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泽菲尔那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他眼帘低垂,脑袋点点,看起来不甚清醒的样子。
扛起儿子的一条手臂,萨隆将迷迷糊糊、几乎挂在自己身上的泽菲尔稳稳扶出了小餐厅。
“嘎吱~”
一直在门外静候的老管家,立刻迎了上来:
“老爷,需要我帮忙吗?”
“没事,我扶着他就好。”摇了摇头,萨隆的表情异常坚持。
迟疑了一下,道尔询问道:
“一时没料到少爷会突然回来,所以没来得及准备他专用的房间,今晚…果然是送去东翼的客房吗?”
“嗯…”沉吟片刻,萨隆开口了,
“…我记得…城堡扩建之前,我住过的那间老卧室,一直有打理吧?”
“是的,老爷。那间房一直作为备用主卧维持着,设施齐全,而且每日都有清扫。”
“很不错,就那里吧,”萨隆满意地点了点头做,
“那房子比客房宽敞,朝向也好,设施也更齐备,住得舒服些。”
道尔连忙递过了备用的提灯:
“好的,老爷,请随我来。”
接下来,老管家提起一盏光线柔和的油灯,在前方引路。
萨隆左手扛着脚步虚浮的泽菲尔,右手也提着灯跟在后面。
“踏踏踏~”
他们穿过灯火幽暗的城堡长廊,登上盘旋的石阶,越走越高。
醉意朦胧的泽菲尔步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全靠父亲有力的臂膀支撑着。
经过一处拐角的露台时,夜风猛地掠过,带着不远处灰河的湿气,还有不远处民宅的喧嚣。
“嗯…”
泽菲尔的红色发丝被吹得凌乱,但身上父亲那件貂皮做的厚实的披风却牢牢裹着他,隔绝了大部分的寒意。
透过眼帘的缝隙,他依稀看到了城下犹如星河坠落的翡翠城灯火。
但自己的脚步却虚浮踉跄,仿佛悬浮在繁华之上的孤寂山巅。
“泽菲尔,注意抬脚,小心台阶…”
“哦…”
艰难地应了一声,泽菲尔的视野朦胧摇晃,但前方那暖黄色光晕是清晰且稳定的…
…那是父亲提着的防风油灯,照亮脚下昏暗的石阶和长廊。
这座高耸的城堡,真的很大很大。
他就这样子走啊,走啊,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嘎吱一声…
…他听到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响起。
接着,泽菲尔感到自己被轻柔地安置在一张松软的床铺上。
从未享受过的高级床垫承托住身体,带来了舒适的陷落感。
一只粗糙、温暖、布满厚茧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抚过了被泪水濡湿的额发。
……
噼啪~噼啪~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驱散了石屋的阴冷。
借着火光,依稀可以看清这是一个相当豪华的房间。
高高天花板上…垂下了未曾点燃的小型镀银吊灯。
深色木质护墙板下半,贴着昂贵的金色蔓藤花纹壁布。
厚重的织锦窗帘垂落两侧,遮住了巨大的石砌窗户。
“……”
坐在深色硬木打造的椅子上,床边的萨隆静静地凝视着床上那张年轻的面容。
迅速被睡意席卷的儿子,脸容显得十分年轻,甚至有些稚气未脱。
那眉眼间的轮廓,与少女时期的珊多拉确有七八分相似,显得格外脆弱。
伸手抚摸着儿子的额头,萨隆一言不发,目光却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另一张已经永远消逝的面容…
“…呼~呼~呼~”
直到泽菲尔的呼吸变得绵长安稳,胸膛规律地起伏…
…萨隆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提起油灯,他最后看了一眼儿子沉睡的侧脸,毅然转身离开,将静谧与温暖留给熟睡的泽菲尔。
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他小心地侧身出去,再从外面极其缓慢地将门扉合拢,直到锁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嗒”轻响。
“少爷他……睡着了吗?”一直守候在门外的道尔压低声音,关切地问。
“嗯,”重新系好披风的带子,萨隆声音低沉,
“调几个信得过、履历干净的老兵过来守住这个房间。我不希望任何人打扰他休息。”
“当然没问题,老爷。事实上…”露出了然于胸的神色,老管家轻轻拍了拍手,
“…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随着他的动作,走廊两侧的阴影中,无声地走出四名全副武装的卫兵。
他们甲胄齐全,手握长戟,腰佩利刃,还专门佩戴了高耸的金属护颈。
这个护颈像水桶一样围到了鼻子上,再配合脑袋戴着的,带锁子帘的覆面盔,简直严丝合缝。
想像对付普通哨兵一样抹他们的脖子,除非能一刀割穿一层板甲加一层锁甲…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神奇的是,即便佩戴了如此的重甲,这些哨兵的行动却几乎没有声响。
他们无声对着萨隆肃然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覆面盔下的眼神全是忠诚。
“不愧是老爷子,真是考虑周全。””点了点头,萨隆对道尔安排非常满意。
“这是我分内之事。”道尔微微欠身。
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萨隆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哇啦啦啦~
一掀披风,他迈开沉稳的步伐,步入了城堡深沉的阴影之中。
……
另一方面,城堡西翼,一间充满贵妇气息的豪华起居室内。
房间布置极尽精致,空气中浮动着名贵熏香与新鲜花卉的混合气味。
昂贵的伊斯法罕地毯覆盖了整个地面,墙壁上悬挂着描绘田园牧歌或神话场景的精致挂毯与小幅油画。
一张带着华丽帷幔的四柱大床占据了显眼位置,梳妆台上摆满了镶嵌宝石的瓶瓶罐罐。
慵懒地倚坐在铺着软垫的梳妆凳前,玛乔丽夫人安静地看着大型壁镜中的自己。
梳洗过后,她已然换下晚宴时的华服,穿着一件更为舒适的墨绿色丝绒睡袍,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肩头。
“喵呜~喵呜~”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膝上的黑色猫咪,让它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剁、剁剁、剁剁剁。
门外传来六声有规律的叩响。
“进来。”玛乔丽的声音平静,头也未抬。
房门应声打开,一名年约三十许、举止干练的侍女走了进来。
她回身仔细关好了门后,快步走到玛乔丽身旁,微微躬身。
“朱莉娅,有什么消息?”看着镜中的侍女,玛乔丽语没有停止抚猫的动作。
“夫人,第三码头区那边来信,『那批货』已经安全送达指定仓库了。”
压低声音,名为朱莉娅的侍女如此汇报道。
动作微微一顿,玛乔丽这才扭过了头:
“最重要的『东西』,都齐全吗?”
“是的。虽然在转运途中,有少量附属货物因颠簸和进水受了些损耗…但那十六个核心部件均完好无损,全部验收通过了。”
“长途跋涉,又是特殊时期,些许『火耗』在所难免,这种程度的损耗无需追究责任…”眉毛轻轻一挑,玛乔丽想到了另一件事,
“不过……那个负责送货的接头人,代号『红胡子』的家伙……是矮人吗?”
“并不是哦,只是个留着红色大胡子的敦实汉子罢了,” 用手指轻轻按着脸颊,朱莉娅继续回忆了一下,
“据我观察,他言行举止更像是老实本分的商贩,也不知道怎么搭上我们这条线的。
“而且…他随行的儿子身高完全正常,并无任何矮人血统的特征呢。”
“这样啊…真可惜。”身子后倾陷入柔软的椅背,玛乔丽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
“还以为能借此机会搭上矮人贵族们的线呢,要是有了他们的技术和财富的加盟,我们的事业能拓展得更快、更稳、更大。”
双手并拢,朱莉娅再次躬身:
“抱歉让夫人您失望了。矮人贵族和大工匠们的行踪极为隐秘,神出鬼没,我们目前…确实还没有可靠的门路能联系上。”
“罢了,也不算全无收获,”玛乔丽摆摆手,表情依旧平静,
“最近翡翠领周边地质变动频繁,兽潮也比往年活跃,咒骸城的审查也比过去严格。
“但那个商队仍能排除万难准时交货,说明组织者颇有能耐。保持关注,也许可以作为一条稳定的备选渠道。”
“我明白了,夫人。”朱莉娅点头记下。
“喵唔~”
似乎被谈话声惊扰,膝上的黑猫弓身伸了个懒腰。
它轻盈地跳下地毯,跑到壁炉边的软垫上,自顾自梳理起毛发。
“真是调皮的小家伙…”看着猫咪跑开,玛乔丽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了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对了,那些安插在金盏商会里的眼线,还没查到新任『大执事』的真实身份吗?”
脸露惶恐,朱莉娅的声音颇感挫败:
“非常抱歉,夫人。
“和上一个愚蠢张扬的前任完全不同,新来的这位『大执事』身份极其神秘,行事简直滴水不漏。
“我们尝试了多种渠道,甚至收买了一些中层管事,但得到的信息要么互相矛盾,要么毫无价值…
“…调查至今,甚至连这位贵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难以确认,更别提接触或拉拢了。”
“哦呀?”眯起了那双美丽的眼睛,玛乔丽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
“居然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把身份隐藏到这种程度…
“…有意思,这个人,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梳理思绪。
忽然,她的指尖停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们那位……『突然归巢』的小少爷,今晚过得怎么样了?
“领主大厅分开后,他和他父亲似乎单独待了很久,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吗?”
“嗯,有女仆从远处探听到,小餐厅里似乎发生了非常激烈的争吵,”脸露喜色,朱莉娅兴奋地汇报道,
“而且绝非普通的口角,两人貌似持续了不短的时间!”
“哦?真是不错的展开。” 搓着指尖,玛乔丽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那具体…他们吵了些什么呢?”
“这个…”抓紧裙摆,朱莉娅面露难色,
“道尔那老家伙非常谨慎,提前派人把通往小餐厅的几条走廊的远端都封锁了,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实在听不清具体内容。”
“啧,真是条碍事的老狗。”轻嗤一声,玛乔丽脸上倒也不甚意外,
“那么…我们那位可爱的红发小少爷,现在被安顿在哪里休息了?”
“在…城堡扩建前,萨隆大人住过的那间老卧室『鹰巢之间』。”
“『鹰巢』?”抚摸着自己红唇的手指停了下来,玛乔丽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面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儿子,这位老父亲重视程度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高啊…”
“不,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有女仆报告,萨隆大人貌似把儿子灌醉了,才扛着送回那房子的,”朱莉娅的表情,莫名变得有些复杂,
“接着,两人在那房间里呆了很久,而且还有道尔看着门,你说,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是在…”
“嗯,居然是这样吗…”按着嘴唇,玛乔丽眼中光芒流转,
“对哦,那小子和她母亲长得非常像,确实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那些山里的蛮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对我们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沉吟片刻,玛乔丽嘴角微翘,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不过倒也简单,这种事情一检便知。
“既然如此…不如让我给那位初来乍到的小少爷,送上一份合乎礼仪的『欢迎礼物』吧?
“毕竟,这才是身为主人的待客之道。”
“事实上,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朱莉娅轻轻拍了拍手,
“我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合适的人选。芬妮,进来吧。”
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位穿着标准女仆裙装、年轻貌美的金发少女,步伐轻盈地走了进来。
她在恰到好处的位置停下,双手交叠身前,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女仆礼:
“芬妮…见过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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