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维鼎讲完最后一句“我希望各位的所学,都能用在自己热爱的事业之上”,微微欠身,准备下台。
“邵先生,请留步!”
清北的高校长快步上前,诚恳地拦住他。
这位素来以严肃着称的学者,此刻脸上却带着罕见的激动。
“您这番话,振聋发聩。别说这些学生,就是我,也深受触动。”
高校长接过一旁的话筒,转向台下,“‘设身处地’四个字,被您讲得如此透彻,如此有血有肉。同学们,你们想不想再听邵先生多讲一些?”
“想!”
数千人的回应汇聚成整齐的声浪,在春日的操场上空回荡。
年轻的面孔上写满了热切,许多学生甚至站了起来,踮着脚向台上张望。
邵维鼎笑着摆手,态度谦和却坚定:“高校长,再说下去,就成了老太婆的裹脚布了。”
“我小时候最烦大人讲道理,大道理谁都懂,如果不是自己觉到、悟到,别人说一千遍也拿不住。”
“我今天来,不是来讲课的,是想和大家交流。”
他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这样,课就到这里。我们留半个钟头,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推选代表提问,我尽力回答。”
提议立刻得到热烈响应。
学生们短暂地交头接耳后,第一个学生代表站了起来。
那是个戴眼镜、身材清瘦的男生,他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简易麦克风,声音因紧张而略显干涩,眼神却很亮:“邵先生您好,我是经管系的汪北辰。”
“您刚才说,面对不同意见时要‘低下头’,想想对方的出发点。”
“可如果……对方就是纯粹的自私自利、损人利己呢?这种‘低头’,会不会变成纵容?”
问题很尖锐。
邵维鼎笑了:“汪同学,作为清北的学生,我想我们都应该具备基本的分别是非、判断对错的能力吧?”
“我所说的‘低下头’,是为了看到他人的处境和局限,理解某些选择背后的不得已。”
“但这绝不意味着要放弃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更不等于认同错误。”
他略作停顿,让话语沉淀:“同理心,是理解,不是认同。”
“它让你看清楚问题更复杂的全貌,而不是让你在是非面前闭上眼睛。”
汪北辰若有所思,郑重地点了点头,坐下了。
紧接着,又一个学生站了起来。
这是个女生,齐耳短发,神色间有些迷茫:“邵先生,我今年大四,很快面临毕业分配。按照政策,我很可能被分到机关单位。”
“可我感觉自己学的东西还很不够,我想去国外看看,学习更前沿的知识。您觉得……我该争取公派出国的机会,还是服从分配?”
问题一出,台下响起一片轻微的骚动。
八十年代,“出国热”方兴未艾。
对于许多见识了外部世界信息的大学生来说,大洋彼岸仿佛代表着更先进的学术、更丰富的机会、更现代化的生活。
出国,不仅关乎求知,也在一定程度上被赋予了改变命运、提升阶层的色彩。
邵维鼎没有立刻回答。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台下,仿佛能看穿许多年轻人心中类似的纠结。
“同学,当你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有倾向了,对吗?”
他语气平和,没有评判,只有陈述,“我知道,很多人想出去看看,想亲眼丈量中国和外面世界的差距,认为自己的才华需要一个更广阔的舞台。”
“觉得外面的物质条件,生活条件,都远胜于内地,人奔向更好的生活,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台下很安静,许多人被说中了心思。
“追求更美好的生活,无可指摘。这是人的本性。”
“毕竟现在在国外刷盘子,挣得可能都比国内要多。”
听见这句话,大家都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但我想请大家认清一个现实,”邵维鼎话锋一转,“国外经济发展水平目前是比我们高,可那里的机会,真的是为我们准备的吗?”
“在美国,你需要和美国人、英国人、日本人,德国人、乃至全球的顶尖人才竞争。”
“而你身上最显眼的标签,可能不是你的才华,而是你的肤色和国籍。”
“无形的天花板、无处不在的歧视,是很多人绕不过去的坎。”
“最终,除了极少数凤毛麟角的佼佼者,大多数人能找到的工作,很可能与你的专业所学毫无关系。”
“甚至于,到了国外后,你们或许能做的事情,真就只能是刷盘子。”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全场瞬间凝滞的话:
“但我想问一句,堂堂清北的天之骄子,从千军万马中拼杀出来的精英,寒窗苦读十几年,难道就是为了去国外刷盘子、端咖啡,干着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吗?”
“这是在糟蹋国家培养你们的心血,也是在浪费你们自己最宝贵的年华和才智!”
操场上鸦雀无声。
许多学生脸上的向往和轻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思考。
邵维鼎的声音在寂静中继续流淌,平和,却有千钧之力:“今年是改革开放第五年。据我所知,国家已公派数千人出国留学,可学成归来的,十不足一。”
“很多人出去了,就再没回来。甚至有人拿着公费,见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后,选择滞留不归。这是人性,是现实。”
他话锋再次扬起:“但即便如此,国家仍然咬着牙,坚持选派最优秀的人才出去,坚持执行来去自由的开放政策。”
“为什么?”
“因为国家在做一道残酷的算术题,哪怕送出去一千个,只回来一百个,这一百个人带回来的知识、眼界和技术,也可能在未来产生无法估量的价值。”
“我们是在用宝贵的资源,赌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鼓励大家出去看看,用你们的眼睛,亲自看看国外的先进与局限,看看繁华背后的社会网络和深层问题。”
“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我们该学什么,该避免什么,我们的路该怎么走。”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远,仿佛穿透了时空:“国内,肯定有不好的地方,但也一定有让你们深深眷恋、无法割舍的东西。”
“几十年前,条件那么艰苦,钱薛森先生们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回来?因为他们心中有国,肩上有担子。”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当中,将来无论有多少人走出国门,也一定会涌现出第二个、第三个‘钱学森’!”
“建设祖国,从来不是一句漂亮的口号。它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是把自己的所学所长,焊接到国家需要的地方去!”
邵维鼎的声音陡然拔高:“翻开历史,中国领先世界几千年,只是近代这一百年落后了。”
“我从不怀疑中国人的聪明和勤奋。”
“所以,我坚信,中国总有重新站上世界之巅的那一天!”
他最后望向台下数千双年轻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只希望,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在座的诸位,都是这个伟大时代的建设者、参与者和荣耀共享者,而不是……在遥远的地方,仅仅作为一个怅然若失的旁观者。”
“我的话,说完了。”
寂静。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更重的寂静,笼罩了整个操场。
风似乎都停了,阳光仿佛凝固。
数千名学生,连同台上的校领导、教授,都怔在原地,内心被这番毫不煽情却力透纸背的话语,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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