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白羽婷没有再出现在墨香阁。
元起知道她的情况。白家遭逢剧变,顶梁柱塌了一大半,她身在其中,自责、痛苦,还要为风雨飘摇的家族想办法,必然身心俱疲。
元起没有多管,也没有多问。人生中有些路,有些苦,只能自己走,自己吃。
他只是让老燕隐晦地在城中表明了态度:墨香阁的元掌柜,会支持白家。
这至少他在秋水城的这段时间,无人敢觊觎现在已经是肥肉的白家。
这天晚上,秋水城的雨下得很大,风也刮得猛,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瓦片上噼啪作响,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白羽婷一个人走在雨中,没有打伞。
冰冷的雨水很快浇透了她的衣衫,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眼神空洞,失魂落魄,仿佛感觉不到寒冷。
这半个月,她就像活在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里。伸张正义?与恶势力斗争?结果呢?太爷爷、爷爷、姑奶奶、七爷爷、九教头……一个个至亲长辈因她而死。
家族摇摇欲坠,人心涣散。
家族会议上,长辈们没有过多责备她,但那一双双疲惫、焦虑、又带着一丝期望的眼睛,比任何责备都更让她窒息。
他们最大的期望,是希望她能嫁给墨香阁的元掌柜,即使是个妾室也行,只要能牢牢攀上这棵突然显现出惊人能量的大树。
当她鼓起勇气,将元起那明确拒绝的态度带回时,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期望碎裂后的失望与茫然。
然后,是林家递来的橄榄枝。秋水城另一大世家,愿意与白家联姻,娶她白羽婷为正妻。条件是丰厚的,承诺也是诱人的。
家族长辈们分析利弊:林家看重的,恐怕不仅是白家残余的势力,更是她白羽婷与墨香阁那层若有若无的关系。
可元掌柜能庇护白家多久?他那样的人物,怎会一直留在小小的秋水城吗?白家需要的是一个更长期、更稳定的靠山。
林家,似乎成了眼下唯一的选择。
他们把难题推给了她。一边是家族的存续与未来,一边是自己那颗早已有所归属却求而不得的心。怎么选?
她逃了出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墨香阁所在的这条街。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前路。
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敲那扇熟悉的门,只想在外面看看,哪怕只看一眼那窗棂里透出的、或许能给她一丝温暖的灯光,然后……就回去,接受命运的安排。
然而,当她踏入这条街的那一刻,她那微弱的气息和彷徨的身影,便已被院中静坐的元起那强大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
元起“看”着她像个落汤鸡一样,呆呆地站在滂沱大雨中,单薄的身影在风雨里微微发抖,却倔强地不肯挪步,只是痴痴地望着墨香阁的方向。
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
他“看”到她慢慢走近,停在墨香阁紧闭的板门前,伸出手,似乎想敲门,但那手在空中停留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力地、慢慢地缩了回去。
她低下头,肩膀垮了下来,转过身,像是要融入这无边的雨夜,就此离开。
那一刻,元起终究没能忍住。
他起身,从墙角拿起一把油纸伞,推开门,走进了雨幕。
“吱呀——”
墨香阁的大门被从里面拉开。
昏黄的灯光从门内流泻出来,照亮了门前一小块湿漉漉的石板地,也照亮了那个正欲离去的、浑身湿透的纤细背影。
白羽婷身体猛地一僵,停住了脚步。
元起撑开伞,举过两人头顶,隔绝了冰冷的雨水。他看着她的背影,开口,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却依旧能听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微颤:
“白羽婷。”
白羽婷缓缓转过身。
雨水混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早已分不清彼此。
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嘴唇冻得发紫,昔日那双灵动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痛苦、迷茫、委屈,还有一丝看到元起时的、无法掩饰的震动与依赖。
四目相对。
白羽婷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最后的心防。
“哇——!”
她猛地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凄楚。
“是我……都是我害的……呜呜……太爷爷……爷爷……姑奶奶……七爷爷……九教头……他们都死了……是我……是我非要管闲事……是我连累了他们……呜呜……是我把白家害成这样的……我是个灾星……我该死……我该替他们去死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几乎站立不稳。
元起没有打断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举着伞,为她挡住头顶的风雨。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直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渐渐低哑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元起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伸张正义,与邪恶作斗争,没有错。”
他的话语清晰地穿透雨声,传入白羽婷耳中。
“错的是这个世道,是这个黑白颠倒、好人难活的世道。而不是……心地善良、心怀苍生的你。”
白羽婷的哭声停了一瞬,她抬起头,红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元起,仿佛想从他眼中确认这话的真实性。
元起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白羽婷的情绪似乎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痛苦并未减少。她低下头,声音沙哑而空洞,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家族……决定让我和林家联姻。林家林玄夜愿意娶我为正妻……他们说,这是眼下……对白家最好的选择。”
说出这句话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钝刀子割了一下。
元起撑着伞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紧。伞面晃动了一下,几滴雨水溅落在他肩头。
他的脸色在灯光阴影下似乎变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沉默了片刻,才用听起来很平常的语气说道:“是吗……那……恭喜你了。希望……你能过得好。”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也很稳,仿佛只是一个朋友最寻常的祝福。
然而,就是这句“祝福”,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白羽婷。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嘶喊:
“恭喜?你让我怎么过得好?!元启明!我喜欢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度过余生!我想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今天不知廉耻地跑到这里来,就是想……就是想再问你一遍!”
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杂着雨水,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元起:
“元兄!你能不能娶我?我感觉到你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你为什么不能娶我?!我什么都不怕!我真的什么都不怕!我不怕别人说什么!我不怕以后会吃苦!我甚至不怕死!我就怕……就怕不能和你在一起!”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声音在雨夜里回荡,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深入骨髓的悲伤。
雨,还在哗哗地下着。风吹得伞面猎猎作响。
元起站在伞下,一动不动。灯光将他半边脸映得忽明忽暗。他听着白羽婷声嘶力竭的告白,看着她眼中那份近乎燃烧自己的炽热情感,胸口某个地方,传来一阵清晰的、陌生的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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