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天气晴。
这一天，市内大部分警察都出动了，当然不是为了抓捕什么要犯，而是牵扯着几百万家庭的高考忙碌着。沈昱起了个大早，来到了附属中学的考点外面，虽然距离考试还有一段时间，但已经有考生、家长、老师在门口守候着了。
“算上我自己，应该是第七次‘参加’高考了。”沈昱从大一开始，年年都带过高三生，年年都来考点外面看过。他望着那一个个青涩的面孔，回忆万千。
考场外面永远不缺乏有趣的事情，经常能看到家长穿着旗袍预祝孩子旗开得胜——不限定为妈妈，有时也会出现爸爸穿旗袍。有时候，也能看到警察护送着忘记准考证，或者差点迟到的学生风风火火的闯过来。这里发生的每一个事情，都会迅速成为热点，传播到每个国民的手机上。
哪怕年年的故事都有些重复，但人们还是乐此不疲的关注着高考的一切。毕竟，这是大部分人唯一一次，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决定未来的机会。
沈昱站在一旁回忆往事，独自美好，然而站了没一会，就有人拿着手机凑过来想要采访道：“同学您好，今天参加高考紧张吗？”
有点帅，帅的有些显眼，想要来获取新闻的自媒体人忍不住凑上来了。
“嗯？”沈昱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道：“我不是考生。”
“抱歉抱歉。”
“没事。”
看来以后我也得学楚玉馨一样常年戴口罩了。最近开始健身了，再加上生活上的变化，没了迫害老师以及经济上的压力，沈昱的气质也在慢慢发生变化。
越发像一个贵公子了。
昨天还在张经理的忽悠下弄了一套高定的西装，买了一块表——张经理的原话是一块名表能解决很多社交上的小麻烦。沈昱觉得还挺有道理的，至少不会有狗眼看人低，被喊什么“穷大学生”的小麻烦出现。不过，他今天没穿那些出门。
不习惯，还有些太招摇了。
静静的在考点门外等待了一会后，沈昱就看到何怜的到来。
她一身碎花连衣裙，打着太阳伞，小白袜，黑皮鞋，从人群中走来，就像那池塘里碧绿的莲花一样，整个世界都像是为了衬托她而存在，即便是在同样青涩的少男少女之间，她依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不少男男女女都投去了视线，不过，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何英雄存在，没人敢多看。
“沈老师。”
何怜在校门口扫视了一圈，就看到了树荫下的沈昱，她笑着走上前打招呼道：“谢谢你还特意来一趟。”
“答应了会来的。”沈昱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骰子大小的白色石头，道：“送你的，幸运石。”
“幸运石？”
这块石头除了六面平整充满了人工制作的形状，看不出和幸运有什么关系。
“很有用的。”沈昱笑着说道：“不知道选什么时候，骰他就完事了，我亲自认证，百分百准确。”
何怜又不是幼儿园的学生，知道这就是图个心安，她微笑着把幸运石收过来，道：“谢谢您的好意。”
“可别真全靠它啊。”沈昱没嬉皮笑脸了，说道：“注意时间规划，考试要有大局观，不要在一个牛角尖里死钻，遇到难以解决的就靠它先跳过再回头做吧。那么，一切顺利。”
“嗯嗯。那沈老师，爸，我先进考场了。”
“去吧。”何英雄面目笑容对着何怜挥挥手，等到何怜进去后，他才转头看向沈昱，说道：“这段时间也辛苦沈老师了。等考试结束，我请你吃顿饭吧。”
沈昱八年前太小了，虽然和最近的案子看似有所瓜葛，但何英雄已经调转了方向，准备从以前的案子入手，不会在刻意针对自己女儿的家教了。
“谢谢。”沈昱礼貌的感谢了一声后，只见何英雄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和沈昱告辞道：“约了人，就不唠叨您了，天气热你也早点回去吧。”
何英雄直接转身离开了，而沈昱在校门口看了会年轻的学生和老师们之后，肚子也饿了。
现在路况特别堵，吃个早饭再回去吧。
然而沈昱还是低估了家长，附近能够堂吃的地方，早就被候考的家长们坐满了，连个能安静吃早饭的地方都没有，沈昱最终只找到一家茶馆，万幸人家还顺带卖面，就是必须点壶茶。
点就点呗。
卡座，拉帘，私密性不错。就是不太静音，沈昱的面条刚端上来准备开吃，就听到边上传来了别人对话的声音。
“抱歉，女儿今天刚好高考，劳烦您还特意往这里来一趟。”
何英雄把手包放在桌上，对着女人说道：“您要喝什么茶？碧螺春？龙井？”
“您看着点吧。”何英雄约的人，正是钱琳，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太好，说道：“我中午还有事情，何警官您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服务员，一壶乌龙茶吧。”何英雄拉开帘子下了单后，望着钱琳，说道：“钱女士，今天找你，是想聊聊胡雪当年的案子。”
“关于这件事情，我能说的已经都说了。”提起胡雪这个名字，钱琳的表情一下子难看了起来，她表情激动的说道：“你们说她涉嫌间谍罪，公司都被你们翻了个底朝天了， 那证据呢，有证据吗？胡雪人呢，你找到她了吗？当年上上下下几十号人被弄的全部都饭碗都没了，现在还要来折腾？”
“您冷静。”何英雄道：“我认为调查出了偏差，胡雪的案子，应该始终以被绑架甚至是被谋杀来定性。”
“那犯人呢？”钱琳追问道：“你说是绑架案或者凶杀案，那犯人呢，这么长时间，你抓到了吗？何警官！”
服务员端茶过来，打断了钱琳的话，而等茶水倒好后，钱琳也平缓了自己的心情，道：“看在当年你的确为事情忙前忙后，付出了很多，我才来见您一面。但现在那件事情不管怎么定义，已经过去八年了，不论她是死了也好，还是在哪里活着，我们都得往前看，我还有新的孩子要培养，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
她喝了一口茶水后，站起身，道：“就这样吧，我还有事情。”
“胡雪！”何英雄盯着钱琳的眼睛，道：“她从进圈子开始的每一步，都是被幕后黑手安排的，一步一步成名，每一部剧，每一部戏，甚至连那座奖杯，可能是犯人安排的……视她为亲妹妹的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钱琳慢慢的坐回去，何英雄的话听起来有些诡异，她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调查过胡雪的经历。”
何英雄从包中拿出一份文件，上面写了胡雪的所有演艺生涯和作品，道：“她刚上艺校，照片就被公布在网上，被誉为全民初恋情人，网络上讨论的热度很高，您也是通过这个事件，才签约了她，是吗？”
“是，没错。”
“从互联网进入老百姓的视野中以来。”何英雄翻出来自己打印的一个又一个帖子，道：“每一年这所艺校的新生合照都会被发出来，在一定范围内拥有讨论度，而胡雪未必是最好看的，但她的讨论度，是一枝独秀的，远超他人的！”
“普通家庭，还没有经纪公司。”何英雄点了点桌子，道：“前有国际大事件，后有娱乐圈的大丑闻，而她，一个普通的姑娘，您自己是从事娱乐圈的，您觉得，她当初的热度，合理吗？”
“你怀疑有水军炒作？”钱琳眉毛一挑，这件事情她真没思考过。当时签下胡雪，还花了不少心思和同行竞争。
“我们先假设存在一个……”何英雄本来要把神字脱口而出，最后硬生生改口道：“权势滔天无所不能的幕后黑手。”
钱琳疑惑的看着何英雄，而何英雄此时眼中却闪烁着金光，指向一份资料说道：“你签下她后不久，她就参加了当红歌手的mV拍摄，成为了万众期待的未来之星。这份工作，是主动找上门的吧。我查过，你们经纪公司和宝岛地区没多少合作。”
“没错。”钱琳没否认这一点，看向那位歌手的资料，道：“是对方通过经纪公司主动联系过来的，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一个意外之喜。”
“同年年末，《四面楚歌》立项筹备。这部年度大制作电视剧，直接定了一个没有任何影视作品的胡雪作为女主。贵公司当年的实力，应该还没能耐决定这种两岸三地大制作的女主人选吧？”
“是导演主动发来的试镜要求。”钱琳依稀还记得，当年胡雪有多高兴，上来就被大导演相中，成功入选后公司还给她开了庆功会——她也坚信，胡雪一定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
“拍摄过程中出现过新闻，一位知名男演员和胡雪有绯闻，然后被换下了。”这件事情报道的不多，何英雄请教道：“是不是有这件事情？”
“港区的演员那些年的确看不起我们内地人，胡雪更是一个没有作品的新人。”钱琳回忆着说道：“说是绯闻，不如说是被性骚扰了，不过，没几天那个男星就出了车祸，后来请了视帝过来。”
“曾经资金链断过是吗？导演为了追求更好的效果，超出了一倍的预算。”
“的确。但那件事情很快就解决了。有人追加了投资……”
钱琳说着说着，感觉到一股寒意正在袭来，她曾经只觉得胡雪是一个幸运星，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会吉人自有天相，从入行开始一切就顺顺利利的。大一签约，下半年开始参与到电视剧的拍摄中，拍摄一年，开播之日时就直接凭借着无可挑剔的形象成为了国民级的女神，在次年的颁奖典礼上，直接斩获了最佳新人的奖项。
她甚至差点被提名视后！
舆论、圈内人、一切一切都对她极为友好。钱琳都经常开玩笑说道“胡雪是公司真正的福星”。
“这部剧本身。”何英雄见钱琳开始思索，道：“我本身不爱看电视剧，没能力多评价，但我知道，颁奖典礼上，剧组其实除了胡雪，都颗粒无收。这样反过来看，胡雪的成功，你不觉得像是有一张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让她以无法理喻的速度，达到人生与事业的巅峰。”
“或许有些人天生就带着气运呢？”钱琳逐渐清醒过来，她刚才想了许多和胡雪相处的细节，对方身上经常会有极其夸张的好运出现，但提到无形的黑手，她立刻就反应过来，道：“不可能存在那样的推手，如果有能力做到这一切，他让谁火谁就火，让谁死谁就死，我是这一行的，我明确告诉你，这已经超过资本力量的范畴了，你当是神仙吗？”
或许真的存在呢，以神之名行恶之事的存在。何英雄最近思考了许多许多事情，尤其是胡雪莫名其妙被定性为间谍的一事。如同画蛇添足，
想把这件事情草草了事一样。
他真的见过“神迹”。
他以为自己是触犯了不可知的存在，但仔细想来，这一切或许是和胡雪的案子有关联！
他当年没有正常思考的能力了，没有去想那些怪异离奇的事情是否和胡雪的失踪有关，而如今重新思考，一旦接受了有一个神的存在，这个胡雪失踪案的逻辑也变得顺畅起来！
这一切中一定有关联，自己或许不经意在调查过程中之间，触犯到了那个存在！所以他才会对自己出手，摧毁自己的意志！
何英雄将颁奖典礼上穿着红色礼服的胡雪照片拿了出来，照片上的女孩，笑的是那么的高兴，眼中带着泪花。网民们都说，这是胡雪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哪怕只是照片，都能被她的笑容所感染。
甚至还有些闲人，给这张照片分析出艺术性来。
钱琳看着这张照片，思绪万千，当时她就坐在台下，拍着手望着胡雪，发自内心的为她高兴和自豪。谁能想到，这张照片却成为了她最后的影像。本应该下台换衣服准备登台唱歌的她，却再也没出现过了。
“我接触过很多杀人犯。”何英雄摸了摸香烟盒子，拿出一根，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燃，他闻着烟草的气味，喃喃低语道：“有的人是激情杀人，他们会忏悔，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的人是报复，他们知道生命的重量，却无怨无悔。还有一些人，我们常常称之为变态。
“他们犯事的理由，往常人无法想象。我曾经抓捕过一个人，他会把每个女性受害者的手砍下来，当做收藏品泡在福尔马林中，每日像是鉴赏艺术品一样欣赏。”
“胡雪也许就像是一朵花朵。有人始终在暗处，费尽心思培育着她，为的，就是……”何英雄把香烟拿下来，用烟敲了敲胡雪的照片，散落的烟丝不规律的抖落在照片上，好似镜面上的裂缝。
“在她绽放的最美丽的那一刻，当着全世界的面，把她这朵花给折下！”何英雄冷笑了一下，道：“你不认为，这是一件每每回忆就会令人兴奋到发抖的事情吗？”
钱琳情不自禁的抱住的胳膊，何英雄的语气就像是真的看见过这一切，而她的脑海里……
定格在最美时刻的胡雪，泡在福尔马林里，对着自己永远的笑着。
“不可能！”
钱琳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把脑海里惊恐的画面给挥去，她连连喝茶稳住自己的情绪，说道：“身为一个警官您不要危言耸听，而且，压根不存在一个，你口中能够操控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她看了眼手机，道：“茶算我请了，不过，你讲的故事，我一点都不喜欢。”
“您现在还在当经纪人吗？”
“是啊，怎么了？”
何英雄收拾着桌上的资料，道：“是女孩子吗？和胡雪一样美丽吗？”
“你什么意思？！”听懂了暗示的钱琳，气冲冲的望着何英雄。
“那家伙。”何英雄把东西重新装进包里，说道：“回来了。我需要你的配合，钱女士，如果你不想让悲剧在一次发生的话。”
何英雄知道，自己说的只是推测， 甚至是他故意渲染出来的，最恐怖最吓人的一种推测。但如果不这么做，这位钱女士大概是不会配合自己的工作的。
他有一种直觉，自己要找的神，或许就出现在胡雪的人际关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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