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虎难下的状态，委实不够舒服。
事情已经进行到中途，迫于形势和面子，也不能停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查下去。
公安局经侦支队的干警，刚才那种夹生的无奈感觉，李大军现在也有了。
看财务账面，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很明显都是正常的经营开支，很多细小的地方，都可以判断出来。
虽然是纪检干部，但李大军也是金融专业出身，多年在检察一线工作，专业能力也很强。
毕竟查账的人，水平肯定不能比做账的的低。
又认真看了一会儿，账目翻了几遍，实在是啥也没发现，只能另辟蹊径、再想办法。
李大军转头，严肃地对着，一直陪在一旁的印刷厂办公室主任，提出了新的要求。
他要看一看印刷的新品，看看质量，瞧瞧水平，判断一下销售情况。
既要检查一下印刷质量，毕竟开支很不小，用的纸都是选的较贵的。也要看看贷款500万印制的书，能不能卖出去？
办公室主任心思活络，没有一口答应，也没有当场拒绝。只是说需要请示一下厂长。
李大军这才发现，厂长不在现场，不禁也有些生气。
堂堂省工行纪检部长、一个副厅级干部，来到一个小小的印刷厂。厂长居然不在一旁陪着，简直太不像话。
当前，银行在吸纳存款这个业务上，确实有向乙方思维转化的倾向。但在贷款工作中，还是毫无疑问的甲方，是有钱的金主爸爸。
特别是核查贷款时，走到哪里，不是前拥后簇、众星捧月的。这么受到轻视，还是第一次呢。
李大军非常严肃，既有职业的习惯，也表达了暂时的不满，朗声说道：“你们厂长呢，把他叫过来，我有事找他。”
连续碰壁，李大军已经有些烦躁了，说话也不再注意了措辞和语气了，多少有点冲。
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一个万金油，能屈能伸。特别是工厂的，更是练出了一个好脾气和好态度。
面对质询，仍是不慌不忙，笑容满面，回答道：
“不好意思，按照厂子里的规定，厂领导不能进入财务室。”
“我们厂长，正在会议室恭候大驾，你看方便移步一下吗？”
这个钉子不硬不软，不卑不亢，但是很膈应人。
你说尊重你吧，厂长都不来见你。
你说不尊重你吧，财务室这么重要的地方，都让你进来待这么久。我们厂长都进不来呢！
李大军控制着自己的火气，他还能保持起码的清醒，知道和这些人纠缠没有任何意义。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这个厂长，看到这批印刷的产品，看看账物是否相符。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突破口。
厂长刘前进本来都不想去会议室，他原本是想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这帮人。
他心里也有气，现在真心想干点实事，简直太难了。
这个也查，那个也查，印刷厂是国家的，这没错。但还有谁，能比他，更希望这个厂子重新好起来。
最后在厂长助理张秀琴的好说歹说下，才等在了会议室。
他的资格老，对那些经侦警察也不当回事。反正清清白白，也不怕查，随便查。
要是让他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厂子给告了，说他们骗贷，他一定和他大干一场。
至于省行纪检部也来人核查，他就更不理解了。工行不是合作单位吗？怎么自己人也来捣乱啊！
双方立场的不同，注定了李大军和刘前进的相见，不可能愉快。
一个是省行成长起来的中级干部，一个乡镇打拼过的工厂厂长，双方对对方，都看不上眼。
李大军的要求，全部被一一否掉。看书都不可能，还想拿走，更是门都没有。
场面变得有些压抑起来，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气味。
突然，厂办一个工作人员，推门而进，快步走进了办公室。他径直走到刘前进面前，低头附耳说话。
“厂长，刚下班的一帮子工人，把财务室给围了。”
这个年代，一切都是现金交易，工厂财务室是工人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不管是领工资、取补助，还是报销医药费，往往都是充满希望而去，满怀开心而回。
但今天却不一样，他们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工厂。找公安和银行的人，要个说法。
工人中间也不乏能人存在，刘智勇就是其一。他虽然文化不高，但一点也没有辜负父母给他起的名字，既有勇，又有谋。
他早就发现不对劲了，工厂大干了几天，正是欣欣向荣之时，今天突然来了这么多检查的。
工厂里的领导们，也都看上去脸色不好，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刘智勇生长在市井之中，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他从小就知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喝，软弱就会受欺负。
他也明白，有的事情，领导不方便出面。他就想着鼓动着大家伙，去一起闹一闹。
不要欺负我们工厂没人。
毕竟法不责众，而且工人阶级就是自己的工厂的主人。主人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肯定也没啥问题。
下班后，联合几个玩的不错的兄弟，一边走，一边议论起了这次来厂子里的检查。
有的说，会不会影响印刷进度，耽误印刷任务。有的说，不会把贷款收回去吧，没钱怎么干活。有点说，看这架势，不会让厂子停产吧。
越议论，后果越严重，越议论，围着的人就越多。
刘智勇在人群里，瞅准机会喊了一嗓子。“走，咱们去问问，到底来查什么，又查出了什么。”
“好，一起去。”
“太欺负人了，一定要问个清楚。”
“就是，这才看到点儿盼头，乱折腾啥啊，去问问。”
“怕什么，咱们工人阶级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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