馒头,但饿时候吃,那就香的很,云冲波两口便吃光一个,正又伸手去抓时,忽地想起来别人也还没吃,忙道:“你也吃一个罢。”

摇摇头,荀欢淡淡笑道:“不用,我吃这个就好。”说着拿起腰间酒葫芦,拔塞喝一大口,又放了回去。

(唉,一个滴酒不沾,一个无酒不欢…两个都是怪物啊。)

已是进入锦官后的第八天了,云冲波原不是什么文人雅士,锦官城中风物虽佳,在他却没多少兴趣,原本也只是想看看“小天国”的旧地。但太平道与帝姓纠缠数千年,可称天字第一号乱党,其事即败,又那有地方官绅敢冒这般大个不韪,来做修缮保留?是以所见非废即易,几番下来,自然兴趣全无。倒是收之西榆,迷上了城外的三江堰。一有空便跑来,琢磨研究。

他此时早和那两人混熟,那荀欢起初态度很差,但在知道他前来兴趣乃在三江堰时,却又好了很多,好到…愿意每天和他一起跑上跑下,研究这巨型水利设施到底是如何发挥功用,和调查附近的农户是如何耕种。

(一年可以两熟,一亩能收三石…天哪,就算是周大户家最好的那几块月牙地,一亩也只能收一石多点…如果我们也能有这样的收成…)

一熟抑或两熟,殆由天赐,人力难为,但仅只是亩产间的差异,已足够让云冲波目瞪口呆。

(这几天看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的,这儿的牛,力气还不如我们那儿的大,当然犁的确都打的很好,咬土咬的很深…但最主要的,还是水。)

涝时积,旱时济,对靠天吃饭的农夫来说,这简直就是比“风调雨顺”还要高等的梦想,从小,云冲波就常常听到这样的希冀,但每次,也都是被长者们叹息着否定掉。但,此刻,眼前,这却真的成为了现实:由巨大堤坝和数千条人工沟渠所构成的网络,竟能将最强大的洪水也都吸纳,并以此来征服掉与洪魔对面而坐的旱魃。

“看”的时还好,毕竟目力有其界限,但每当云冲波闭上眼,“想象”一下那些被三江堰保护和滋养着的良田,便会难以自禁的颤抖。

(几百万亩…每亩多打一石,那一年就是多少粮食啊…可是…为什么?)

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在云冲波的认知中,所谓“造反”这东西,就算不是“官逼民反”,也至少是“走投无路”时的产物,所谓“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那,实在是完全看不到出路之后的绝望吼叫。

(可是,有这样一片良田…多少人也能养活,不会饿死人…不会大家弄到吃不上饭,那么…为什么,我们…我们太平道会在这里起事,而且,还能弄到那么大的动静?)

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云冲波一时很是想不通,而意外的,当随口说出一些时,看上去低眉醉眼,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荀欢,却给出了一个让他张大嘴的答案。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三江堰,本来就是太平道修的啊!”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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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荀欢所说,青中的生存条件,本来相当严苛:举目皆山,好容易中间有一块平原,却还要长年忍受来自各方向的洪水轮流肆虐。在过去,其最大的好处不过是为群山所围,不易用兵,所以在天下动乱时,可以成为避难的一方静土。

“太平道之所以选在这里起兵,之所以能撑持这么久…和这地利也不是没有关系哪。”

几乎所有的道众都是底层农民,而绝大多数骨干也是自泥土中走出,太平道与黝首黎民间的血肉联系,本就胜过任何一姓世家,这样的它们,当然能够捕捉到百姓们最渴望的需求。而同时为了应付连绵的战争,也有必要确保后勤供应,在这样的考虑下,太平道遂由“干王”主持,设计建设了这巨大到前无古人的水利设施。

“听说,在他们破灭后,甚至还有过讨论,居然有笨蛋主张,要把这些由‘乱党’所建的东西砸掉…嘿,一群蠢货啊!”

说着甚为尖刻的话,荀欢的眼神却很柔和,环视着脚下的安静江流,和如血脉般分渗入大地的无数沟渠,他慢慢点头,道:“恶其行不恶其人…何况恶其遗乌?何况…其所遗的,是如此珍贵,如此不可取代的一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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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王…那是谁呀?)

记忆中,先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有天王、东山、西王、南王、英王,还知道有个翼王,但什么“干王”,却真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嗯…真奇怪,做梦的时候,只要提到那个名字,我立刻就能知道事情,但现在却什么都想不出来…唔,看看今天会不会再做梦吧!)

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好笑,云冲波晃一晃头,一路自自在在去了,浑不知…身后,两道目光,是如此尖锐。

“很有趣的年轻人…就算是食饵,也有让我上当的冲动…嘿,也许,我们该盘一盘他的底子?”

站在高岗上,透过疏落的冬林,荀欢可以清楚看到云冲波远去的背影,身边,神色严肃的介由,在听到他说话之后,点点头,举手向天,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很快,两只乌鸦自林中冲出,盘旋几匝,落在他的手上。

“他应该是有些功夫的,但还瞧不出底细…明天再来的时候,荀欢,你设法掂一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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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战神,战神,战神…!”

兴奋而又真诚的吼声中,云冲波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默默骑在马上,穿过高大的城门。而当“自己”向后指示时,云冲波更看到了数目庞大的运输车,正缓缓的向着城市蠕动。

“不愧是万人敌的‘战神’,一路押运物资回来,丝毫无损。”

骑杏黄马,披土布袍子,出现在蹈海面前的,是“南王”风月。看到他,云冲波忽然间已明白,相较上一次的梦境,已过去了七个多月。

(已经七个多月了啊…这两个梦,隔的还真远咧。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战神”是怎么回事?)

与前次的梦境不同,当出现疑问时,答案并没有自动出现,甚至,云冲波还觉得,在“自己”的心里,对这两个字非常抗拒。

也许抗拒,但蹈海显然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想法,说笑着,两人并绺而进,很快,前方已出现巨大的建筑。

“北王这批物资来得正及时,圣库已快空了,东王前次还说,再不补充的话,怕这个年就难过了呢!”

圣库,是小天国的重要经济制度,以“人无私财”为号召,从最高层的“天京”到最基层的“两司马”皆设有“圣库”,统管物资,有得辄入,有需乃求,在文官队伍的精心计算和安排下,尽最大可能满足着每个的需求。

(哦,对了…这个圣库,就是在干王的建议下设立的。)

心意一动,云冲波果然已想起“干王”是谁,对应太平天兵当中的“午经长庚”,那是小天国诸多不死者当中最奇怪的一个,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可言,更总是微笑着拒绝掉其它人想帮他提升力量的建议。

“午经给我以知识…这便够了,吾道现在所缺的,并不是力量。”

这样的说话,是大多数人都没法理解,但同时,长庚的确也做出众多贡献:设计种种的宣传办法,去说服和鼓动那些太平信徒以外的民众,提出完整的政经纲领,并以之为基础打造出甚有效率的执行团队,说他是小天国的“设计者”,也不为过。

“干王现在…还在修他的三江堰吗?”

很自然的说出来,之后,云冲波才被自己吓了一跳,想到:“哦…果然是他修的。”

”应该快了。“

点一点头,风月道:“已经一年多了,按他的设计,再有三个月,该可以完工。”

又笑道:”这可是他近来最在意的事情,他总是说…这座三江堰建起来,定能使青中成为‘天府之国’…嘿,想一想那个前景,我也很神往呢!”

说着见前面已是岔路,风月拱手道:“你押着入库去吧,我要点兵去了。”

“点兵?”

蹈海皱眉道:“帝妖又怎么了?”

“哦,对了,是今天才确定的情报,难怪你不知道。”

按住马头,风月左右看看,道:“前次你杀掉姬紫来后,敌人中路军不是就退走了…咦,你怎么啦?”

肌肉抽搐一下,蹈海挥手道:“没关系,你说。”云冲波则早是惊住。

(不会吧…他,他到现在还没有说?!)

一瞬间,云冲波终于读取到了蹈海的记忆:在虎跃口,袁当击杀姬紫来后悄然离去,追上来的太平军见到现场,自以为,是蹈海立此奇功。

姬紫来身为帝军方面统帅,武功兵法并强,也不知给太平军过多少苦头吃,一旦身死,太平军自然士气大振,是役虽然受挫,但不过偏师,更终能全军而退,计较起来,并不怎样在乎。

(战神…原来是这样来的啊。)

在开口解释之前,已被所有人认定为击杀姬紫来的功臣,起初是为了保持撤离的士气而不敢说出,到后来…则是连蹈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

一共只有两人知情,袁当当然不会拿自己开玩笑,所以,无论敌我,皆认定了蹈海便是正主儿,这给他带来荣誉,却也给他带来巨大的压力。每当夜深人静,死无全尸的孟津常常会出现梦中,那被烈火围绕着的头颅,一次又一次,让蹈海大汗淋漓的从梦中惊醒。

没法面对他人的赞美,蹈海竟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每逢临敌,必亲当矢石,在别人看来是勇敢的行为,但在他的心中,这却实是一种对自己的嘲笑。

但或者是天不从不死者愿,又或者真得是只有拼命才能活命,一次又一次的身陷险境,却总能一次又一次的冲出生天,而在这过程中,他更建立了种种匪夷所思的功绩,使他的名声和地位都一起向上急速提升,使他被目为太平军的战神,成为单凭一个名字就能给士兵以信心的无敌猛将。

极不喜欢这个称号,一次次辞让,更拒绝下属在他面前提起,但讽剌的,看在他人眼中,却只以为这是一种谦让,反而更增加了他的声誉。

(难怪,刚才听到南王这样说时,他心里这么抗拒…唉,如果是我,肯定也不会喜欢的,这简直就是在当面骂我啊!)

说来甚长,但当时只是一瞬,云冲波已将前因后果知道,并未耽误他听清风月的说话。

姬紫来的身死,直接导致帝军东路军的后退,而同时,北路一支军队被无言挡住,难以越雷池一步,另一支则落入东山布下的陷阱,惨败而归,可以说,帝军的第一次攻击,已告失败。

但,这却就只会引来更强大的波浪:由帝京居中统筹,总计五路大军,分三个方向,对小天国形成包围,从形势来看,大约两到三个月后,就将再一次进入交战。

“丘敖王三家这次都要出手,帝家的两名亲王会带着御林军来讨伐,朱家、陈家、杨家、马家…还有最近很出风头的董家。”

说着,风月又笑道:“说起来,董家也算好运,强将不过袁当一人,还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却总能在败仗当中拣到便宜,其它世家是越败越衰弱,他们可好,连吃几个败仗后,竟俨然也成了些气候,今次五路合围当中,南路军据说就是以董家为主力的。”

(好运…有勇无谋?!)

大感愕然,盖这和云冲波心中袁当的形象实在相去太远,但立刻,他便知道了缘由。

(对的…除了“我”以外,确实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能够感受到蹈海的挣扎,感到他正在努力的寻找一种能够提醒风月的办法,甚至,云冲波更感到,他已在下了决心,就算说破真相,也要告诉风月,告诉他袁当有多么可怕…但,在蹈海开口之前,却有马蹄声急响,打断掉这一切。

“天王有旨,请北王既刻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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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天王长兄。”

只能算是普通的宫室,设计却很出奇,王位后面的墙上,被开出了很大的窗户,背对着自窗口投入的阳光,与这温暖光芒浑然一体,浑天看上去,是如此威严,如此的深不可测。

“唔。”

点一点头,他走到蹈海身前,端详着他。

“八级顶峰力量…很好,这半年来,你进步的真快。”

(咦,不会吧?!)

全没想到“自己”已有了这么强的力量,云冲波惊喜之下,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他现在不和人动手哇?!”却也想的开,左右只要这个怪梦还会继续,自己总归有体验到这力量的一天。

(最好,睡醒之后,我一下便也有了这个力量,哼哼…)

却听浑天缓缓道:“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呃…真是扫兴。)

告诉蹈海,今次的敌人将分作五路前来,因为上次的胜利,今番更惊动到了很多不会轻易出动的强人。

“丘敖两家的合军,我会亲自去,龙拳与十三经享誉千年,也该是击破这神话的时候了。”

淡淡说话,却放射出无比伦比的豪气和自信,那一瞬,连云冲波也不由得想要低头,不由得,生出了只曾在面对太平时有过的那种感觉。

“朱混波的箭是很强,所以今次会把无言调回来,比一比,谁才是天下第一箭。”

无言调回,北部的战线改由东山统领,有这小天国的二号人物亲自出马,尽管面对的是当今帝姓的两大亲王,浑天也认为必不会有失。

“最弱的是董家…家主才具平平,只得一个袁当,亦不过是有勇无谋的武夫,好运…好运总该有个限度才对。”

派出南王风月应付南路帝军,浑天相信,太平军中的第一谋士,绝对可以将董家的运势终结。

清楚感觉到蹈海对这决定有意见在,但,在蹈海开口之前,浑天已将他的任务分派。

“三棘一带道路难行,来袭的不会有大军…但唯其如此,却更可怕。”

告诉蹈海,统领三棘方向军队的,很可能是琅琊王家之主,至于随行的,则应该有杨家和马家。

“杨马两家,都曾是你的手下败将,战神之名,足以惊弓…但,要正面对抗王天程,你的力量还不够。”

亦是九级力量的强者,无论地位还是武技,王天程都位在姬紫来之上,事实上,若非前一次的失利,他,以及丘敖两家之主,都绝不可能出现在前线。

“所以…”

声音很慢,浑天斟酌着,慢慢道:“我决定,利用战前的这两个月,为你打破玄关,助你提升至第九级力量。”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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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次是在我发动水月洞天后不久出现,但这一次,则是在他入睡后很快就自行出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玉盆中的清净无波,娥眉紧蹙,倒映水中,那眼光是如此愤怒,又如此焦灼。

“喂…我说你,每天闷在这里盯着那个破盆看,你烦不烦啊!”

边说话边大咧咧推门进来的,却是云冲波曾见过的女子,右手还拎着瓶酒,脸上神气,似乎很不高兴,一把拉开椅子。

“姐姐。”

点点头,那女子皱着眉,挥手道:“你说妹子,你赶快替姐姐想个办法,烦死咧!”

“怎么回事?”

“还不是我妈!唠唠叨叨就是念着让我成亲,特别是最近,那些酸子也不知从那里挖出块石头来,就以为觅着宝咧,硬说是什么天意,捧着就来说亲,格老子个龟孙,这简直是在逼婚咧!”

一脸忿忿,那女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又道:“后来我才听说,那石头是个秃子挖出来,格老子,秃子都六根清净了,怎么还这么多破事!”

又喝一口,见酒瓶已空,那女子一扬手扔了--却喜地下铺的毡毯甚厚,只滚几滚,便停在了墙边,道:“总之我现在是不嫁人的,师父说了,再有一年时间,他就能把那路刀法给我教全…所以你给我想个办法,至少,也要拖过这一年!”

静静思索一会,然后,有清亮的笑声,扬起室内。

“那么…就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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