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完梅莹雪，贾珠便把结果告知了林如海，又向林如海要了一份扬州各大盐商的资料。
作为巡盐御史，这些资料自然是不缺的。
既然要管理两淮盐务，了解对手是很有必要的。
大乾每年的盐引是三百万份，每引折盐300斤，扬州一年的盐引就高达一百四十万份，约占全国的一半。
也就是说，大乾每年的官盐一共就9亿斤，按照2亿人算，每人一年才4.5斤，这是远远不够的。
按照每天摄入18克食盐来算，正常人一年需要摄入6.5公斤，也就是13斤食盐，官盐远远满足不了生活所需。
食盐不是一种可有可无的佐料，食盐是维持人类生存所必需的。
所以盐税不是一般的商品税，可以把它看成是人丁税，只要是人，就避免不了这种税。
盐的产区就那么几个，普通人完全生产不了，官方可以完全控制食盐的生产，然后再把食盐的销售交给盐商。
现在每引盐的官方收购成本是六钱四厘，加税银3两，便会销售给各大盐商，各大盐商和官方再统一确定零售价。
也就是，大乾一年的盐税，得银九百万两，除去六大盐运衙门官员、兵丁、护盐的费用，每年上缴朝廷八百万两。
巡盐御史的权力就在于，给各大盐商分配多少盐引，确定食盐最后的官方售价，实打实的和银子打交道。
另外，巡盐御史还要负责打击私盐，清剿盐枭，其中的利益往来比明面上的权力更大。
私盐只有生产成本，每引三两的税钱就是他们的利润，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就算私盐的售价只是官盐的一半，也还是能赚的盆满钵满。
那么，既然官方控制了食盐的生产，那么私盐是怎么来的呢？
一是某些盐枭有隐秘的盐田，或藏的很好，或官府上下都打点到位了。二是盐户和灶户们监守自盗，他们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但却得到的最少，于是就有商人从他们手中高价购买私盐。
就算官方监管的再严，只要私盐和官盐的价格不一致，私盐就永远不会消失。
资本有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会铤而走险，有了百分之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有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就敢冒着上绞刑架的危险。
在任何时代，任何社会，这都适用。
换个角度来想，盐税不也是一样吗？只是搜刮的人从商人，变成了朝廷。
盐的事太大，贾珠管不了。别说是贾珠，隆正帝也管不了。
说不定，隆正帝的内库里，就有不少是贩卖私盐的银子呢。与其让别人赚，不如他自己赚。
当然这只是贾珠的猜测。
既然盐商只是帮着官府销售食盐，又怎么赚的盆满钵满呢？
第一，食盐是完全垄断的商品，盐商会集体和官府谈判一个尽可能高的标准售价。
第二，售卖的时候可以以次充好，缺斤短两。
第三，盐商掌握了各地区贩盐的资格和渠道，私盐大多数也是通过他们的渠道最终销售给普通百姓的。
第四，大部分私盐都是各大盐商旗下的盐田生产的。
盐商贩盐赚了钱以后呢？
自然是寻找政治庇护，拉帮结派，培养文人，进入官场，进一步扩大整个盐商集团的关系网络。
盐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巡盐御史的主要职责就是维持当地盐业的稳定，不因盐而发生大的动乱就可以。
扬州是大乾食盐的重要产地，产量约占三四成，盐引更是接近一半。而且临近长江、淮河，又有京杭大运河这条漕运通道，得天独厚的条件，使扬州成为“建在盐上的城市”。
扬州现在规模最大的是八大盐商，除此之外的盐商都是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江春正是八大盐商之一，贾珠准备先拿他开刀，但是动手之前也得先查查是谁指使的他。
虽然盐商们公然反抗的可能性比较小，但也不得不防，他们每一家都有数百家丁小厮，阴沟里翻船就尴尬了。
贾珠现在能动用的只有300巡盐御史衙门的盐丁，其中多少人被收买了还不一定呢。
另外扬州知府衙门和扬州城防军也差不多，可能都是一丘之貉。
没有忠心的军队，要想办成事就很难。
暂时只能和他们虚与委蛇，反正贾珠也没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次日一早，庆儿就带着王大柱和他训练的八十暗卫，从金陵赶回了扬州。
这么多人，林府肯定住不下了。贾珠让二十暗卫负责守卫林府，其余人等尽皆入驻都转运盐使司。
都转运盐使司的主官是盐运使，从三品，是典型的官大权小的职位。除此之外还有运同、运副、运判、提举、盐掣同知、盐引批验所大使、巡检等官员和三百盐丁。
巡盐御史虽然只是正五品，但身份属于钦差，地位比较高，是从三品的盐运使的上司。
扬州盐运使是一个看上去就很油滑的中年人，一半像官员一半像商人，约莫四十岁左右，叫欧阳德。
贾珠也是第一次来，找到欧阳德，拿出圣旨，一切事情就办妥了。
贾珠一行刚到，欧阳德本想为他们安排一场接风宴，但被贾珠拒绝了。
贾珠安排他给八大盐商发请柬，明天在衙门里统一见他们一面。
虽然运盐使司在册的官员不少，但是衙门里却没几个人。欧阳德说盐丁们都在各大盐场巡视、检查，只有官员们会在衙门里办公。
盐丁们在不在，问题都不大，反正他们都靠不住，贾珠也没想用他们。
为了合理合法，贾珠带来的六十多人，明面上也不能是贾珠的护卫或私兵，都招募为运盐使司的临时盐丁，此事也交给欧阳德一并办了。
没几分钟，欧阳德就回来汇报，请柬已经派人送出去了，盐丁身份也办好了。
虽然贾珠不喜欢他的风格，但是办事能力还是不错的。
欧阳德小心问道：“大人，圣上是让大人严查还是普通巡视？”
贾珠道：“你想揣测圣意吗？”
欧阳德忙道：“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为大人提供建议。”
贾珠问道：“严查如何？普通巡查又如何？”
欧阳德道：“普通巡查自然是去各大盐田走一圈，然后挑几处毛病整改，截获几批私盐，抓几个私盐贩子。严查就要找几个大盐商开刀，捣毁几处盐枭老巢。”
贾珠道：“这么说，欧阳大人是知道哪些盐商有问题，又知道许多处盐枭老巢了？”
欧阳德道：“大人说笑了，下官自然不知道。”
贾珠道：“放心吧，你知道这些，我也不问你。但是职责范围内的问题，你要是不知道，我可要治你一个渎职之罪。”
欧阳德道：“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贾珠道：“行了，去拿些盐商、盐田和以往打击私盐的资料给我。”
虽然贾珠在林如海家里也看了一些资料，但是肯定没有衙门里齐全。
没一会儿，欧阳德就抱回来一大堆资料，这玩意怕是一个月也看不完吧。
打发了欧阳德，贾珠只挑了些感兴趣的看，明面上的资料，要能看出问题才怪了。
反正要在运盐使司办公，贾珠索性也不回林府了，偶尔回去看一下林如海的病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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