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在一个个变少，当那位侍女走到王丽身边时，找她要回了手中的号码，指引她往内室走去。
她小口小口的喘着气，宽大袖子下的手指紧紧搅在。
走进里面的房间后，她就看到了一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可爱女孩坐在桌前，周围站着的两三位侍女，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大家都是女孩，这个认知让王丽快速的冷静了下来，她直面着冲她微笑的郡主，也冲着她笑了笑。
在王丽进来之前，她那寥寥几笔的出生就已经被呈给了叶云瑶，连刚刚在门口她和母亲发生的冲突也被告知的清清楚楚。
这孩子会懂得反抗那些不合理的要求，还没有面试她就已经很满意了。
等她坐下来后，叶云瑶问到：“你喝了外面的茶吗？觉得怎么样？”
王丽正紧张的等着郡主问问题，她已经在脑海中循环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龄，还有自己会做的事情，但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把她问懵了。
“茶，很好喝，味道甜甜的，还有花的味道，”王丽试探的说了两句，在对方鼓励的眼神中渐渐放开，“杯子里只有茶叶没有花，我没有见过这种茶，好像还放了糖块进去，但是又有点不一样……”
“那是一种花茶，里面添加的也是一种甜甜的花酱。”叶云瑶挥挥手，一旁的侍女就给她端去了一小碟茶叶。
王丽接过来，在她的示意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这茶叶里明明没有花，却有花的味道。
“我要教你们做这种东西，学会后在我这里做工，专门生产这种商品，我会给你们工钱，也会定期根据你们的表现给奖励，前提是你们不会教给别人。”
“你们可以回去成亲、生孩子，但一定要能在事后继续回来做工。”
“你能做到吗？”
王丽呆呆的看着叶云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郡主说的这些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说就连外面的那些大家族的女儿，成亲后，从娘家带过去的祖产基本上也都是她夫君来打理。
就算成亲前为了生活在外面做工，或者帮着家里人在外做些活计以外，没有听说过女人成了亲、生了孩子后，还能在外面做工。
可她听了之后，却没由来的生出一股向往之情。
在这之前，她无数次的怀疑过为什么女人就要被关在屋里，就像她的母亲一样，每天出了收拾屋子，就是找照顾弟弟妹妹。
而父亲，可以在外和朋友们攀谈，以前的生活还没有这么苦的时候，也经常和朋友们在外喝酒寻欢。
为什么母亲就不行呢？
为什么在母亲哭泣的时候，父亲还在外面嬉笑玩闹呢？
她不懂，但她本以为有自己陪着母亲，两人能互相理解的，没想到因为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她竟然要把自己卖给一个老男人续弦？
她要把自己送走时说的那些话，就好像两人从未变得亲近过，就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等长大后被卖掉的。
好半天，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想做到。”
她的回答让叶云瑶一时间也有些沉默。
谁不想追求自由，谁不想有自己的生活，但现实条件摆在这里，很多事情不是她能不能做到，而是在这些重重阻碍下，她根本做不到。
“现在敢想的人也不多了。”叶云瑶感叹的说到，她今天面试了这么多人，大部分都只是适合成为制茶工，她们的家人也可以为了那些钱，放弃将她们卖出去。
叶云瑶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但她却不能要求别人去追寻某种她认为的自由。
这条路，还很漫长，但至少能看到王丽这样的女孩，也算是在她努力过程中的一种安慰。
“你通过了，这十文钱是给你通过的奖励。”叶云瑶将十枚铜钱放在托盘上，又从自己的钱袋里额外的掏出了二十两白银，“这是我借给你的钱，你要在我这里学好制茶的手艺，到时候等你有了月钱，在慢慢的还给我，一共要还给我三十两。”
“我不收你家里的钱，我只收你自己的月钱，要是还不起，你们全家都要因为欺瞒郡主而被治罪。”
王丽看着被送到面前的托盘，丝毫没有犹豫的接了过来，紧接着双膝跪地，直接给叶云瑶磕了个响的。
“郡主大恩大德，王丽永不相忘！”
她知道郡主是在用这种方法将她留下，家里人肯定不会平白的帮她出这十两银子，况且郡主也说了要用她自己的月钱，否则就是欺下瞒上，是要定罪的。
她现在理解了为什么郡主要她们单独进来考验，原来没有了父母在一旁的监视，她们可以尽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王丽出去的时候，脚步都是轻快的，她母亲见状脸色骤变，头也不回的往外围走去。
“娘——”她不紧不慢的追在她身后，等周围没有其他人后，才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
两人的手中全是茧子，这是长期干活留下的岁月痕迹，王丽的母亲愣了一下，她依稀记得这孩子小时候的手掌小小的软软的，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我通过了，郡主给了我十文钱做奖励。”她将钱塞进母亲的手里，希望她能高兴一点。
“我说了不让你去，你这孩子听不懂我说话是吧！赶紧把这个钱给郡主退回去！”
王丽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只是从另一个口袋中掏出了二十两白银，塞在了母亲手中。
“你——”
“娘，我知道您跟人家谈好了什么价，十两银子，比其他家来说确实很高，但我不愿意，”她眼神坚定，“所以我找郡主借了二十两银子专门给家里，等我做工了，有月钱了，我再还给她三十两。”
“要是还不上，我们家就是欺瞒郡主的大罪，所以我必须要去她的工坊学习。”
“你！你！你个！”母亲一时间气的都说不出话，她很想将手上的钱砸出去，但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直接丢出去她怎么可能舍得的？
这孩子为了留在郡主身边，一定要这么拼吗？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是能嫁进去，什么都会不一样，你现在这么作践自己，以后绝对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的，”王丽扯开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我会成为一个像郡主一样厉害的女人，这个亲，您要是一定要我去，那我就去，这钱还不上，郡主怪罪下来，大家一起承担。”
她说的决绝，已经封死了自己的所有后路。
母亲呆呆的望着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斥责她？还是纵容她？
她好像一瞬间失去了这个权利似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自己回去跟你父亲解释吧，要挨棍子，你就受着，要是被逐出家门，你……”她像放个狠话，但后半句却哽在了喉咙中，怎么也说不出来。
母女两在无人的空地上拥抱，明明身躯紧挨在一起，却划出了一条清晰的分界线，撕扯着两人的生活。
偷偷跟着出来的侍卫围观了一切，见事情已经平歇，便回去一五一十的报告给了郡主。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叶云瑶的预料之内，也十分令她欣慰。
新世界的每扇大门都要有人开启，叶云瑶站在门里，无法帮助她们开门，而王丽作为第一个伸出手的人，有她领着光照进黑暗的房间，就会有更多的人向着这个房间走来。
而她，愿意在这扇门里伸出手拉她们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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