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后的山野，青草香混着泥土味儿，使整个村子焕然一新。
秋收完毕，种子一撒，雨一下，家家户户便张罗着出门采野菜、挖竹笋。
野菜用盐腌制起来，笋子晒干保存。
炒新鲜野菜的人家，大约只有郭盛安三家人，毕竟炒新鲜野菜不放足油，会有股苦涩味儿，难以下咽。
柔儿每日要忙着配药，自己采集的药材都卖光了，新鲜药材还得二妹三妹出门采集，就连二婶也帮着出门。
自家新鲜野菜都是郭昌珉和大周氏找村里人买的，一斤花不了几个子。
忙碌之中，小周氏突兀一天肚子疼，被村里几名妇人给抬到了郭盛安家中，就在内院给诊的脉。
郭盛安号了好会儿脉，才对忧心忡忡的月娘道：“去地窖取几斤腊肉出来，送这几个大姐吧。”
月娘怔愣了下。
人家抬回二弟妹的确是辛苦事，但村里人家都是送鸡蛋即可，他们家富足，那也是对比其他人家多送篮子鸡蛋。
怎么还送肉？
这当中是有什么大喜事不成？
对上安哥含笑的视线，他重重点了下头，“二弟妹有了。”
月娘顿时疑惑散开，喜笑颜开，“我们金宝有兄弟姐妹了？我这就去地窖寻几条花纹上好的腊肉。”
郭盛安家中喜欢吃五花肉，觉得肥瘦相间，不肥不腻，但临水村村民最喜肥肉。
月娘挑了几条最肥的，笑着将人送走。
几个妇人也开开心心的，出了院门就把手中那条腊肉到处炫耀。
“我就说郭大郎家是个大方的吧。瞧瞧，若是帮其他人家搭把手，几颗鸡蛋完事，有些抠搜的，扯两把院子里的菜就打发了，郭大郎一出手就是腊肉。
他可以送一条腊肉，我们几个人私下分就好了，结果他每人送一条腊肉！”
“当时我咋没上山呢？帮着把人一起抬回去就好了。”
“怀孕的不是小周氏嘛？怎么是郭大郎家送腊肉给你们？”
“这，你不知道？郭家大房二房关系好着呢。去年若不是郭二郎帮着把大郎拉到镇上药铺，郭大郎早嘎了，有如今的好日子可过？”
“这倒也是。”
小周氏醒来，就对上月娘端来的粥。
那粥也不知放了什么，煮得软烂，色泽上红彤彤的，视觉上黏稠稠的，喜庆得很，吃起来也甜丝丝的。
没会儿，小周氏小碗见底，对上大嫂含笑的视线，没由来地一阵脸红，“大嫂……”
“吃慢些，没人跟你抢。没吃够吧？锅里还有小半碗。安哥说你贪吃，寻常人吃小碗就差不多了，你可以多补补。”
“嗯……”
待月娘将剩余小碗刮来，见小周氏又埋头吃，才提了句：“有了身子就注意些，这些日子就别出门了……”
小周氏咳嗽了两下，差点没把嘴里红粥咳吐出来。
月娘脸色一白，赶紧捂住她的嘴，道：“这可是安哥特地帮你熬煮几个时辰的药膳，放了好几种豆子，还有五味药材，金贵着呢。”
东西已经从喉咙咳到舌尖，听此，又生生咽了下去。
月娘见她神态稳定，才松开手。
小周氏结巴：“大、大大大嫂，你说……我我我有了？”
月娘见她这副模样，想起安哥对二弟妹傻人有傻福的评价，笑作声：“你也是怀过身子的人，怎么就没察觉出不对劲？”
小周氏啪地猛打了下脑袋，“我就说我月事咋推迟了。”
“现在安心了，金宝有伴儿了。”
“是啊，我以前就琢磨着，金宝比他爹还憨，吃了亏也往肚皮里咽，这不得被欺负死？有个兄弟在，以后打架也方便。”
“……”月娘不知该如何评价妯娌口中那句“金宝比他爹还憨”，亦或者“以后打架也方便”。
槽多无口。
半响，月娘才道：“金宝可比二弟精得多。”
“呵，我和我那口子吵架，就没见金宝来帮过忙，不像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没良心得紧。”
“……”这能怪金宝？
就连安哥都时常对她吐槽，二房两口子吵架异于常人，旁人压根插不进去，偏偏两口子牛头不对马嘴，能从地上拐弯拐到天外去。
月娘最终木了脸，“你起来走两步，看看还有哪里不妥。”
小周氏顺势起身，在东厢房来回踱步。
月娘点头，“看样子是好了。”
“是吧，我就说我这身子骨，咋可能突然晕厥了过去，还以为是日头晒，没想到是有了。”
“行了，赶紧回老房子吧，那边都等急了。”
小周氏出了东厢房，才见天色已暗下来。
难怪醒来会发饿。
院门口，正是她那口子在等候，手中还提着公爹用竹编的灯笼。
竹编成轮廓，在用米糊沾了素纸糊上，最后才是二侄女画上水墨画。
路上，这憨憨很沉默，小周氏刚扭头望去，就见他另只未提灯笼的手在打颤。
她还发现这男人嘴皮子也在打颤。
小周氏满是感动，以为对方是因自己有了身子激动。
“是不是知道消息后太激动……”
“俺特娘滴，也忒厉害了点吧！”
“……”感动褪去。
那是你一个人的功劳吗？分明是她肚皮争气！
郭盛全激动得灯笼把没握稳，烛光微晃，“我就说我厉害吧？这才几个晚上？就怀上了？这要也是双生子！哎呀！不想了，太美了。”
“……去死吧你！”小周氏一巴掌糊在他脸上。
啪——
郭盛全摸了摸自己胡渣下巴，倒是不觉得她那巴掌打得有多疼，就是觉得她气来得莫名其妙。
女子果然善变咧。
郭昌珉和大周氏也喜笑颜开地迎来小周氏。
大周氏再三叮嘱：“家里的事儿你别操心，实在忙不过来，咱再在村里请个名声好的婆子。你就安心在屋里养胎，尤其是前头几个月，可不能纵着二郎，让他随欲来。”
“娘！”小周氏打断道：“我又不是刚嫁过来的新妇，已经生过金宝了，还不知道这些？放心吧，我有经验。”
“生一个算什么经验，生四个，像我一样，你再说有经验的话！”
“哦……”
聊完，回到屋中，小周氏抱着金宝缩在角落。
金宝扭动了下身躯，“娘。”
“怎么了？”
“热。”
“这个天燥，热不是正常吗？”
金宝叹气：“你抱着，我格外热。”
顿时，小周氏就像家里死了只老母鸡般，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我把你生下来，养大！你就这么嫌弃我？跟你那个爹一样，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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