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色逐渐浓郁，四周光线都暗了下来。不过，由于地上的白雪反射着来自天空中那微弱的光线，所以人即便处在黑暗之中，也还能勉强看到几步之内的人影。
圣女赶着马车在前面领路，众人则安静地跟在后面，踩着那如玻璃一般的冰层缓缓前行。此时，除了马匹的呼吸声和众人走路时发出的“咯咯”声，所有人都停止了交流。
没有路，周围地貌也难以辨认，薛定他们只能走一段就停下来，确定好方向和所处位置后再继续赶路。
虽然薛定他们已经进入了天水郡，可毕竟身处边界处，周围情况难以判断，薛定唯有让随从提高警惕。那些大人们都手持着弓缓缓前进。
“杨杨，天色太黑了，咱们还要继续赶路吗？”
柳香轻轻撩开车帘，探出身子向四周望去，只见外面漆黑一片，除了那些模模糊糊的树影在缓缓向后移动，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其实，关于圣女晚上能够看清楚路况这件事，除了薛定和两名随从之外，大家都还不知晓，毕竟她的武功那么高强。
所以，她能够在夜间行走，大伙对此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毕竟阿萱和阿姝凭借着她们的觉察力，也能在黑夜中行走。
“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了，大家辛苦一点，继续赶路吧！”
先前被十三堵截，又遭胡人追杀，如此一来二去耽搁了许多时间。趁着此刻无人骚扰，薛定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天这么黑，我们会不会又碰到那些胡人？”柳香问道。
其实柳香倒不是害怕，她只是觉得跟在薛定身旁，不发生点什么事她都有些不习惯了。
“晚上会撞到，那白天就不会撞到了？”薛定无奈的摇摇头，反问道。
不能说柳香傻，就是这丫头的神经有点大，似乎想事情总要比大伙要慢一些。
“也对，我们在晚上更容易隐藏，即便遇上那些胡人，他们也未必能够追上我们。杨杨，你真聪明！”
说罢，柳香竟趁着昏暗，在薛定的脸上亲了一下，随即又躲回了车厢中。
“哎呀你…”薛定被柳香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吓得都差点伸手去摸刀了。
“嘻嘻…杨杨，风姐姐要赶马车，要不…我和兰兰伺候你，如何？”柳香得意地笑道。
“哪凉快哪待着去，我正烦着呢，没事别来打扰我！”说罢，薛定便把斗篷的帽子戴上了，以此防止柳香再从后方偷袭。
“呵呵…我觉得柳姑娘的提议倒是不错！”圣女轻轻一甩缰绳，笑道。
“少来，说了不能再提这事！”
“好吧，那我们…聊聊你的身世？”
听到圣女的提议，车帘又被拉开了。柳香又把脑袋探了出来，笑道：“好啊，杨杨，你快说说，咱爹娘是怎样把你教得这般聪明的！”
“哎，你们有精力的话，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吧！”薛定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整天挤在女人堆里，薛定感觉自己都快神经衰弱了。
她们似乎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也永远能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反正薛定是真搞不懂她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都已经火烧眉毛了，她们居然还有心情打趣。
“杨杨，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毕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柳香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行吧，你是祖宗，你爱干嘛就干嘛…嗯？七七，那是什么？”忽然，薛定看到天边似乎泛着淡淡的亮光，宛如许多萤火虫在飞舞一般。
“嗯？”
圣女顺着薛定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右侧的天边出现了不少绿光。于是她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拿出望远镜观察了起来。
“是狼群…”
“啊？狼群？”薛定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双手下意识地想去摸弓弩。
“不必担心，它们不会朝这边过来的！”圣女又观察了片刻，才缓缓放下望远镜。
“你确定？不对啊…虽然说狼是群居动物，但也不至于那么多吧？”
虽然薛定看得不太清楚，但就从那亮点来看，那些狼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头。
“杨杨，怎么了？”
“公子，有狼？”
这时，柳香和罗兰都把脑袋探出了车门外。
“没事…七七，你接着说！”薛定也拿出望远镜观察了一下，不过他只能看到一双双绿眼睛在晃动。那些狼应该是在进食。
“应该不止一个狼群！”圣女解释道。
“嗯？不止一个？那些狼在干嘛？”薛定觉得有些好奇。
“它们…在撕咬尸体！”圣女顿了顿，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啊？”众人一惊，差点又要去摸武器了。
最近频繁遇袭，大家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把武器拿在手中再说。
“胡人的尸体？”薛定又问道。
“恐怕不是…那边似乎有大量的尸体，应该是一些流民。”圣女没有让马车停下来，而是继续赶路。
“大概有多少？”听到这个消息，众人的神情都严肃了起来。
“恐怕成千上万，数不过来…”圣女稍稍加快了一点速度，想尽快通过这里。
附近的情况薛定并不清楚，反正四周都是一片夜色。
从南安到这里，他这一路上已经碰到了不少惨死的流民。除了这些女人以及十三剩下的这伙人，他连一个赶路的平民都没有遇见。
薛定不知道这些流民到底是被胡人杀死的，还是遇上寒流让冻死的。又或者这些就是那些被强征的“壮丁”。反正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天水离长安已经不足两百公里了，就算是一天走四十公里，那也只需四五天的时间。要是骑着快马，恐怕一天就能抵达。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算是天子脚下了，可在这里还会出现大量流民尸体，那就表明情况已经非常不妙了。
听到圣女的陈述，薛定他们几人都沉默了。这种事他们实在是爱莫能助，所以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定他们一路沿着天水郡的边缘走，一直走到子时才来到他们在地图上标注出的那个小镇。
不过，薛定并没有让大伙进去，而是在镇子一公里外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从地图上看，这个镇子是天水郡和武郡的交界。继续往东走五十公里左右，便是京兆郡，然后再往东南走一百多公里，便到了长安。
而直接往东南穿过武郡，再往东走，大概也是两百公里左右到达长安。
虽然路线有很多，但最终都要经过长安，才能真正进入中原腹地。
不管是从军事上，还是从政治意义上，长安这个位置都太重要。然而目前看来，周围的防御就如同虚设一般。
“兰兰，香香，传令下去，让大家就地休息，抓紧吃点东西。不许喧哗，不许生火，时刻保持戒备！七七，我们进去看看情况！”
像进入这种城镇，薛定已经非常有经验了。比起那些城池，这种小地方更适合设伏。所以每次要进入这些地方，薛定都要先观察一番再做决定。
“不必进去了！”圣女从马车上下来，又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
“嗯？什么情况？”
薛定踮起脚，朝着圣女所看的方向望去。然而他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周围的情况他根本看不见。
“前面的镇子里到处都是人，恐怕我们进去也找不到地方落脚了。”圣女说道。
“啊？全是人？什么人？”薛定一惊，连忙问道。比起有多少人，他更在乎的是什么人。
“目前看来…这些人都是流民。”
“流民？”这时，罗兰和柳香也下了马车。听到圣女说流民，大家都是一愣。
“风姐姐，那既然是流民，他们为何不生火？”柳香有些好奇地问道。同样，薛定也有这个疑惑。
“因为…这镇子已经被烧毁过了，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残垣断壁。”圣女解释道。
“嗯？被烧过了？那他们…”薛定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这镇子被烧了，那这些人还在这里干什么？
“兰兰，把我刚才的命令传下去。七七，我们还是过去看一下吧！”薛定说道。
“嗯！”
“杨杨，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柳香一下便跳到了薛定的身边。
“十三，跟我走一趟！”薛定朝着队伍的后面，小声地喊了一句。
“好了好了，我乖乖在这里等你便是了！”
一提起十三，柳香就满肚子火。她觉得除了她老爹，这世上就数她脸皮最厚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比她脸皮更厚的人。
“那公子，风姐姐，一定要注意安全！”罗兰觉得，只要能为薛定分担一些事情就好，不管这些事情是开心还是难过，是辛苦还是危险。
“好，你安排大伙就地扎营，不管遇到任何事情都不要乱走，等我们回来！”
“杨兄，你方才…叫我？”这时，十三持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的朝薛定走了过来。
“没有啊！不过你既然来了，那我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重要任务…好，我一定会把香香和兰兰照顾好！”十三拍着胸脯说道。
“你想哪去了，我是让你带大伙挖沟壕。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
“啊？这地面…冰层如此之厚，不好挖掘啊！”十三跺了一脚那硬邦邦的雪地，难为情地说道。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姑娘不愿意嫁给你了。如果我是女的，我特么也不会嫁给一个废物！”薛定耸耸肩，说道。
“好，营地就交给我吧，掘墓…不是，掘地没人比我们更专业。老鬼们，干活了…”
“啪！”
十三话还没说完，便被柳香一巴掌抽到了后脑勺上。
“唧唧歪歪什么，杨杨说了，不许喧哗！”
“哦…哦哦，那我小声一点，嘻嘻…”被抽了一巴掌，十三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猛点头，一副十足的舔狗模样。
“行了，你们抓紧时间！”薛定说着，便脱下斗篷把弓弩背上，然后再把斗篷给穿了回来。
圣女没有携带弓弩，而是持着她那形影不离的佩剑，带着薛定穿过了一条干涸的小河，朝着那早已成为一片废墟的小镇缓缓走去。
也许是因为找不到木柴了，又或者是害怕被发现，这小镇里还真的连一堆篝火都没有。
薛定走近之后，才看到在那些废墟之中，到处都挤满了人。这些人似乎全都是女人，她们皆是三五成群，紧紧地挤作一团。见到薛定他们过来，这些女人根本就当作没看见。
由于天色太暗，薛定也不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少人，不过从这些人的呼吸声以及身体颤抖的声音来判断，这里恐怕不下万人。
“这是怎么回事？”薛定小声道。
“恐怕都是流民！”圣女也小声回应道。
“里面安不安全？”
“都是女人，应该没有危险！”
“好吧，那我们也找个地方挤挤！”
“嗯！”
说着，圣女便牵着薛定的手，走进了一个只剩下半截土墙的院子里。
虽然说这里的房屋早已坍塌，但有墙的地方总能给人一种安全感。
圣女看了一下，能挡风御寒的地方都有人了，所以薛定他们也只能蹲在人群的最外侧，其实也就是院子的靠近大门的位置。
见到薛定他们挤过来，那些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女人也是挪一挪，压根就不把薛定他们当回事。
“姐姐，请问你还有吃的吗？”圣女朝着前面的一名妇女询问道。
那妇女裹着一件厚厚的麻布，和那流落街头的乞丐也没什么区别。她挪动了一下身体，用沙哑的声音回复了圣女两个字：“没有。”
“姐姐，请问你还有吃的吗？我有钱。”圣女又轻轻拍了拍另一名妇人的肩膀，询问道。
“钱…哎，我哪里有吃的…”那妇人轻轻叹了一声，回答道。
“我们刚刚从南安逃荒过来，已经好几日未曾进食一粒米。谁若有吃的，给一口，我们身上所携带的细软都归你！”
圣女提高了些许音量，朝着众人说道，然而，大家却仿若未闻一般，依旧紧紧地挤在一起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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