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
小人儿独自琢磨了少时，又问水乔幽，“那父皇可知道阿娘有秘密？”
水乔幽想到楚默离，“……知道。”
小人儿讶异，“父皇知道阿娘有秘密！那父皇可有问过阿娘的秘密？”
楚默离已经许久没有问过与这些相关的事情，久到水乔幽才意识到他们从最初相识已有多年。
“没有。”
小人儿很是聪慧，“父皇也是阿娘这样想的？”
水乔幽轻声回道：“应当是的。你父皇比任何一个人都爱青国与青国的子民。”
小人儿对自己的父皇更加敬佩，虽然不是很懂水乔幽的话，却知道了，阿娘不告诉他们，并不是不信任他们。
如此，他也不纠结了，与水乔幽又聊了几句，乖巧闭眼睡觉。
快要睡着时，他忽然想起先前问水乔幽的事，睁开眼睛，看着她激动道：“我知道了，阿娘愿意嫁给父皇，是阿娘与父皇志同道合！”
水乔幽还在给他揉肚子的手停住。
小人儿又皱眉，否定自己，“不对。哥哥说，这个应该是……我想起来了，殊途同归！”
水乔幽给他揉着小肚子的手停住，垂眸见到小孩子在昏黄的烛火下依旧灿若星辰的眼睛。
小人儿又回想了一遍兄长所教，对自己的记忆给予肯定，“没错，就是殊途同归！”
小人儿与母亲聊了这么一通，小脑袋转了太多圈，眼皮终于有点撑不住了，安静下来，进入了梦乡。
水乔幽缓下手上的动作，望着他的小脸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才熄灭灯火。
早上，水宴泽起来，想起自己昨晚写的家书，又将封好的信拆了出来，给在兄长的那封信上添加了几句，才让时礼将它们都送出去。
用完早食，水乔幽送水宴泽去夙沙月明那里。下车之时，她告诉随行的时礼，今日不必跟着她，并让顾寻影休息一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走走。
顾寻影不了解夙沙月明，可对夙秋的身手还是很了解的，亦很放心。虽然她没有想要到处去逛逛的想法，但是，水乔幽一说，她二话不说，就立马就撤了。
水乔幽的话，时礼如今亦不好质疑，何况顾寻影现已成为江湖一方霸主，他自是也不好干预她的决定。
这一路上，水乔幽若是要带水宴泽外出走走，多是只带个顾寻影在身边。
今日又是来夙沙月明这里，他听她这话便以为也是与以往一样。虽然，水乔幽一连两日来到夙沙月明这里，有些奇怪，但是，他也懂分寸的没有多问。送了她们母子进门，看到了夙秋，他没再跟着二人。
水乔幽送水宴泽过来暂住，是她昨日就与夙沙月明说好的。
夙沙月明很乐意帮这个忙，“孩子放在我在这里，你尽管放心。”
水乔幽实意道：“我很放心。”
水宴泽知道母亲要去办重要的事，亦很乖巧，没有哭闹不愿，还嘱咐水乔幽，“阿娘，你放心，泽儿会好好照顾自己，乖乖在月明叔父这里等你回来接我，母亲出门在外，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水乔幽点头，同夙沙月明道谢，“这几日，就给你与小公子添麻烦了。”
夙沙月明亦诚意道：“这种麻烦，我很愿意领取。”
水乔幽便不再多说空话，再简单嘱咐了水宴泽几句，就从后门离开了。
夙沙月明很喜欢小孩，尤其是水宴泽小小年纪就聪慧过人，开朗外向，在他看来，很像幼时的夙秋。他亲自带小人儿在他们暂住的宅子里转了一圈，一一给他介绍宅子的布局。
一圈走下来，夙沙月明担心水宴泽累了，又将他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休息，看到他上床睡着了，他才离开。
夙沙月明步下屋前台阶，听到身后观棋发出一声正好够他听见的轻叹。
夙沙月明回头。
观棋恰好抬头看云，自言自语小声感慨，“若是有人当初能积极点，说不定现在这么可爱的小孩就是我们家的小公子了。”
‘有人’脚步顿住。
观棋看不见，话说一半停住，又是一声惋惜的叹息。
夙沙月明见他停在他手伸不到的地方，平声道：“你现在是倒反天罡？”
观棋收回视线，回视他，“啊？大公子，您说什么？”
夙沙月明瞧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观棋连忙跟上去，见他不搭茬，小声道：“大公子，水姑娘孩子都这么大了，你难道就一点不着急？”
夙沙月明疑惑，“我着何急？”
观棋依旧与他保持着两步距离，“成婚生子。”
夙沙月明瞥了他一眼。
观棋趁着他还未开口立马表明，“不是小的多嘴，主要是小的担心你不急会影响二公子。”
夙沙月明疑惑更多，“他为何受影响？”
观棋一本正经道：“小的听说，很多地方，兄长不成亲，弟弟是不能成亲的。您一直不成亲，那二公子岂不是不能成亲了？”
夙沙月明冷笑一声，“夙沙一族没有这种规矩。”
观棋反举道：“那万一小公子在外面也听说这规矩，他那般尊敬您，定要给自己定此规矩？您岂不是耽误了二公子？”
夙沙月明轻笑道：“秋浓同你说的？”
观棋再次抬头看天。
“还是说，秋浓有喜欢的姑娘了？”
观棋不好看天了，“那小的不知道。”
“不知道你在这乱说。”
观棋不服气，“那万一呢？”
夙沙月明转身继续往外走，不再理会他。
走了两步，他想到自己从小呵护的小孩确实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时礼与夙秋在外面叙了几句旧，话少的夙秋让人给他上了茶，自己练剑去了。
前一日，水乔幽带着水宴泽只在夙沙月明这里坐了不到两刻就离开了。
今日，一壶茶都冷了，水乔幽还未带着水宴泽出来。
时礼觉得有些奇怪，却还是耐心等着。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夙秋练剑回来了，主动问他，除了需要给他安排住宿，可要给其他随行人员也在这里安排住的地方。
时礼听得错愕，这才知水乔幽昨日过来原是请夙沙月明兄弟二人帮忙照看水宴泽几日，今日则是特意送孩子过来，她人则早已离开。
时礼好久没有复发的头疼症状当即又明显起来，想起夙秋先前还与他喝茶，询问他道：“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夙秋一脸无辜，“你先前不知道？”
时礼哽住，要去找人。
夙秋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你此刻就算让官府全城搜索，怕是也找不到人了。”
时礼脚步停住，想到水乔幽的能力，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只好停住脚步。
他清楚水乔幽来此，今日这种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远在中洛的楚默离也知道，随行的他们要做的就是听从吩咐就行。
如今苍益有夙沙月明与夙秋在，水宴泽留在他们这里，也足够让人放心。
时礼立即去信中洛告知了今日事情，放弃了探听水乔幽的行踪，按其吩咐留在此处保护水宴泽。
这日天不是很好，香料铺子里生意一般。
守着柜台的木庭就打算去后院仓房将新进的香料搬出来补货。
才搬出一袋，看到水乔幽站在铺子里。
这些年，木庭长高了不少，水乔幽却还是没有太大变化。
木庭一眼认出她，愣了一息，确定了她还在，忙将手里的香料搁在一旁，“水姑娘！”
水乔幽听他这么一喊，也认出他来，朝他轻轻点头。
木庭脸上的惊讶全部转化成高兴，激动地失了言语。
水乔幽先出声，“今日，就你一个人在？”
木庭点头，点到一半，又摇头，“右大哥在对面镖局。我，我去喊他过来。”
水乔幽看向对面镖局，点头应允。
木庭拔腿就要跑去对面，脚抬起，才想起该先请她去里面坐，并立马拿出最好的茶，给她上了茶水，才跑去对面。
水乔幽面前的茶还未喝，右辞已从对面过来。
昨日水乔幽进城，右辞就已知晓，昨晚苟八与甜瓜又回来了，他也已明白情况。
但是，两人没有直接说水乔幽回来的事情，她也没派人过来告知，右辞就已知道她的打算，故而没有贸然去找她。
如今他看到水乔幽不像木庭那般惊讶，却还是有些意外她竟会这么快亲自过来。
他抬手欲给她见礼，想起她如今的身份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合适。
水乔幽先开了口，“你如以前一样称呼我便可。”
右辞知她不是在乎外物之人，也不再犹豫，“水姑娘。”
水乔幽颔首，示意他也坐下，“这里，一切可好？”
“托姑娘的福，一切安好。大家也一直盼望姑娘能够再回来看看。”
水乔幽离开苍益后，右辞将各处的人清查了几次，清除了隐患。
战事结束后，朝廷为战后之地的重建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又坚定决心剿匪，让更多的商旅愿意进入淮南，淮南各地商贸好转，当地人的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
香料铺子与对面镖局的生意，也比以前要更好。尤其是现在商贸好转，请镖局押货的商户明显增多，以前水乔幽留给右辞的那些‘跟班’，如今除了回家归乡的，八成都进了镖局，镖局的人还是不够用，有个正经营生能够养家糊口，大家也不再想打家劫舍的事了。
镖局的生意和香料铺子的生意，右辞不管是人还是钱都依旧分得清清楚楚，镖局的事大多也是让金子在打理，没有让两方‘混淆’。
今年，朝廷逐家逐户登记人口，山里的不少人都陆续补上了户籍，有了光明正大的身份，可以放心出来走动。
香料铺子不像镖局，再扩张也用不了太多人，右辞受到水乔幽行事启发，亦未让山里的人全部挤入他们自己的商铺。他们拿到户籍后，右辞借助这次朝廷放宽各种政律的时机，鼓励那些有想法出门长见识的人出门去闯，也不再让大家聚居。朝廷减免了苍益邵州等地三年税赋，现在那些不愿再出去闯的，也能靠山吃山，养家糊口。
去年，宋四爷带着吹雪巷里最后一批人从临渊城撤回了苍益，现下亲自教养着右辞当初从凉肃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在山中养老。
水乔幽行至外面大堂，看到对面镖局众人进进出出，他们虽然步履匆忙，脸上却是充满了希冀满足，证明了右辞之言没有作假。
右辞跟在她身后，询问道：“姑娘可要去对面看一看？”
水乔幽想说算了。
话未出口，金子从镖局里出来，想到刚才还在跟他对账的右辞匆匆离开了，就往香料铺子这边望了一眼。
金子一眼认出水乔幽，立即跑了过来。
管理了几年镖局，金子比在山上跟着水乔幽‘白手起家’时又稳重了不少，可再见水乔幽，他也成了昨日的甜瓜。
“老，大！”
他一出门，无聊的甜瓜跟着出来了，很快也看到水乔幽，金子一出声，他加快脚步，手快地捂住了金子的嘴。
经过甜瓜提醒，金子明白了甜瓜昨晚为何又回去了，也意识到水乔幽回来这事‘不宜张扬’，放低了声音，脸上却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金子诉说了镖局兄弟对水乔幽的记挂，想请水乔幽去镖局坐，水乔幽看镖局里基本都是以前见过她的人，还是没过去了。
“我还有事要出城，今日就不过去了。”
金子以为她这次回来是要与他们一起经营镖局，至少也要待上一段日子，闻言有些失落，“那，您办完事可还回来？”
水乔幽实话道：“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金子多了难过。
这个时候，甜瓜比他懂事，看外面有客人像是要来香料铺子，先将他拉走了。
水乔幽与右辞也回到后院，右辞听水乔幽今日要出城，“姑娘，不去山中看一看？”
水乔幽还未开口，右辞又有了下一句。
“大家知道姑娘回来了，定然也很高兴。这几年，大家一直都想您能回来和大家一起过年，尤其是庄二嫂她们，前段时日还问我，今年您会不会回来过年？”
水乔幽沉默了两息，改口道：“若是你今日不忙，就陪我去一趟。”
右辞欣然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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