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婷婷掐着指尖，拘谨地垂下眼，声音低细。
“是，夫人。”
俞茵没再看她，迈下台阶往沙发前走去。
“我看了你的信，你说你想留洋？想去哪儿？”
“...英，英国”
“好。”
俞茵素手轻捋旗袍下摆，在沙发上坐下，掀睫就对上聂婷婷呆怔的眼神。
她笑了笑，“我就不拐弯儿抹角了，你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孩子，你们家跟大帅之间的恩怨，你清楚，之所以留着你照顾你，是大帅对聂老元帅最后的一点感怀。”
“你想留洋，这事我同意了，给你出这笔钱，到了那边会有银行户头，每年给你汇钱，直到你长大成人。”
“自此后，你跟帅府的情分就完了，明白吗？”
聂婷婷眼睛缓缓瞠圆，神情怯懦无助，嘴唇嗫喏着颤了颤。
“夫，夫人…”
俞茵敛起笑，面色冷淡问她：
“明白吗？”
“我…我…是聂家的小姐…”聂婷婷眼泪扑朔朔掉下来，“夫人您留下我吧，我无依无靠了，没有聂帅府，我在外面活不下去的…”
俞茵面无表情看着她，“在外面活不下去，还不老实呆在老家？倒想着跑到国外去留洋。”
“不是我想，夫人，是舅舅说，能帮我想个办法回帅府，还能得到一笔钱，说他们会帮我…”
聂婷婷呜呜哭起来。
“我只是想回来，不想待在那个破旧地方，没人管我，舅舅舅母也有目的。夫人，我什么都听您的，我也不留洋了，不要钱，您收留我吧…”
俞茵没接话，等她哭了会儿，才心平气和地问她。
“信不是你自己想写的，是他们想利用你留洋这事，讹一笔钱？”
“嗯。”聂婷婷抹着眼泪点头。
“好，何家人我来处理，你住一晚，明天安排人送你回去。”
聂婷婷愣住，“回，回去？”
俞茵点头，缓缓站起身：
“回你的聂家老宅，你还能安生做个小姐，我跟大帅养到你出嫁，给你一笔嫁妆。其他的，不要妄想。”
“夫人！我我…”
“你敢说不？”
面对俞茵美丽清冷的面庞，聂婷婷捏紧手咬住唇。
她不敢……
她甚至不敢想，她要是说不，这个美丽年轻的夫人，会不会把她跟何家人一起'处理'掉。
聂婷婷经历过许多，她不是真正的不谙世事。
此时站在装潢华丽的聂公馆里，看着穿玉色旗袍的娉婷美人腰肢款款上楼离开，自己被随意冷落在偌大个前厅里，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从头到脚侵袭着她。
这一刻，她才从自己阿姆和二婶给营造的虚假认知下清醒过来。
聂军，也早已经彻底改头换面，是别人的朝代，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叔爷爷的天下。
她对今日的聂帅府来说一文不值。
她们聂家，早就完了。
＊
晚间，俞茵没有下楼用膳。
周雨办完了差事，回来上楼给她禀话。
“属下亲自盯着，都收拾干净了。”
俞茵垂眼调弄着黄铜小鼎里的香料，淡淡嗯了声，又徐声交代他。
“明天我要你安排人，亲自去送聂婷婷回岷县。往后聂帅府，不需要这个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周雨愣了愣，一时没答上来。
不需要聂婷婷这个小姐，那是要故意丢了她，还是直接……
“周雨？”俞茵抬眼。
周雨回神，“是，夫人。”
俞茵眼眸清宁看着他，顿了几秒，浅浅弯眉。
“你是大帅给我用的人，虽然还很年轻，但我无条件信任你的办事能力，这两件事比以往交给你的差事要难办，你尽力办好，当作历练了，就算往后留下什么隐患，我也不会怪你，放手去做吧。”
周雨眼神闪了闪，微微抿唇：
“属下明白了，夫人。”
俞茵笑了笑，“去吧，回房间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出远门。”
“是。”
从楼上下来，周雨回自己的房间，还没进门，就看到佣人从隔壁房间出来，还端着空碗筷。
他想了想，提脚去了隔壁，叩响房门。
“进。”
周锦承坐在床边，抬脚见进来的是周雨，连忙笑了笑。
“你有，有事啊？”
周雨扯唇笑了下，掩上房门，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两个少年差不多大，这段日子就住隔壁，偶尔闲了聊两句，相处的还不错。
周雨说，“夫人让我去办差，我离开两天，等我回来，给你带福记火烧。”
周锦承眼睛笑眯点点头，“好。”
“你腿怎么样了？”
“快，快好了。”
“那你别总闷在屋里，我不在，你帮我多盯着点事，副官处肯定先调别人来用，我怕夫人用不惯。”周雨说。
周锦承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周雨不由挑眉，朝他挤了挤眼笑道：
“你不是想留下来吗？想要什么你得争取啊，你要是能趁机立点儿功，说不定我跟程妈和香梅再帮你说说话，你就真能留下来了呢？”
周锦承眼睛一亮，“你，你说真，真的？”
“骗你干什么？”
周雨握拳捶了他一下，“就你这身板儿，在亲兵营也不合适，再说你在帅府里养几个月，往后你去了哪儿都不尴不尬的，不如留下来。”
“好好干，我还挺想跟你共事的，你看冯爷跟许爷，他们能当大帅身边的左臂右膀，那咱俩往后不就是夫人身边的卧龙凤雏了？”
周锦承被他这话逗笑，兴奋的搂了搂他的肩。
“谢，谢谢你。”
周雨笑呵呵拍了拍他背。
两个少年勾肩搭背的说笑了会儿，看时候儿不早，周雨起身离开。
从周锦承的房间出来，他闷声往自己房间走，深提口气鼓了鼓腮。
不管怎么说，夫人现在都交代他办这么血腥的差事了，往后恐怕也不会少。
他真是需要一个帮手儿，一块儿分担下压力啊。
也不知道这小结巴，指望不指望的上。
——
翌日一早，俞茵不下楼用膳，餐厅就是不摆膳的。
佣人把饭菜送到房间。
聂婷婷一整晚没睡好，端起清粥麻木的喝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周雨过来敲门，立在门口催促她。
“好了没？车已经备好，可以走了。”
聂婷婷连忙站起身，“哦，好…”
周雨看了她一眼，自顾转身离开。
聂婷婷抱着自己的包袱亦步亦趋追上他。
从前厅里出来的时候，她甚至一个人都没看到，一如来时一样的冷清，这个地方，简直像一座冰冷的没有人气的牢笼。
聂婷婷逃离一般坐上洋车，安静地缩到角落里。
周雨坐进副驾驶，从后视镜看了眼她，吩咐开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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