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空气倏地静下来。
黄嘉妮后知后觉说错话，吐了吐舌头，朝林迦抱歉道：“其实那都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就是对我很凶，从不会心软！”
她说到后面，声音尖锐不少，愧疚感减少，仿佛刚刚由她引起的一桩事故顷刻间恢复寻常。
林迦安静勾了勾唇，垂眸吃菜，裴异给他搛了一只咖喱虾，林迦看着那只黄油油的虾偏了偏头：“不想吃，太麻烦。”
裴异盯着她看了两秒，抿唇，将虾搛回自己跟前的餐盘，放下筷子后套上一次性手套。
裴异剥虾的动作算不上熟练，但有条不紊，他手好看，指节修长嶙峋，套在薄翼一般的一次性手套里，依旧能窥见一二。
气氛到底有些僵滞下来，徐进远见状啧啧两声，调侃林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还要人剥虾，自己没手啊？”
知道他在转移话题，林迦笑了笑，顺着他的话回：“我嫌麻烦啊。”
徐进远撇嘴，“你们女人是麻烦！”
闵蕊反手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注意用词，别带我！我不爱吃虾。”
徐进远‘嗬’一声：“您是没人给剥虾，真要有人，我看你吃不吃。”
闵蕊忍住揍人的冲动，打开微信看到里头新进来的一条消息，看着署名，原本要紧的牙根忽地就松了。
几句闲聊间，两只虾已经剥好，虾肉上沾裹一层咖喱酱，黄澄澄的看着很是可口。林迦看着递过来的虾肉，抿紧唇，看对方。
裴异眉尾挑了下：“要喂？”
林迦干不来这事，她只是想说她刚刚是真的不想吃，她对泰餐没那么大兴趣，尤其是这盘浸泡在咖喱汤汁里的虾。
不过把虾喂她嘴里这事裴异真干的出来，她便不再“矫情”，用盘子接过两只虾肉，然后自己搛起塞嘴里。
咀嚼。
嗯，难吃。
......
这顿饭林迦没怎么吃。
吃完出来黄嘉妮要加她微信，不等林迦开口，她先说：“林迦姐，我现在正在物色广告公司呢，说不定我们有机会合作！”
林迦很难不去怀疑她是不是从什么渠道打听到她接下来的工作重心，以至于她连不加这个微信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好啊。”她说。
扫完微信，备注完，林迦扯唇，“我也很期待，希望我们可以有合作的机会。”
“肯定有的！”
两人又说了几句，裴异过来把人揽怀里，很明显的拒绝她们进一步的热络，黄嘉妮脸色变了变，最终扬起笑脸：“林迦姐我先走啦！下次约你逛街！”
林迦弯了弯唇：“好。”
看着人走远。
闵蕊走过来，冷笑：“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啊，”
说完，朝一旁的裴异昂起下巴：“你答应跟她那什么彩妆品牌联名了？”
裴异：“没有。”
他说话时也在看林迦，她今天好像兴致不佳，虽然跟人说话时脸上都是笑意，但都太过于浮于表皮。
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不确定。
可内心升起的喜悦早就将那点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
徐进远跟吴恒去边上抽烟，闵蕊去旁边接电话。
两人站在原地，林迦看自己在阳光下的影子，然后看到一只手伸过来，捏住自己下巴抬起，他淡淡撂话，“刚刚黄嘉妮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迦迎着阳光蹙了蹙眉，好似不理解：“什么话？她打算找我们合作的事？我觉得她态度还挺真诚的。”
话音落，林迦明显感觉到某人嘴角抽搐了下。
她绯唇抿紧，迎着光的眸子不能完全睁开，半眯着。
她忍啊忍，忍啊忍。
终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
这下她得意了，开心了，缓解了，林迦笑的前仰后合，捂着肚子。
裴异脸色一般，清黑的眼神一瞬不眨的盯住她，嘴唇抿成直线。
林迦不是得寸进尺地人，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会儿差不多了，才去主动牵他的手，晃了晃，“刚刚的确有点不开心，但现在好了。”
“为什么不开心。”他故意问。
他背对着阳光，阴影让他的五官更为立体。
“因为你的前女友。”
“没有前女友。”
“嗯，我知道。”林迦说：“但人真的好奇怪，明明自己心里也认定的事，但旁人稍微挑拨两句还是会觉得难过，你说这是为什么？”
裴异薄唇微掀：“不清楚。”
林迦点头：“哦。也是，虽然我觉得你没有前女友，但这么多年我又没在你身边，谁知道有没有呢，对吧！”
正午的风带着温度拂开她耳边长发，阳光热烈，她微眯着眼，脸侧轮廓干净柔和，有发丝俏皮跑到她嘴角，糊在绯色润亮的唇边。裴异伸手，将它们撇开别到她耳后，“你去见过他。”
他口中的她，没有姓名，但林迦知道他指的是谁。
“嗯。”没打算隐瞒，之前一直没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段时间了。”
“都聊什么了？”
“瞎聊。”
他显然不信，等林迦继续说。
“其实也没聊什么，你都懂的，裴叔叔担心我在你的事业上帮不了你。”林迦犹豫了两秒，组织语言：“其实我能理解他，真的，天下父母心，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待整件事，我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另一半。”
他颀长笔直的身型动了动，挡住部分光线，林迦一半侧脸立刻隐没在阴影里，这下她不用眯着眼，眉眼能舒展开：“所以，你不要为了这件事跟他发生口角噢。”
时过境迁。
这么多年过去，有一瞬间，他似乎又在她眼底看到了当年犯了错的人，被发现后，眼底闪过的狡黠。
好像是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流露出来的小情绪。
裴异提唇，“知道了。”
后来闵蕊接完电话、徐进远和吴恒也抽完烟过来，林迦拒绝了裴异送她回公司的提议，说要跟闵蕊还有事要聊，就先走了。
两人走后，徐进远用他刚抽完烟的手，拍了拍裴异的肩：“聊什么呢？这一脸的荡漾！”
裴异嫌弃他手上携带着的淡淡尼古丁的味道，“别碰我。”
徐进远啧一声，心里埋汰他跟林迦待一起久了也变矫情了，但没说出口。
“刚刚黄嘉妮说那事是真的？”
裴异折身往回走，“不是。”
他没说哪件事，但裴异知道他指什么。
“那她这么说几个意思？”徐进远跟上去，还是觉得想不通：“她不会也喜欢你吧？”
其实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就裴异那张皮囊，从小到大追他的，排满红旗街再绕两个来回都不算夸张的。
裴异没吭声，徐进远继续：“那之前你们两家人吃饭，真为了联姻？”
“不是。”
裴异再次否认，机械的好像个复读机。
徐进远知道他不想提，也就懒得追问。
刚跟了两步，结果走在前面的人忽地停下步子。
裴异撩起眼皮，睇他，“你需要去趟岛国。”
“为上次谈判………”
“不是。”裴异低眸，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裹不住这人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去见个人。”
-
闵蕊寻了咖啡店的位置坐下后不久，林迦便从前台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她眯着眼笑问道：“蹭了顿饭请你，白嫖你一杯咖啡。”
林迦勾唇：“算不上白嫖。咨询还有咨询费，我正好有事请你帮忙。”
“我俩关系很好吗？我为什么要帮你？”闵蕊接过杯子抿了口故意问道。
“你先听听，不帮也没事。”
没一点被人质问和拒绝的尴尬，林迦始终很平和。
这年头做事单凭一股冲劲没点人脉资源到最后往往都是徒劳，白费时间精力。
如果有现成的资源可以用，林迦会好好把握。
“你认识圣奥现在负责品牌公关的宋葶乐吗？”
“高中同学。”闵蕊给口感微涩的咖啡液里丢了颗奶球：“后来我去了纽约，她去了堪培拉。不过她比我回来的早，一回来就在自家集团做事了，怎么，你想见她？”
林迦点头，她不藏匿自己的目的：“不麻烦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引荐一下。”
闵蕊饶有兴致盯着她：“从哪知道我们关系的？”
“之前看过宋葶乐得一个采访，就查了查，看到了高中同学合照。”林迦冲她抬抬下巴示意：“一眼就认出你了，你那时候比现在看起来可爱多了。”
闵蕊眯眼：“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林迦去端咖啡杯，刚好这个时候闵蕊手机屏幕亮起，她无意识扫过屏幕，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
再抬眼。
拿起手机的闵蕊，唇角勾起。
林迦抿唇，若有所思。
“你应该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不过如果你有想要了解的，也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我能问你什么，问你裴异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加工资？”闵蕊扯唇，那点工资不够她买个包的，她在蜂暴，只是纯粹的不想回到家族企业当中去，跟一帮曾经的手足玩心眼，为了点利益不择手段。
林迦冲她笑，笑的闵蕊浑身长满毛的不自在，“你有话直说。”
林迦敛了敛笑，问：“你觉得林啸怎么样？”
闻言，对面还在手机屏幕上编辑文字的人，愣住。
似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又或许，是心虚。
短暂的愣怔之后，闵蕊揿暗手机屏幕，状似不经意的朝四周扫了一眼：“突然间怎么提他？”
林迦低头喝咖啡，撂起眼皮，“随便聊聊么。”
闵蕊耸肩：“还行。”
“这样。”
林迦笑了下放下咖啡杯。
靠着她们桌旁有架书柜，里面摆了些时下的杂志还有品类纷杂的书籍，林迦随意拿了一本翻看，并无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闵蕊不淡定了，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表现出什么让她看出问题来。
故清了清声，也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说来你们虽然堂姐弟，但脾性里的那股倔还是挺像的。”
林迦下巴微抬，看她，笑问道：“你们私下还有联系啊？”
闵蕊瞥了眼又对面的人，手指梳进长发里，交叠的长腿换了个姿势：“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他不是我的菜。”
“嗯。”林迦点头，也不为林啸说好话：“林啸确实跟程非宇算不上同一种类型。”
程非宇接受家里安排相亲，估计今年就能把婚事敲定。
有些东西也强求不了，闵蕊看开了，也看淡了。
世界这么大，好男人这么多，她不是非他程非宇不可，所以这会儿哪怕林迦在这儿提及这个人，她也就是过个耳的事，不会在意。
“也不能说完全不算吧，感觉他们性格有点像。”闵蕊认真思考了片刻，分析：“两人性格都比较开朗，跟谁都能聊的来，程非宇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没吃过什么苦，林啸么更接地气点儿，而且随便开玩笑，好像都不会生气......”
聊起这个人的时候，闵蕊没发现自己变得有多絮叨，只是把她对林啸寥寥几面印象，以及微信里的聊天的感受结合起来，结果却搭建出一个非常立体的人物形象。
乐观，爱笑，有点糙......
说完发现林迦一直没吭声，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笑。
闵蕊脸色稍微有点不自然，不过林迦半点笑她的意思都没，而是很认同的点点头：“还有一点，很会照顾人。”
说完笑了笑，她合上杂志放回原地，“下午还得上班，下次有机会一起吃饭。”
闵蕊也起身，不等她说什么，林迦回头补充一句，“叫上林啸。”
闵蕊：“......”
-
林迦顺利约上宋葶乐。
双方聊得很愉快，虽然星图先前并不能在宋葶乐考虑合作的广告公司里面排上队，但两人对国产美妆未来走向以及美妆品牌的认知和想法都比较契合。
尽管对方并不能承诺马上会给她单子，但毫无疑问的星图已经在她们的参考范围内。
宋葶乐身上背负不少彩妆资源，能搭上她这条线，就算拿不下这单，以后这条路她都好走很多。
见完宋葶乐出来，林迦立马给闵蕊发了消息，寥寥感谢之词，闵蕊回的也迅速，只让她别忘了那顿饭。
但愉悦时间持续不久。
微信里有贺楠消息静静躺那，鲜红的两条未读。
一张图片：巨大束的午后红茶玫瑰占满整个屏幕。
贺楠：【祝贺林总监职场情场双得意！鼓掌\/烟花\/】
玫瑰上的卡片未折紧，隐约能看到上面字迹，龙飞凤舞，字体遒劲的落笔——
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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