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幼营越想越有可能。
他认为顾青知是聪明人,绝不可能独自成为“急先锋”,这背后肯定是季守林指使的。
章幼营深知季守林此人表面宽和,实则掌控欲极强。
如果这真是季守林的意思,自己现在硬扛,不仅毫无胜算,还会彻底得罪站长,得不偿失。
电光石火间,章幼营做出了决断。
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憋屈,脸色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生硬:“顾科长言重了。我并非推卸责任。只是行动科物资储备的具体情况,我确实不甚了解。既然总务科认为有必要进行清查,以优化资源配置,我作为分管领导,原则上……支持。”
“具体事宜,还是由总务科与行动科直接对接吧,需要我签字确认的,我自然会按程序办理。”
他选择了“原则上支持”,但把具体执行的皮球又踢了回去,同时暗示自己只做程序性的“签字确认”,不会深入介入。
这已经是他在当前形势下,能做出的最体面的退让了。
马汉敬听到章幼营这番话,心彻底凉了半截,看向章幼营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关键时刻,这位分管领导不仅不帮自己说话,反而急于切割,甚至隐隐“支持”顾青知的清查!
他感到一阵孤立无援的寒意。
孙一甫坐在顾青知旁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侧过头,几乎是用气音在顾青知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顾老弟,高!实在是高!这一手连消带打,釜底抽薪,老哥我今天是开了眼了。”
他这话半是佩服,半是忌惮。
他佩服顾青知的手段和胆魄,忌惮的是顾青知今天展现出的、远超平时表现的攻击性和对全局的掌控力。
同时,孙一甫心中也暗自庆幸,自己情报科的“仓库”里,核心是设备和一些不便示人的监听记录,常规消耗品囤积不多,就算被查,损失也相对可控。
而且,他早就习惯了将一些“特别”物资通过其他渠道处理,不会留在明面上。
但并非所有科长都像孙一甫这样“洒脱”。
组训科长侯振勇此时已经是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负责的组训科,名义上是负责全站人员的训练工作,实际上业务早已边缘化,主要就靠着定期组织一些训练,消耗大量训练物资,比如弹药、器材、服装等。来维持存在感和一定的经费额度。
如果仓库被查,大量“冗余”的训练物资被收缴,组训科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侯振勇再也坐不住,急声开口道:“顾科长!顾科长!请听我一言!我们组训科的情况特殊啊!”
“我们仓库里存放的,大部分都是训练用的弹药、器械、被服等消耗品。”
“这些物资,是为了保障全站周期性训练和新人培训准备的,看似存量多,但都是有计划、有用途的!”
“如果一下子被收缴大半,站里万一有突击培训任务,或者新人入职,我们拿什么来组织训练?这会严重影响站里人员的战斗力和业务素质啊!”
侯振勇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恳求,试图用“战斗力”和“业务素质”这两顶大帽子来保住自己的家底。
顾青知早就料到会有人这么反驳。
他略作沉吟,脸上露出思考的神色,随即用一种看似通情达理、实则暗藏玄机的语气回答道:“侯科长不要着急。你的顾虑,我理解。训练工作确实重要。不过……”
顾青知话锋一转:“据我所知,近期站里并没有大规模招录新人的计划吧?”
“以往的大型集中训练,也多是临时性的,并非常态化任务。各科室日常的业务技能训练,其实更多地是由各科室自行组织,使用本科室的资源。”
“组训科在其中,更多是提供训练方案、进行指导,或者组织一些跨科室的联合演习,对吗?”
侯振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顾青知说的基本上是事实。
顾青知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组训科的物资储备,应当与其实际承担的任务相匹配。”
“保留一部分必要的、用于突发培训任务和日常教学演示的物资,是合理的。”
“但像现在这样,囤积足以支撑数百人长期训练的巨量物资,而实际使用率却很低,这就造成了资源的极大闲置和浪费。”
顾青知看着侯振勇越来越白的脸色,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这样吧,清查之后,组训科的库存,可以按照其最近一年实际组织训练的平均消耗量的……三分之一,作为保留定额。”
“超出部分,一律由总务科统一调配。如果今后确实有大规模训练计划,可以提前打专项报告,总务科会根据实际情况,特事特批。你看如何?”
三分之一消耗量?
侯振勇心里飞快盘算了一下。
那意味着组训科仓库里至少三分之二的东西都保不住!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
顾青知却没给他机会,而是用一种更深思熟虑、仿佛在为全站长远考虑的语气,抛出了更致命的一击:“其实,侯科长,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咱们江城站成立时间也不短了,各科室的业务范围和职责分工,是否还有可以优化整合的地方?比如这训练工作……”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各科室根据自己的业务特点,自行组织内部训练,针对性更强,效果也可能更好。”
“而组训科,作为专业的训练指导机构,应该将重点放在制定科学的训练大纲、研发新的训练方法、评估训练效果,以及组织那些需要跨科室协作的综合性演习上。而不是大包大揽,把所有的训练物资和具体组织实施工作都抓在手里。”
“这样,既与各科室的日常训练产生重叠,浪费资源,也可能因为不够了解各科室的具体需求,而导致训练效果打折扣。”
顾青知顿了顿,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侯振勇,微笑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具体如何改革,还需要向站长详细汇报,由站长定夺。”
“但,至少在当前,优化资源配置、减少重复建设和浪费,是势在必行的。侯科长,你说呢?”
这番话,比直接收缴物资更狠!
这等于是在公开质疑组训科存在的必要性和现行工作模式,暗示可能对其进行职能削减甚至机构调整!
侯振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这个本就边缘的科长,正在滑向更深的深渊。
而坐在侯振勇斜对面的医务室主任潘春云,此刻也是心惊肉跳,后背渗出了冷汗。
他医务室的仓库里,各种药品、医疗器械、消毒用品堆积如山。
其中很多都是他利用各种渠道“囤积”下来的,有的甚至是市面上紧俏的“硬通货”。
如果被清查收缴……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本来也想开口争辩几句,说说医务室储备的必要性。
但当他听到顾青知对侯振勇说的那番关于“优化职能”、“减少重叠”的话,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怕自己一开口,顾青知下一句就是“医务室也可以考虑只保留基本门诊和急救职能,大量药品器械由总务科集中采购调配”之类的话。
那他就真的完了。
有时候,沉默确实是金。
潘春云深深地低下头,假装研究自己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打定主意,绝对不在这个时候去触顾青知的霉头。
顾青知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敲山震虎。
既解决了迫在眉睫的财务压力,又确立了总务科在资源调配上的权威,还狠狠敲打了几个不太安分的科室。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一系列强硬举动,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他顾青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即便“让出”警卫大队,他依然是江城站里掌握着钱袋子、能够影响所有人切身利益的关键人物!
“刘副科长,”顾青知再次点名,声音恢复了平静:“我刚才宣布的关于暂停常规经费审批和全面清查各科室物资储备的决定,你也一并记下,作为会议的重要内容。会后立刻着手拟定详细的执行方案和清查细则,我要尽快看到。”
“是!科长!”刘慎再次起立,声音依旧洪亮、干脆。
会议室里。
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
没有人再说话,反对的无力反对,支持的也不敢公开支持,中立的更是噤若寒蝉。
窗外。
风雪似乎越来越急。
密集的雪片扑打着窗户,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仿佛在为这场无声的、却激烈无比的权力博弈,奏响冰冷的背景音。
每个人心中都盘旋着同一个疑问:顾青知今天如此强势,背后到底有没有站着季守林?
这场突如其来的“财务整肃”和“资源重组”,究竟是顾青知个人的“疯狂”,还是站长意志的体现?
而那个始终空着的主位,此刻在众人眼中,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更加厚重、更加令人不安的迷雾。
季守林迟迟未到,他是否正在某个地方,静静地观察着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
顾青知重新靠回椅背,端起已经彻底凉透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
他知道,自己今天这把火,烧得足够旺,也足够险。
接下来,就要看各方的反应,以及……那位迟迟未现身的站长,最终会如何落子。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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