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夜色在打更人的呼号声中渐渐褪去。
天京城即将迎来新的黎明。
然而，在清晨的第一缕日光越过城头之时，一枚炮弹也同时击中了天京城的高墙。
“轰——！！”
房檐上的细雪簌簌落下。
近在咫尺的爆炸声震醒了城中仍安眠于梦中的望族公卿们。
大街上响起了人们杂乱奔逃的叫喊声。
“叛军！是叛军！”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天京城守军惊慌失措，被突如其来的起义大军彻底打乱阵脚。
“快！堵住城门！！”
守军士兵匆忙降下铁闸，同时推来各种战车堵上各处城门。
“轰——！！”
沉重的炮击未曾停歇半刻，尘灰碎石如暴雨般淋了门洞内守军满身。
但也仅仅只是落下些砂石。
千年黄朝，百年王都，这天京城固若金汤也并非朝夕之须臾便可轻易攻破。
城内守军尽是精锐，同样也只是惊疑片刻后，便迅速调集兵马赶往西城门加固驻防并开始还击。
“轰轰——！！”
城楼上的重炮迅速装填，朝着城外起义军不断轰击。
成千上百门各式火炮，甚至一度将起义军的攻势逼退，死死压制在射程之外。
“去你丫的！”
目睹己方重火力完全被天京城压制，萧凌云急火攻心，甚至在作战会议上破口大骂起来。
本以为青湖关驻防已经耗尽了中原的防御力量，可没想到龙帝早已将大量禁军调度至城墙协防。
就像是提前知晓了起义军会突破青湖关，进攻天京城似的。
此刻，起义军大营内气氛沉重而压抑。
前有天京城牢不可破的巍峨高墙，后有四州百省数百万骁龙追兵。
邹远辰凭借着步云战舰或许还能阻挡一时，可如果他们对天京城久攻不下，迟早面临腹背受敌的死局。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又有谁能攻下这座城池？
萧家军引以为傲的重甲骑兵，在这堵高墙重炮下不过是一堆砂石棋子。
他们押注上所有的炮弹，在天京城前也仿若孩童手中的炮仗玩具。
西凉州举全境之力所发起的起义攻势，在中原人手中的精兵良炮前根本不够看。
不只是萧凌云本人，就连其他谋士战将也同样黔驴技穷。
起义军，仿佛败局已定。
然而——
“嗡——”
突然间，萧凌云怀里爆发出一阵古怪的蓝光。
即使隔着铁甲衣料也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是？”
萧凌云在众人奇怪的目光里，将发光的东西掏了出来。
她眯着眼——那明亮的蓝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是昨夜在营帐外捡到的……”
萧凌云回忆起这幅被烧得半糊的字画。
“哗——”
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将画卷展开，本能的想要窥见画中一二。
正当她的视线一个个扫过那画卷上的字迹时，画中竟忽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
“……思卿？！”
见到柳思卿突然出现，萧凌云心中又惊又喜。
在这条时间线里，从荒海城起义发兵的萧凌云并没有带上柳思卿和她那个罪该万死的哥哥。
所以当她久违再看到那张讨人欣喜的脸时，时刻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到了一丝缓解。
“萧姐姐！你听我说！”
“我知道你现在在天京城外边！快点把这卷画丢到城门前面！”
柳思卿语速急促，脸上眼中尽是焦急的情绪。
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
尽管如此，萧凌云还是不能理解她到底要做什么。
“你……莫不是诓我？”
“我没有开玩笑！这画……要爆炸啦！”
柳思卿斟酌了半秒，选了个更好理解的词语警告她。
“……”
“好。”
萧凌云也知道，如此紧急的时刻，她必须相信柳思卿的判断。
无论是那颗传来未来影像的黑色眼珠，还是这幅传递实时信息的画卷。
即使方法不明，但她依然确信柳思卿是站在他们这一头的。
“萧统领？！你……！”
贺无双本想追上来，可却被萧凌云严厉喝退。
“我一个人去！足够了！”
“相信我！”
不到半晌，身披战甲的萧凌云便一马轻骑冲出了安全范围。
目睹起义军阵中派出单骑独闯炮击区。
城上的守军眼见火炮难以命中，也纷纷急不可耐的朝她举起了问青火铳。
“砰！”
无数弹丸擦肩而过，好几枚铅弹击中了她的臂铠，却被坚硬的钢甲轻易弹开。
很快，萧凌云孤身一人便穿过了城头的火力网。
眼看天京城大门近在咫尺，萧凌云也伸手掏出了怀中的画卷。
“……！”
她眼神一凝。
那卷发光的画，此刻已经明亮到像是一颗极其耀眼的星辰。
伴随着那道亮光的闪烁，整卷画都在不断震颤。
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柳思卿！”
萧凌云大吼一声，将手中的画卷用力投掷抛向了城门方向。
“砰！”
在画卷脱手的瞬间，一枚流弹击中了她身下坐骑的马蹄。
狂奔的战马瞬间失去了平衡，整匹马连带着背上的萧凌云也被一同摔下了马。
萧凌云心头大惊。
在她从马背上落下的一刹那间，仿佛时间都凝滞了。
她看到了一枚圆滚滚的炮弹正朝着自己飞来。
可她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完了！”
正当那枚炮弹不偏不倚的直逼萧凌云所在位置时，一道黑色的光幕瞬间大盛，将原本的蓝光吞没殆尽。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仿佛天地都要在此刻被撕开一道裂口。
随后，一道通体墨黑的巨大身影逐渐从那道光幕中爬出。
“……！”
萧凌云瞳孔瞪大，眼睁睁看着那尊人形巨兽投下的黑影将她完全覆盖。
“轰！！”
爆炸与火光笼罩了萧凌云的身影。
“萧统领——！！”
远处军阵中的贺无双早已整装待发，眼看萧凌云生死未卜，他立刻率领亲兵策马向天京城冲去。
“老贺！”
“你给老子停下！你看——”
负责指挥炮手的陈将军赶忙组织人手拦住了他。
要不说是炮兵长官呢，眼神可不是一介马弓手所能比拟的。
“那是……！”
在被那陈老头提醒后，贺无双这才冷静下来。
他定睛一看，在那片爆炸产生的烟尘散去后，一道巨大的身影正将萧凌云护在身下。
那是一尊巨型的黑色巨人，浑身被漆黑铁甲包裹着，只有关节处的少许陶褐色的粗糙皮肤裸露在外。
体型庞大笨重得就像是一座黑色的山。
“……！”
此时正身处那巨人胯下的萧凌云早已忘记了差点被炸死的恐惧。
现在，这坨大铁人更令她吃惊。
“喀——咔喀——”
金属与土石滚动摩擦，像是巨人蠕动的喉舌。
钢铁发出呜咽，随后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机械男音。
“萧统领——援军到了。”
身披焊装钢甲的战争巨人自黑色光幕中完全现身。
那突然出现的巨大身躯，瞬间震惊了城头上的所有守军。
许久未见如此神威的黄朝人，在看到那尊高过近五十米城墙的巨人后，大量守军都慌了神。
“那是……佛祖显灵了？！”
“显你妈个头！开炮！开炮！”
一名百夫长用力敲了一下身旁的小兵。
在各将领的催促下，城头重炮纷纷调转方向朝着战争巨人开始轰击。
一向所向披靡的震天重炮，在这尊巨人前却吃了瘪。
钢铁与钢铁激烈碰撞，迸溅出大量火花。
沉重的炮击，也仅仅只是在战争巨人的铁甲上留下一块浅浅的凹陷。
小小的伤痕甚至引不起战争巨人的反击。
那尊巨人沉默着，撑开双臂支起了身体，将那卷不断冒出蓝光的画卷护在身下。
随后——
“萧姐姐！”
熟悉的声音自那道蓝光中传出。
“……！”
“柳思卿！”
萧凌云立刻辨识出了声音的主人。
当她看向那卷画时，脑海中浮现出的人脸却早已真真实实的出现在眼前。
紧接着，苏洛千、帕斯丁、拉尼娅和雅各布也从画中走出。
他们正是从另一片时空穿越而来，几位皇子和大臣们以及柳锦梧，安安全全留在了原本的时空。
而这次出现在此的五人，带来了目前起义军最为稀缺的——足以打破平衡的超高战斗力。
“你……你是……”
萧凌云蹙起眉头，看着缓步走到柳思卿身后的苏洛千。
一步一笑透露出的神态，在她眼中像极了一匹千娇百媚的狐狸精。
“这位是苏家家主——就是那个苏家。”
柳思卿小声提醒了一句。
“……苏家……哦，哦！”
萧凌云这才想起来，那个传说中的首富苏家。
从来没见过的真人，如今却带着一群帮手出现在这里。
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早有预谋的算计。
“见过萧统领～”
苏洛千笑呵呵的，见萧凌云视线又偏向身后的那几位外国人，这才一笔带过将几位魔徒介绍给她。
总之，在柳思卿的解释下，萧凌云算是暂时信了苏洛千这三言两语。
至少在打倒暴君这件事上——她们是一伙的。
“咚——哐！！”
城头上落下的枪林弹雨仍然未有半分停歇的迹象。
乒乒乓乓的躁动令拉尼娅感到了厌烦。
她看向一旁的帕斯丁，血精灵则是肯定的点了下头。
“战争的傀儡！我令你站起来！”
拉尼娅掀起长袍的袖口，露出手腕上两道发出幽莹光芒的符文刻印。
“冲破前行的所有障碍！”
“去！”
随着一声令下，那两道符文的光芒瞬间剥离出刻印，嗖的飞入了战争巨人的胸膛。
“喀——咔！！”
“——遵命。”
机械的男声再次响起，随后那尊铁巨人缓缓起身。
火药残渣和尘土飞灰簌簌抖落，如同一场庞大的沙尘暴。
在守军士兵们惊恐的注视下，那尊巨人转过了身。
没有五官的面部，看不到任何对众生的怜悯。
随后，巨人抬起了脚，迈开了腿。
“轰隆隆——！！”
一瞬间，山崩海啸扑向了天京城的高墙。
像一座奔跑的山，又像一把黑色的巨剑，直直劈开了古老的城墙。
“呃啊啊啊——！！”
坍塌的城墙段上，无数守军从高空坠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惨叫。
一场可怖的地震随着巨人的跑动，极速向天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不断蔓延。
“这……这……”
不只是萧凌云，就连远在后方的起义军众将士也看懵了。
如此可怕的破坏力，竟然足以瞬间摧毁天京城的高墙？！
“别愣着了！所有人！随我冲锋！”
贺无双早早便勒住了缰绳，眼看时机成熟，他一声令下便领着全军扑向了那道城墙的缺口。
“呼……”
“……你的消耗很大，先休息一下。”
帕斯丁看拉尼娅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还以为她花了不少魔力对那尊巨像施咒呢。
没成想拉尼娅只是白了他一眼。
“我的魔力还多着呢，不用你操心，血精灵！”
“……”
帕斯丁撇撇嘴，也不回话。
其实拉尼娅也并没有赌气，她说的也是事实。
因为刚才那台战争巨人是她从拘魂地里找到的，里面还被塞进了一个黄朝人的灵魂。
她只需要想办法激活，这台战争巨人就能按照她的指令行事。
自然也耗费不了多少魔力。
——但其实就算从头构筑一台巨像，她的魔力总量也是绰绰有余。
“喂，老狐……咳，苏小姐。”
“嗯哼～？”
苏洛千眯着眼看向帕斯丁的方向。
“你最好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我不希望看到一个不太好的结局。”
他所指的，自然是索莉娅。
只要魔王能够回到西大陆，黄朝发生了任何事都一概不归他管。
“凡事皆有风险～你也是商人，该明白的呀～”
狐狸精笑意盈盈的说着，丝毫没顾及帕斯丁那越来越黑的脸。
——鬼知道一张惨白的死人脸是怎么能黑到像煤炭似的。
“血精灵，你还是那么优柔寡断。”
“……！”
帕斯丁皱着眉转身，出声的正是那一直保持沉默的鬼侍僧。
“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别畏手畏脚。”
“你想要的答案，你的心早已经告诉过你了。”
“不是么？”
那名异邦僧人无视了拉尼娅和帕斯丁的眼神，径直穿过了众人。
他伸出手，同时一柄寒冰长枪也随之凝聚在他手中。
“既然要宣战，就速战速决吧。”
“砰——！！”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以一种诡异的拉伸姿态，像一把长弓般射出了那柄冰枪。
剧烈的音爆在耳边炸响。
一道亮蓝色的寒芒如同一颗流星直直朝玄明宫正中心射去。
锋利的坚冰贯穿了途经的所有房屋与肉体。直到那道冰芒穿透了真龙殿的外墙。
此刻，文武百官跪于殿下。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柄长枪正朝着他们敬畏的龙神袭来。
当然，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哼。”
斜靠在龙椅上，单拳撑起侧脸的瘦削男人无趣的冷哼一声。
那双金色的瞳孔只是一闪而过一道微光。
“咔——嘭！！”
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那柄长枪竟瞬间撞碎在一堵无形的墙上。
就连炸开一地的碎冰，都没有半点溅上那身黑金龙袍。
高傲的神明瞥视向冰枪袭来的方向。
透过大殿外壁的大洞，祂看到了这场地震的始作俑者。
一尊可笑的泥佛石雕罢了。
“呵。”
于是，祂冷冷翘起了嘴角，笑出了声。
“终于来了。”
“这荒唐的闹剧，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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