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几乎没有准点的火车,本该上午九点钟到达的火车,直到中午十二点多才到站。
伴随着‘乌拉乌拉’的声音,火车还没有停稳,车上的乘客们已经全都站了起来。
“保市到了!下车的乘客请注意,保市到了!注意检查自己的随身物品,不要拥挤...”
“谁特娘的将老子的鞋给踢走了,老子的鞋呢?”
“哎呀,你有没有长眼睛,你把老娘给撞到了!”
“走快点!走快点!后面都堵住了!”
宋沛年扯出一根绑孩子专用的绑带将小铁锤绑在胸前,一手提着一个行李袋,随着人流往外挤。
与他同一个下乡地点的林洪彬和盛诚考虑到宋沛年带一个孩子,十分默契地一前一后围着他。
林洪彬在前面开道,宋沛年就紧紧跟在他的后面,再后面的盛诚又紧紧跟着他。
直到挤的浑身臭汗,一行人这才从火车上挤了出来。
车站里吵吵闹闹,有接站的,也有送站的,三大一小找了好一会儿才和大部队会合,然后乘坐去保市下面的县城。
本以为火车上已经够遭罪了,宋沛年上了大巴汽车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车上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这年代又没有超载一说,车上完全就是人挤人,连个活动空间都没有,个子矮的微微仰头都能看到个子高的鼻毛。
一路被裹挟着,在伴随着坑坑洼洼的路,终于在摇晃了两个小时之后到达了下面的县城。
宋沛年带着小铁锤下车之后,叔侄二人十分有默契地跪趴在地上呕吐,直到吐的两眼翻白,又呼吸了许多新鲜空气,这才微微缓和了一点点。
火车上认识的壮汉走上前给宋沛年递了一块陈皮,不过嘴上依旧不饶人,“宋知青,你这不行啊。”
宋沛年摆摆手不欲多言,连马屁都不想吹了,也不想套近乎了,带着小铁锤继续赶下一趟车。
又是一趟人挤人的汽车,终于到达了三跛子大队所在的公社。
吵吵嚷嚷中终于走到了三跛子大队所在的站位,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站在拖拉机前大声道,“到了的知青来我这里报名!”
“林洪彬到了没?”
“到了到了!”
林洪彬也晕车的不行,很是狼狈地挤了过去,踉踉跄跄差点儿摔倒,还是宋沛年眼疾手快将他给扶住了。
轮到宋沛年时,那年轻男子注意到宋沛年怀中的小铁锤,蹙眉指着小铁锤问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宋沛年刚要酝酿情绪开口,一旁的林洪彬就替他道,“同志,宋知青可惨了,他哥哥走了,他嫂子改嫁了,一家子只剩下他和他侄子,若是他不带他侄子一起来,将他侄子扔在城里也没有人照顾,肯定活不下去,来到乡下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林洪彬发言人刚刚讲完,一直沉默寡言的盛诚看了一眼宋沛年怀里的小铁锤也低声道,“这孩子确实可怜,这么小就只有他小叔一个亲人。”
话音刚落,火车上一直坐在宋沛年对面的两位知青,一男一女,他俩也赶了过来,听到盛诚的话,也忍不住附和,“我们不在乎宋知青带个孩子。”
来接人的年轻男子默默撇了撇嘴,知青点的人都不在乎了,他在乎个啥?
又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同一大队下乡的两位女知青。
四位男知青,三位女知青,再加上宋沛年怀里一直沉默的小铁锤,人终于到齐了。
等知青办的人点名核对离开之后,年轻男子这才自我介绍道,“我叫马顺溜,是三跛子大队的小队长。”
知青们纷纷打完招呼之后,这才依次将行李放在了拖拉机上,然后爬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启动后,马顺溜很是得意,“你看别的大队只有牛车,就我们大队有拖拉机,那是因为我们大队连续三年目标完成的最好,是优秀大队,所以公社才给我们大队奖励了这辆拖拉机。”
语罢,还不忘交代道,“你们来了我们大队也要好好上工,我们大队长眼里可容不下沙子,最讨厌那些偷奸耍滑的,你们可得注意点儿。”
“若是不好好上工,年底可没有粮食,只有等着喝西北风。社员的粮食也不够吃,我们可不会给匀粮食出来。”
“还有那些爱搞事的,我们大队也不欢迎,触及到我们大队长底线是要被遣返知青办的,到时候说不定被下放到农场。”
几位知青闻言,有两三位脸上神情不是很好,不过也没有过度表现出来。
都不是傻子,知道来到了别人的地盘,是条龙也得盘着,不想争两句口舌之言。
小铁锤的小手紧紧攥住宋沛年的手指,微微抬头只能看见宋沛年棱角分明的下巴。
宋沛年垂眼就看到小铁锤双眼盛满了担心,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以示安心。
唉,其实小孩太聪明了也不好。
小铁锤这孩子真的太早慧了,小小的一个感觉啥都懂。
马顺溜一个棒槌之后又是一个甜枣,“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三跛子大队靠山,平时你们可以上山挖野菜,下雨后还可以跟社员们一起捡蘑菇...”
“我们大队长也十分公正,不会偏颇社员,也不会偏颇知青,更不会发生像别的大队那种欺负知青的事情出现。”
“你们只要好好上工,不搞些幺蛾子,安安稳稳的,基本没啥事找上你们...”
终于在天黑之际,一行人忍着饿来到了三跛子大队,大队的大队长和村长已经等在这里了。
两人也看到宋沛年怀里的小孩,不过想到上午的那一通电话,二人都没有说什么,而是公事公办说了些每次知青来都要说的话。
两人讲话之际,宋沛年借着微弱的光亮将知青点打量了一番,两排长长的屋子土墙土瓦,或是这几年才修的,看着不是很破旧,不过土墙的上土已经开始在掉落了。
“两排屋子,东边是男知青的宿舍,右边是女知青的宿舍,挨着的厕所也是男女厕分开的,那个棚子是厨房...”
宋沛年抱着小铁锤跟在男知青负责人焦大军的后面,与林洪彬几人走进了男知青宿舍。
一眼看过去,一排的长炕,对面则是一排整整齐齐的柜子。
怪不得这么长的宿舍只有一个门,原来是一个大通铺,好在可以挂上可以遮挡的帘子。
焦大军应该是刚上完工回来,浑身都透露出疲惫和麻木,显然也不想多说,指着长炕道,“没东西的地方都没人睡,你们自己选一个吧,我出去看看。”
路过宋沛年时,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铁锤,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说啥,毕竟刚刚大队长和村长都没说什么,他又有什么好说的。
今年是七二年,他已经下乡四年了,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早就将他身上的锐气给磨平了。
这位新知青带着孩子,若是之后有啥矛盾也是之后的事儿,他现在也没必要出头,为其他有意见的知青当出头鸟。
不想折腾,他还是趁着烧火偷偷给自个儿烤个野鸡蛋补补吧。
宋沛年刚刚将所有知青都扫了一眼,不同于他们新来的知青还带着稚气和活力,这些老知青们应该是干久了农活,看着都有些麻木了。
果然,不管是种田还是上班都不是啥人过的日子。
新知青们路上几天,今天又转了几趟车,老知青们上了一天工也累得慌,没心思交际啥的,纷纷草草洗漱开躺睡觉。
宋沛年也是如此,他用冷水洗脸洗脚后,兑了一点点温水给小铁锤简单擦了擦就将他塞到炕上了。
两叔侄刚躺下不过三分钟都进入了梦乡,让一旁林洪彬将想说的话都咽下去了。
这小孩应该不尿床吧。
伴随着这样的想法,没一会儿他也睡着了,长长的宿舍全是此起彼伏的鼾声。
-
晨光熹微,宋沛年听着周边知青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揉了揉眼睛。
本该精神满满的他,此刻眼下乌黑,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林洪彬见状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宋知青,你没有睡好吗?”
宋沛年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恰恰相反,“睡得挺好的。”
林洪彬有些不相信,又打量了宋沛年一眼,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宋沛年瞧见林洪彬那打量的眼神,只得道,“我睡觉浅。”
林洪彬张大了嘴巴,什么意思?难道宋知青在内涵他睡觉打呼噜?
可是他睡觉不打呼噜啊!
宋沛年没有察觉林洪彬在自我怀疑,他给还在睡觉的小铁锤捏了捏被角,然后出宿舍洗漱了。
焦大军一边刷牙,一边对着新来的知青们道,“大队长应该后天才会叫你们上工,这两天你们可以置办所需的东西,每天早晚各有一趟回村的牛车,有时候也会有拖拉机,不过要看村里的干部出不出去办事。”
“今天你们可以去将粮食领了,村里提前支给你们的,年底从你们工分里面扣。”
焦大军说完之后,静默一瞬继续开口,“粮食领回来之后,正好将你们昨天用的口粮还给我们老知青。”
现在粮食金贵,没人会白给别人吃,新知青们闻言纷纷应好。
焦大军见状心下满意,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和以后轮流做饭的事,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不一会儿小铁锤也醒了,宋沛年用热水给他泡了一杯麦乳精当作早饭。
林洪彬进来后询问宋沛年要不要同他们一起去镇上置办东西,宋沛年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东西都带的齐。”
昨天颠的他屁股都疼,他打算让坐车的阴影缓一缓再说。
这话落在林洪彬脑海里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他觉得宋知青可能没啥钱了,不免有些同情地看着叔侄二人。
宋沛年被这同情的目光看得一脸懵,不过也没说啥解释。
宋沛年不去镇上,林洪彬又去找盛诚,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他也不去,最后林洪彬无奈只有跟着其他新知青一起去。
盛诚主动找上宋沛年询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宋沛年揉了揉眼底的青乌,皱眉开口,“我想去找大队长问问有没有空房子可以租的,我觉浅。”
盛诚闻言心念一动,不动声色压下心中想法之后才道,“确实,若是长期睡眠不好,对身体伤害很大。”
宋沛年苦笑着附和,弯腰从包里翻出两包烟和半斤红糖。
盛诚见状也翻出了一瓶水果罐头和一瓶肉罐头,自顾自就将决定做了,“我和宋知青一起去吧。”
宋沛年挑了挑眉,“盛知青也想搬出去住?”
盛诚‘嗯’了一声,想说自己也觉浅,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看他面色红润睡得好,只能道,“我不习惯与人同住。”
“那我们晚上一起去找大队长问问?现在白天大队长应该在上工。”
毕竟白天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去送礼走后门。
“好。”
宋沛年又道,“那我们现在出去转转。”
同样得到了盛诚的一个‘好’字。
宋沛年带着小铁锤,盛诚与他们并排走在一起,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就这么走到了一起。
两人都十分默契在村子里走,见到打量他们三人的村民也没有开口询问大队长家在哪儿。
宋沛年抱着小铁锤东看看西看看,余光中盛诚的目光也一直在上工的人身上搜寻。
虽然极力掩藏了,但还是被眼尖的宋沛年给察觉到了。
这小子家中也有下放的人?
不会吧,这么小众的赛道也被人给闯进来了?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宋沛年感觉到怀里的小铁锤一下子绷紧了身子,顺着小铁锤的目光看过去,三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正是小铁锤的大哥和两个双胞胎姐姐,宋沛年十三岁的大侄子,两个十岁的大侄女。
还不等宋沛年有何反应,大侄子快速将两个妹妹给拉走了。
三个孩子全都瘦弱的不像样,三人背上背着能装下他们仨的大背篓,里面塞满了猪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眼底聚满泪花,又被快速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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