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气无力地往家走，边走边自言自语，走两步，跺一下脚，狠狠骂上一句。
回到家里，一家人都等着听她的消息。
李秀芳第一个开口，“大嫂回来了。”
曹艳茹迫不及待问道：
“桂芬，看到赵志鹏了吗？”
她心乱如麻，烦透了，想说看到了，又怕家里人问起个没完。
于是，她来了个干脆，“没看到，也不知道这个陈世美，钻哪个耗子洞里面去了！”
曹艳茹听了，只好说：
“桂芬，那就等明天，你去找找他，帮你妹妹问问！”
虽然李秀芳很失望，但她还有一个指望，就是赵志鹏会去老地方等着她。
箱盖上的闹表已经接近八点半了。
这是李秀芳和赵志鹏平时约会的时间。
李秀芳看看表，然后起身往外走。
李秀芳的这个规律，早就被云桂芬摸透了。
看到李秀芳去约会，过一会儿，云桂芬就去后面的杨树林偷听。
今天，云桂芬知道赵志鹏不能来了，就把李秀芳叫住。
“秀芳，别去啦！”
李秀芳继续往外走，“大嫂，我去见他！”
云桂芬大声说：
“他不来了！”
李秀芳站住了，“大嫂，你咋知道？”
“我、不不不，他、他是陈世美，要和周雨仙定亲了，怎么可能来见你呢！他不知道怎么向你交代，也没有厚脸皮见你吧！负心的人，都是一个该死的德行！”
云桂芬心不在焉，差点儿说漏嘴。
曹艳茹看云桂芬神情不太正常，说话有点慌乱，还以为儿媳妇是替女儿操心呢。
她也就没多想，就问女儿，“秀芳，上哪儿去见赵志鹏啊？”
李秀芳也不好意思对母亲说出来。
还是云桂芬替她说了，“妈，咱们房后小山坡的杨树林，是他们两个见面的地方。”
曹艳茹忍不住笑道：
“就在眼皮底下，妈就没有发觉，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呀！”
李文说：“你这个当妈的失职，知不知道。”
曹艳茹检讨道：
“我是失职。姑娘长大了，我这个做妈的，关心不够啊，还把她当成小孩子呢。”
李秀芳怕爹妈责怪，才不敢说她和赵志鹏的事。
现在，母亲把错误揽过去，她很感动，心里一热，就流下泪来。
“妈，不怨你，都是我不好，让你跟我操心。”
曹艳茹说：“秀芳，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你就别哭啦，快去吧，赵志鹏可能正等着你啦！”
“嗯。”
李秀芳点头。
云桂芬想要拦着，已经没了理由，只能看着李秀芳迈出门了。
……
往回，都是赵志鹏提前在杨树林等着。
李秀芳出了门，就加快脚步。
拐过房山头，就看到小山坡上的那片杨树林了。
杨树林居高临下。
担心被人发现，赵志鹏都是躲在杨树后面，只要看到李秀芳拐过房山头，他就站出来，向李秀芳招招手。
告诉心爱的人，他已经等在这里了。
每一天的这个时刻，李秀芳都会到房山头看看，见到赵志鹏在，她就跑过去。
这已经形成了习惯。
天地间，静悄悄的。
朦胧的月光，静悄悄的。
小山坡的杨树林，静悄悄的。
李秀芳边走边往小山坡看。
可今天，她并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心悬起来，看来，赵志鹏真的不要她了。
直到她走进树林，赵志鹏也没有出现。
她找遍了每一棵树的后面，也不见赵志鹏的影子。
难道真像云桂芬说的，赵志鹏真是陈世美？
她不相信！
这个从小到大，一直保护她的男子汉，这个承诺给她一生幸福，承诺让她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的男人，不可能突然间就改变了主意。
她想，赵志鹏家的闹表可能慢了，或者，家里有事，脱不开身，或者身体出现了问题……
她给对方找了很多理由。
觉得赵志鹏正在赶来的路上。
天高地阔，斗转星移，月亮在洁净的天空慢慢运行，蛙声显得疲惫了，蝈蝈也累了。
她孤孤零零，站在稀疏的树林里，望眼欲穿。
可就是不见心上的人影子。
……
曹艳茹一会儿到房山头看看女儿，每一次，都是女儿一个人站在白杨树下。
她想找女儿回家，可是，想了又想，就是不忍心。
屯子里，家家都熄了灯，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
只有他们家的煤油灯，还在亮着。
云桂芬早就困了，两口子睡觉了。
李经玉也挺不住了，倒在炕上睡着了。
李文一声不吭，默默编着炕席。
女儿的事，揪着他的心，做父亲的，怎么睡得着呢。
曹艳茹进屋，翻出一件破棉袄。
李文终于说：
“她妈，实在不行，就让她回来吧。”
“你就不要管了，困了你也睡。回来她更难过，就让她在那儿吧。下露水了，我给秀芳送一件衣服。”
曹艳茹来到女儿身边，把棉袄披在女儿身上。
“傻孩子，后半夜了，志鹏不能来了。”
“妈，我再等等。”
“唉，这可咋整啊。”曹艳茹无可奈何。
“妈，你回去吧，明天还要下地呢。”
“妈不困。”
……
赵志鹏回到家，赵月她们还没回来。
父亲在大街上和邻居们闲唠嗑。
家里只有母亲，坐在炕上打麻经。
沈淑娴看儿子回来了，问道：
“咋不玩儿啦，回来这么早。”
“妈，我在河里洗了衣服。”
大人劳动很忙，也很累，平时也不闲着，没有时间照看他们，只要每天回家吃饭就行了。
即使是感冒发烧，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衣服也就是一身，干也好，湿也好，不影响吃饭就行，都习惯了，大人也不在意。
反正是夏天，穿在身上慢慢就干了。
农村的孩子都很皮实。
和养的猪差不多吧。
沈淑娴手里干着活，嘴里说道：
“明天妈去看看你王婶。多悬啊，为了你的事儿，差点儿没淹着！”
“妈，明天我去吧。”
王大烟袋已经答应他，定亲的事往后放放，他怕母亲去了，王大烟袋改变主意。
可是，沈淑娴没有同意，“这种事，我和你爸不去不好看，你要去，就跟着过去看看更好！要是你王婶没啥大事儿，这两天，再和雨仙家见见面，把你们的事定下来！”
“妈，急什么！”
“妈能不着急吗。下手晚了，好姑娘都让人家抢去了，你有了对象，妈才安心，不然，妈都睡不好觉！”
“可是——”
“没什么可是！这件事，妈就给你做主了！不要听你妹妹她们瞎说，找什么大学生。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是在家锅碗瓢盆，相夫教子，你找个有文化的，容易变心，妈和她也整不到一块！”
母亲说的这些，也有她的道理。
有文化的女性，都有自己的主见，独立性强，确实不一定能瞧得起没有文化的婆婆。
赵志鹏不想反驳母亲，他想以他的办法解决这件事。
“妈，你就安排吧。我看看小说。”
赵志鹏拿过一本《斯巴达克斯》，在油灯下看起来。
裴老师那里有一些书籍。
赵志鹏看书，就去裴老师那里借。
其实，他眼睛盯着书本，心里十分乱，哪里看得下去。
这一天，出了这么多事，没有一件让他静心的。
最主要的是，他应该见李秀芳，却被云桂芬给干扰了。
他不知道李秀芳怎么样了，但他知道，他心爱的人，现在一定很痛苦……
父母和妹妹们都睡了。
赵志鹏躺在炕上，眼睛盯着书本，没有一丝困意。
他的脑子里，一会儿是李秀芳，一会儿是云桂芬，一会儿是周雨仙，一会儿是打仗……
还有为儿媳妇而走火入魔的母亲，还有，录取通知书什么时候下来。
这些事情，如一团乱麻，乱乱糟糟，捋不出一个没有头绪。
他来到这个世界18年。
18年无忧无虑他，遇见了从未想到过的难题。
18年所有的难题，都集中在这一天。
一道比一道难。
他犯愁了。
油灯没油了。
他起来添满油。
又继续躺下，胡思乱想。
不知不觉，闹表的时针，已经过了四点，窗外已经发亮。
他的心还是静不下来。
躺着也很难受。
于是，他起炕，来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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