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袍公公宣了圣上口谕，叶宗明却没说领旨。
他皮笑肉不笑道：“林貂寺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去歇息，稍晚的时候，本王再为林貂寺接风洗尘？”
石临海惶恐道：“老奴怎敢劳烦王爷，王爷日理万机，大可不必刻意招待老奴。”
没见到传闻中的离州藩王还好，等见到之后，才知道叶宗明的气场是何等的恐怖。
仅次于当朝天子！
石临海此时背后已经冷汗涔涔，一门心思只想找个地方深居简出。
至少在离开离州之前，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来不及，对于眼前的离州藩王，自然是能躲就躲。
叶宗明似笑非笑道：“林貂寺和本王也算是老相识，何必如此客气？”
“不如林貂寺就先移步上次居住的别院。”
“晚上宴席之前，本王再派人前去请林貂寺。”
见离州藩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石临海只能苦笑道：“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他刚要退开半步，把仍旧跪倒在地的李默玄让出来，却被叶世离阻止。
“等等。”
年轻的世子殿下笑眯眯道：“不是还有圣上口谕，以灵丹妙药为本世子治愈先天寒脉锦上添花？”
石临海一拍脑门，满脸懊恼道：“瞧瞧老奴这记性，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长盒，只有磨墨的墨石大小。
石临海不敢怠慢分毫，赶紧上前一步，双手送到了离州世子的面前。
叶世离随手接过，却并未打开，只是淡淡道：“有劳林貂寺了。”
石临海讪笑道：“分内的事而已。”
叶宗明喊了子午进来，后者侧身抬起手臂，面无表情道：“林貂寺，请随我来。”
石临海如蒙大赦，赶紧随着子午离开了无念殿。
少了碍事的人，叶世离望向李默玄，平淡道：“该听的也听了，不该听的也听了，李侍郎还跪着做什么？”
李默玄心想你父子二人没发话让我平身，我哪敢起来？
他直起身子，不卑不亢道：“世子殿下似乎对卑职有成见？”
叶世离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替你可惜而已。”
“论才学也好，论胆识也罢，郭景焕给你提鞋都不配。”
“谁知道到头来，怎么就压你一头成了状元呢？”
这话显然戳中了李默玄的痛处。
他寒声道：“世子殿下这是在说圣上有眼无珠吗？”
叶世离摆了摆手道：“这可是你说的。”
李默玄沉默不语，不做无意义的口舌之争。
叶世离指了指门外，说道：“李侍郎第一次来离州王府，不如本世子带你四处走走，也算略尽地主之谊？”
李默玄平静道：“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无念殿，烈日当空，即便已经时值深秋，却还是有几分酷热之感。
树上不时传出秋蝉鸣叫，偶尔有微风吹过，卷起阵阵青黄落叶。
一路无语，直至步入后花园，叶世离才轻声感慨道：“自古以来，南方多半都是鱼米之乡，富的流油。”
“偏偏离州是个异类。”
“身处南地，虽说也有几分富饶，却大半土地贫瘠。”
“再加上边关不时有敌国骚扰，百姓可谓是苦不堪言。”
叶世离只是诉说着离州现状，李默玄却不这么认为。
他讥讽道：“离州确实常年风沙，却不耽误兵强马壮。”
叶世离微微皱眉，淡淡开口道：“只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李默玄意有所指道：“世子殿下叫卑职出来走走，只是为了抱怨一下离州不易？”
叶世离摇了摇头，负手前行道：“当然不是。”
“除了见识一下当朝新科榜眼的风采，也想推心置腹一番。”
“朝廷数次有意对离州发难，虽然你也随波逐流，但却没那么激进。”
“或许在你看来，那点微不足道的怀柔并不算什么，可是本世子却记下了这份人情。”
“所以你大可放心，就算这次不会让你满意而归，起码你能平安无事的离开。”
“但是他不一样，离州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孤魂野鬼。”
叶世离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紫袍公公。
李默玄似乎有些措手不及，错愕道：“世子殿下一点都不掩饰杀心，就不怕——”
叶世离不等李默玄说完，就冷笑着打断他道：“本世子连真的紫袍公公都敢杀，不还是好端端的活到现在？”
李默玄顿时无言以对。
“不说他了。”
叶世离似乎有些索然无味，说道：“听闻你这次来离州，是为了履行当日对薛老先生的承诺？”
李默玄点点头道：“除了当一次教书先生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叶世离饶有兴致道：“但说无妨。”
李默玄有些无奈，说道：“受人之托，能不能让卑职收敛一下郭恒的骸骨，让卑职带回京城？”
年轻的世子殿下停下脚步，说道：“这也是圣上口谕？”
李默玄摇了摇头道：“郭景焕确实央求过圣上，但是圣上的意思，是让我自己拿主意。”
叶世离不解道：“郭景焕值得你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
李默玄一脸苦笑，说道：“我和他只是立场不同，却毫无私怨。”
“念他也算孝心一片，我便只能厚起脸皮了。”
“就是不知道世子殿下看在卑职的面子上，能不能成全他了。”
叶世离沉默片刻，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郭恒的尸首被丢在了乱坟岗，时隔数月，早就化为森森白骨，怕是认也认不出来了。”
“不如你随便带一具回去，让他承了你这份人情？”
随……随便带一具回去？
李默玄顿时哭笑不得，心想这离州世子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重重叹气道：“多谢世子殿下好意，可惜我这人比较刻板，有些事情不屑去做。”
叶世离一笑置之，说道：“你这种性子，当朝为官可是要吃大亏的。”
李默玄不以为意道：“吃亏是福，我这人没什么本事，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所以当着世子殿下的面，有些话只能不吐不快。”
“离州或许绝无反心，但是身为臣子，以后职责所在，我该做的事情一件都不会少。”
“但是多余的事情，哪怕只是需要随口说说而已，我也不会多一句嘴。”
“言尽于此，世子殿下已经无需多言。”
李默玄不是傻子，从叶世离的言谈举止之中，不难看出离州王府的招揽之意。
可惜他饱读圣贤书，岂能吃里扒外？
叶世离被李默玄一语道破玄机，轻轻叹息一声。
这等贤才不能为离州所用，倒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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