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海风带来凉意。改造者们居住的集体棚屋里，鼾声此起彼伏。一天的疲惫让大多数人很快进入了梦乡。
靠近门口的位置，老张却没有睡。他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拿出那块青黑色的石头和磨石片，继续专注地雕刻着。石屑簌簌落下，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轮廓渐渐清晰。
“张叔……”旁边草席上的李四娃翻来覆去，似乎睡不着，他悄声问道，“你说……我们真的……真的能攒够五百工分吗？获得户籍后……日子会是怎么样的呢？我……我真的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田地，自己的房子吗？像……像他们那样？”
老张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月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格外深刻。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手中那块几乎完成的、刻着飞鸟的石头，轻轻递给了李四娃。
李四娃接过石头，借着月光仔细端详。那鸟儿线条流畅，姿态灵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石头的束缚，飞向自由的天空！
“只要方向对，”老张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每一步，都是前进。每一分，都是希望。”
李四娃握紧了那块温润的石头，感受着上面清晰的刻痕，如同感受着自己工分牌上即将增加的印记。他心中的迷茫和不安，似乎被这只石鸟冲淡了许多。他用力点点头，将石头小心地揣进怀里，仿佛揣着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棚屋里，鼾声依旧，但在这鼾声之下，是二十颗被希望点燃、正在悄然蜕变的心。望乡岛的夜，不再只有海浪的呜咽，还多了一份对未来的笃定和期盼。他们的新生之路，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汗水与工分中，坚实而清晰地向前延伸。
灰石堡的夜，从来都是死寂的，像一块浸透了绝望的冰冷黑布，沉沉地压在每一个蜷缩在窝棚里的奴隶心头。然而，这一夜，死寂被彻底撕裂了！
“打死他！打死这些狗娘养的！”
“跟他们拼了！”
“冲出去！冲出去才有活路！”
愤怒的咆哮如同滚雷，在狭窄肮脏的奴隶营区炸响！火光冲天而起，映照着一张张因长期压抑而扭曲、此刻却燃烧着疯狂怒火的脸！起因微不足道——一个饿得只剩皮包骨的少年，因藏匿了一小块发霉的面包，被凶残的管事发现，当众鞭挞，直至血肉模糊，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根稻草，压垮了早已不堪重负的骆驼！
积压了数年的屈辱、恐惧、饥饿、目睹同伴惨死的悲愤，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喷发！不再需要陈五的信号，不再需要精密的计划！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怒火，驱使着这群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扑向了那些平日里挥舞皮鞭、作威作福的看守！
混乱！彻底的混乱！
木棍、石块、甚至是从地上抠起的硬土块，成了奴隶们唯一的武器。他们嚎叫着，像潮水般涌向措手不及的看守。
看守们惊恐地挥舞着刀枪，试图弹压，但面对这同归于尽般的疯狂，他们的阵线瞬间被冲垮！惨叫声、怒骂声、骨头碎裂声、火焰吞噬木棚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悲歌！
陈五站在混乱的边缘，心脏狂跳。计划被打乱了！但机会也出现了！他看到营地的栅栏在人群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看到通往荒野的缺口正在被愤怒的人流撕开！
“想活的！跟我冲出去！往东！去海边！”陈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穿透了喧嚣！他高高举起那块阿木留下的、磨得锋利的石片，像一面简陋的战旗！
“冲啊！跟陈五哥走！”
“去海边！去望乡岛！”
“杀出去！”
无数双血红的眼睛看向他！绝望中的人们，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混乱的人流开始有了方向，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陈五指引的、栅栏最薄弱的缺口汹涌而去！
陈五一马当先，挥舞着石片，狠狠劈向一个试图阻拦的看守！石片划破了看守的皮甲，带出一道血痕！看守吃痛后退，陈五趁机撞开他，第一个冲出了那象征着地狱的栅栏缺口！
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自由的气息！尽管前方是未知的黑暗荒野！
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紧随其后！男人、女人、老人、甚至还有半大的孩子，哭喊着，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入茫茫夜色！火光在他们身后跳跃，映照着他们仓惶而决绝的背影。
看守们的反应终于来了！尖锐的号角声响起！更多的守卫从堡垒深处涌出，举着火把，挥舞着刀枪，开始追击！箭矢带着凄厉的呼啸，射入逃亡的人群！
“啊——！”惨叫声不断响起！有人中箭倒地，瞬间被后面的人踩踏！有人被守卫追上，刀光闪过，血溅当场！
“别回头！跑！往东跑！”陈五嘶吼着，声音已经沙哑！他一边跑，一边奋力将身边一个摔倒的老妇人拉起来，“快！跟上！”
荒野崎岖，荆棘丛生。逃亡的队伍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如同惊散的羊群。身后是追兵的呼喝和箭矢的破空声，每一次都让人心惊胆战。不断有人掉队，被追上，惨叫声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陈五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不能停！停下就是死！他只能咬着牙，拼命向前！他凭借着之前偷偷观察的记忆，尽量避开巡逻队常走的路径，朝着东方，朝着海岸线的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陈五停下脚步，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他环顾四周，跟着他冲出来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个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血渍，脸上写满了疲惫、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茫然。许多人在低声啜泣，为死去的同伴，也为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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