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通常只用来烧热水，不起眼。
她生起一小堆火，将小瓦碗架在火上，小心翼翼地加热。
清液在火苗的舔舐下开始冒泡，水分一点点蒸发。
碗底渐渐析出了一层细小的、白色的结晶颗粒！随着水分越来越少，结晶越来越多。
颜色不再是灰黑苦涩，而是呈现出一种……虽然不够雪白，却已经是明显干净许多的灰白色！
当最后一点水分蒸干，碗底铺上了一层薄薄的、带着湿润感的灰白色盐粒时，爱宝颤抖着手指捻起一小撮，再次放入口中。
咸！纯粹的、干净的咸！几乎尝不到苦味了！
虽然还带着点草木灰的碱味，还有点灰蒙蒙的颜色，但这确确实实是可以入口的盐！不再是苦涩的毒药！
成功了！反复干草和各种石头，再加上草木灰一起煮沸沉淀，在反复这样做真的能去除苦味杂质！
爱宝紧紧攥着那个小瓦碗，仿佛攥着全家未来的希望。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刺得她眯起了眼，混合着汗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太好了！”
盐的难题，对陆家来说终于看到了曙光。
虽然还很粗糙，虽然还需要无数次试验来优化比例、去除灰分、提升色泽，但最关键的一步，被她误打误撞地闯出来了！
这草木灰，这曾经被她用来拯救花草皂、用来防治土豆疫病的“废物”，又一次在绝境中，绽放出了救命的金光！
她飞快地用泥土熄灭火堆，将小瓦碗和里面那点珍贵的灰白色盐粒藏进怀里最深处。
像藏起一颗刚刚萌芽的、足以改变命运的种子。
爱宝知道，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个秘密，安全地、有效地，变成陆家真正的护身符，变成他们在草原上立足的资本。
爱宝怀揣着那个滚烫的秘密，如同揣着一团灼热的炭火。
连着几天，她表面上依旧和家里人一同料理着生活，照顾好自己实验的小小火堆。
有的时候也在草场上忙碌，甚至跟着部落的婶子学习辨识草原上更多可食用的根茎和草药。
但她的心，却时刻悬着，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远处那片人迹罕至、地势略高的坡地草场。
那里，是告知老爷子真相唯一安全的地方。
机会在第三天傍晚降临。
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席卷了草原，豆大的雨点砸得帐篷噼啪作响，所有人都缩在毡房里躲避。
雨后，空气清新得醉人，一道巨大的彩虹横跨天际。
人们纷纷走出帐篷，惊叹着这雨后美景，孩子们更是欢叫着在湿润的草地上奔跑嬉闹。
“爷爷，”爱宝走到正在给一辆勒勒车轱辘加固的老爷子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远处孩子们的喧闹淹没，“雨后草好，坡地那边有几丛野葱，我去挖点回来，晚上给汤提提味。”
陆老爷子手上动作没停，只是抬起眼皮。
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爱宝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能穿透人心。他看到了爱宝眼底深处极力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激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老爷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像是普通的应允，“雨后路滑，小心些。悄悄带上月亮，有个伴儿。”
他的语气平常，却特意提了“月亮”和“小心些”，爱宝心领神会。
“知道了，爷爷。”爱宝应了一声，快步走向远处，而已经兴奋地刨着蹄子的月亮似乎看见了爱宝的身影飞奔而来。
一人一马，在雨后金色的夕阳下，朝着那片远离人群、视野开阔的高坡草场走去。
只是一人一马离得不近，部落的人只知道附近有只白马俊俏得恨且跑得贼快，他们倒是想抓住，但还没人成功过。
湿漉漉的青草没过脚踝，散发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越往上走，人声越远。
风从坡顶吹来，带着雨后特有的凉意，吹拂着爱宝的发丝和月亮的鬃毛。
直到坡顶，环顾四周，最近的帐篷也成了视线尽头模糊的小点，爱宝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里，只有风、草、她和月亮，以及即将揭晓的秘密。
她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月亮立刻低下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肩膀。
爱宝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到陆老爷子不知何时，已经牵着另一匹马，沉默地站在了十几步开外。
他就像草原上一块饱经风霜的磐石，无声无息地出现，目光沉沉地落在爱宝身上。
“爷爷。”爱宝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快步走过去，声音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爱宝不再犹豫。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外袍最里层的暗袋。
最后从里面掏出一个用干净软布层层包裹的小包。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爱宝心里的激动，也有些害怕这会给自家带来灭顶之灾。
她一层层揭开软布，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终于，那个小小的瓦碗露了出来。
碗底，铺着一层薄薄的、湿润的、灰白色的结晶颗粒。
“爷爷，您看。”爱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敬畏与狂喜的颤抖。
她将瓦碗递到老爷子面前。
陆老爷子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灰白色的颗粒上。
他布满老茧和裂痕的手指，缓缓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重，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
他没有立刻放入口中，而是凑到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股属于盐的、纯粹的咸味，混合着一丝草木灰的碱味，钻入他的鼻腔，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这是记忆中久违的、真正能入口的盐的气息！不再是那苦涩、令人作呕的毒盐！
老爷子布满皱纹的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他终于将那一小撮盐粒放进口中。
舌尖传来的滋味，瞬间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备。纯粹的咸！虽然还带着点灰烬的涩感和不够纯净的色泽，但那致命的苦味，消失了！
“……”老爷子猛地闭上眼，腮帮的肌肉绷紧，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再睁开眼时，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竟蒙上了一层极其罕见的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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