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喻大人醒了。佣人在门口通报。
在座的人全都起身离开座位往外走。
本元，我的好兄弟！肖立广一步跨到炕头，半跪着俯下身握住了本元的双手，哽咽着叫道。
喻本元刚刚醒来，还有些愣怔。他微微皱着眉，看着肖立广，又扫了一圈围在身边的众人。
立广？是立广吗？你咋在这里？本元艰难道。他想抬起身子，试了几下又痛苦地放弃了。
沈续粱强忍着内心的激动，看着躺在那里想挣扎着起身，却一点也动弹不得的本元，心里难过极了。
我刚刚知道你在老师家里。刚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太高兴了！仗打完这么久了，我一直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肖立广擦着簌簌流下的热泪。
知道你在这里，我和续粱立刻就赶过来了。这太好了，这太好了，你还好好的！肖立广不停地拍着本元的手。
本元的眼泪也不停地流下来。此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别哭了，你看，我还好好的。可是，可是胡叶尔，他，他可能回不来了，我把他丢下了.......本元忍不住又痛哭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胡叶尔走了.......他再也不用受罪了。他遭了多少罪啊？现在都解脱了。提起胡叶尔，肖立广说着就又忍不住痛哭流涕。
我托人到处打听，前些日子才知道你们的一些情况。也真是咱背运。原本这一仗咱们是打赢了的。可没想到遭遇上西窜的鞑靼残余，全都杀红了眼。阴差阳错，咱们的给养卫保营被鞑靼的逃兵扫略了，损失惨重。知道这个消息后我都，我都.......肖立广难过得说不下去。
没想到，接到了旌德兄的信。兄弟，我，我这真是太高兴了，太难过了.......肖立广用手背使劲擦着眼里的泪。
从回到长乐监的人员嘴里，肖立广已经得到了胡叶尔阵亡的确切消息。他们长乐监派出去的人损失牺牲了近一半。上了战场刀枪不长眼。肖立广不是第一次参战。但一直没有本元的消息，他格外的揪心。
本元紧紧地握着肖立广的手，悲喜交集，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两位弟弟都别难过了，现在人回来了已是万幸啊。本元近来恢复的慢，你们来了就太好了，帮他换换心情，打起精神，咱们赶紧把伤养好，今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旌德心里也很激动。
是啊，是啊。你们出发不久，兵部和刑部的巡察御史就到了陕西。苑马寺下面的监所一一被查，养马厂各种贪腐问题陆续被挖了出来。平凉苑马寺和下属几个监所被查官员很快被降职查办。韩王府里也人心惶惶，没有一日消停的。肖立广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也不避讳，三言两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本元。他知道本元心里的别扭在哪里。
恶有恶报啊！本元听后沉默了片刻，才愤愤地长叹道。
你好好养着，彻底好了再回去。苑马寺那几个混蛋很快就会被革职了，没一个是干净的。我当初为了你的事，忍气吞声，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可他们各个都那么嚣张跋扈，一副非要置人于死地的嘴脸。肖立广恨恨地说道。
老肖，不想回去了。就这样了，该离开了。余下的事全靠你了。这身体不会回到从前了。父母已经老了，儿女尚幼，就让我回乡与他们团圆吧。本元和肖立广两个人相视无语，任由眼泪肆意横流。
放心吧，兄弟，你愿意怎样，我都依你，只要你好好的就行。肖立广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本元这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旌德似乎从两个人的话里听出来了一点弦外之音。父亲在世时偶尔会在他面前说起苑马寺官场里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但多数时候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发发牢骚，叹叹气罢了。此时当着本亨和沈续粱的面儿他也不便多问。
肖立广停了一日又匆匆返回了长乐监。他让沈续粱多留了两日。
本元告诉他，自打这两个小兄弟分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机会难得，叫他们好好叙叙旧。以后天各一方，再见面不知又到何时。
当本亨看到沈续粱时顿时惊呆在那里。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说不出一句话。
旌德看着两个人有些纳闷。本亨弟弟，这位是？他扭头看向身旁的肖立广。
他俩是发小，多年没见面了。续粱，你俩先说说话。旌德兄，你先带我去看本元兄弟吧。肖立广急着见本元。
旌德带着肖立广去了本元的房间。
本亨带着续粱来到客堂，两个人四目相视，难掩内心的惊喜与激动。
本亨，都好吧？沈续粱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都好。本亨眼中蓄满了泪水。
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吗？沈续粱眼中也涌起了泪。
嗯，就要有了。本亨声音沙哑。
变样了，成大人了。笑意浮现在沈续粱眼中。
你也是。可怎么这么瘦？本亨仔细打量着沈续粱。
一直都是这样。我现在做马医了。我喜欢。沈续粱仿佛又回到了在明伦堂的时光。
我知道，我也是。哥哥很喜欢你。本亨脸上也浮出了笑意。
两个人似乎都在慢慢找回儿时在一起时的感觉。其实，他们相互都约略知道各自现在的大致情况。但是弥漫在两个人中间淡淡的陌生感，无法让他们马上回到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之中。
他们虽没有说太多的往事，也没有细问如今的现状。但那种从小种在内心深处的惺惺相惜的知己感渐渐回来了。很久都没有过的温暖与幸福让人觉得分离只是恍惚之间的事。
不一会儿，仆人进来请他俩到餐厅用饭，两个人相随着来到餐厅里一边聊着一边等其他人。
你送我的象棋，我都一直舍不得用。你写在棋盘上那句话墨迹有点脱了，我又描过了。看到它就会想起你。沈续粱在回忆从前两小无猜的少年时光。
每年清明，只要吃青团，我都会想起在你家，咱俩一边下棋一边吃。你家的青团真的好吃。本亨眼里蓄着泪。
时间过得真快啊。沈续粱忍不住叹息。
这里冬天真冷啊！本亨似乎能感受到沈续粱所经历的苦寒。
我早就适应了。我现在是半个平凉人了。沈续粱宽慰道。
两个人都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教书了，可学生都不太怕我。本亨像是突然想起了有趣的事情。
现在的学生胆子都很大。我在平凉读书时，学生敢在课堂上起哄。教官也狠，罚他们白天晚上的操练，不让吃饭。都皮得很。沈续粱回想着在马医馆读书的日子。
两个人又笑在了一起。
我现在除了育种也在学习治疗。我想将来也要和你们一样能给牛马治病。小时候看你知道那么多药名，就一直以为那些药都是你家种的。
那时候老师让背诗。好像哪一首诗你都会，我就总是想，那些诗就是你自己写的。
你姥爷他老人家还好吗？除了本亨，沈续粱最想念的人就是自己的恩师了。
他身体挺好的。前年就不再去学馆里讲学了。他时常向哥哥询问你的情况，一直都惦记着呢。本亨看着续粱眼里又涌起了泪水。
两个人叙说着各自心里隐藏多年的思念，声音不高，但每一句话里的喜悦却都是发自内心的。直到肖立广和旌德两个人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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