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会一连开了三天。
第一天是激烈的争论和质疑。
邵维鼎几乎回答了所有问题。
从技术可行性到经济成本，从人才培养到国际合作。他准备了详尽的数据、案例、对比分析。
第二天，风向开始转变。
各部委的专家们开始认真讨论建议书中的方案细节。
邮电部和电子工业部联合成立了一个临时工作组，连夜测算邵维鼎提出的“粤港澳大湾区试验网”的投资和预期效益。
第三天上午，共识基本形成。
下午三点，会议进入最后阶段。
主持会议的计委副主任环视会场：“如果没有其他意见，我们就按照这个思路形成决议了。”
他看向邵维鼎：“邵先生，鼎峰方面有什么具体要求？”
邵维鼎站起身，提出了一揽子方案：
第一，鼎峰与邮电部合作，在广州、上海率先建设移动基站，满足当下寻呼机以及部分移动设备的需求。
第二，成立“华夏通信技术研究院”，鼎峰以技术和资金入股，与中科院、清华、北邮等单位联合研发2G标准。
第三，在深圳设立“移动通信设备制造基地”，鼎峰负责引进生产线和技术转移，三年内实现基站设备60%国产化。
第四，设立“鼎峰通信奖学金”，每年资助500名相关专业学生，并选拔优秀人才到港岛、海外交流学习。
每一条都有具体的数字、时间表、责任方。
会议记录员飞速地记着。
在场的领导们不时点头。
“我补充一点。”王铁忽然开口，“这个合作，要建立长期机制。我建议成立一个‘通信产业发展领导小组’，由计委牵头，相关部委参加。邵先生作为专家顾问，参与决策。”
让一个港商参与国家级产业规划的决策。
这是极高的礼遇！
邵维鼎站起身，郑重地鞠了一躬：“感谢国家的信任。鼎峰必定竭尽全力。”
下午五点，会议结束。
走出会场时，不知谁推开了窗，四月温软的风吹进来，带着榆树新叶的清气。
邵维鼎松了松领口，这才觉得连日的紧绷渐渐舒缓。
走出大会堂时，夕阳正好。
石阶下早已聚满了记者，长枪短炮齐刷刷对准出口。
当邵维鼎出现时，快门声如暴雨般响起。
记者们挤成一团，各种问题扑面而来。
“邵先生！会议达成了什么协议？”
“中国会发展移动通信吗？时间表是什么？”
“鼎峰将在内地投资多少？”
“有传闻说您要在大湾区建试验网，是真的吗？”
除了内地媒体，邵维鼎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朝阳日报》《明报》的记者，甚至还有日本《读卖新闻》、韩国《朝鲜日报》的驻华记者。
消息传得真快。
邵维鼎在台阶上站定，工作人员递过来一个简易的扩音器。
“各位记者朋友，”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开，“经过三天的座谈，国家已经明确了发展移动通信产业的战略决心。具体规划将由有关部门正式发布。”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我可以透露的是，鼎峰控股已经与国家相关部门达成一系列合作意向，其中包括技术引进、人才培养、政策支持等多个领域。”
“对此感兴趣的媒体可以多加关注今后几天，由相关部门发布的具体规划。”
话音刚落，记者群就炸开了锅。
“邵先生，这笔投资的规模有多大？”
“技术来源是哪里？会用外国标准吗？”
一个戴着眼镜的日本记者挤到前面，用略显生硬的中文问道：“邵先生，中国内地市场才刚刚起步，您如此押注，是基于理性的市场分析，还是仅仅出于您的爱国热情？”
问题有些锐利，周围安静了一瞬。
邵维鼎看向他，微微一笑：
“这位《读卖新闻》的朋友，你问得很好。不过我想先反问一句：据我所知，日本的三洋、日立、松下等企业，近几年已经陆续在中国沿海省份建厂，将部分产业向这里转移。”
“在你看来，这些日本企业的行为，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记者愣了一下。
“是市场。”邵维鼎接过话，声音平稳而清晰，“所有人都看到了，中国市场庞大且深厚的发展潜力。鼎峰是最早进入内地的企业之一，但绝不是唯一。我和日企一样，看到了这里的未来。”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些温和而坚定的东西：“只不过，作为一名中国人，我比他们更希望我的祖国能够崛起，能够发展得更好。”
“同时，在通信领域，中国有着幅员辽阔的疆土，也有着十亿的人口。”
“这些基础就已经注定了，中国内地必然会是一个极为庞大的通信市场，不管是遍布全国各地的基站需求，还是这里的人口对于通信设备的需求，未来都会如泉涌般爆发。”
最后，他对着镜头，也像是对着这片土地说：“通信技术没有国界，但通信产业有国家利益。中国发展移动通信，不是为了和谁竞争，而是为了十亿人民能享受到现代化的信息服务，不被时代抛下。”
说完，他微微颔首，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向专车。
身后，快门声仍如潮水般追逐。
但明天的头版头条，已经毫无悬念了。
站在台阶之上的赵克东，望着邵维鼎离去的背影，心中越发的欣慰。
“能说出‘不是为了竞争，而是为了十亿人民不被时代抛下’这样的话……”
王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颇为感慨的说道：
“这个邵维鼎，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从小在红旗下长大得了。”
赵克东回过头笑道：“是啊，一切为了人民，一切为了国家，在咱们国内都很少有企业家有这样的体悟。”
“不过，邵维鼎是货真价实的邵毅府的小儿子，除了在港岛读过几年小学外，后面都在英国学习，大学修的是世界史，还专门研究过中国史。”
王铁感叹道：“或许正是因为学历史的缘故，才让他更能看清楚历史兴亡，资本主义的残酷吧！”
老一辈都是尸山血海杀过来的，资本主义能发展经济，但是剥削人的那一套，在民国的时期便领教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望着车流渐远。
王铁忽然开口，语气随意得像聊家常：“对了，老沈的女儿是不是在燕京上大学？”
赵克东愣了一下：“对，沈茜嘛，在清北读外语。去年开学还是我去车站接的她。”
“不对，老王，你突然提这个干嘛？”
王铁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慢悠悠道：“你看，小邵今年二十五，沈茜那孩子二十一，年纪是不是正合适？我见过那姑娘一次，亭亭玉立的，既有江南姑娘的清雅，又有东北的大气。”
赵克东这才听出弦外之音，失笑道：“好你个老王，会还没开完，你就琢磨起这事了？”
“这不叫琢磨，这叫关心年轻同志的终身大事。”
王铁笑意更深，“再说了，小邵虽然根子上是爱国企业家，但毕竟是港岛背景。要是能娶个内地姑娘，这纽带不就系得更紧了？以后往来也名正言顺，咱们这些老家伙看着也放心。”
赵克东没马上接话。
他望向远处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去年秋天去清北看沈茜时，那姑娘坐在未名湖边的石凳上看书，侧影安静，气质落落大方。
又想起刚才邵维鼎在会场里沉着应答、在台阶上从容不迫的样子。
“这事……顺其自然吧。”
他最终笑了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缘分，咱们啊，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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