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华,这里~”星尘月白的袖口垂落流云纹,招手时腕骨转出个极柔软的弧度。指尖尚萦着檀香的薄雾,那雾气便牵丝般朝斜里飘去。
檐影深处忽有紫罗兰色的裙裾漾开波纹,心华扶着斑驳砖墙转出身形。她微微歪戴着一顶黛青贝雷帽,呢料在檐角漏下的天光里泛着哑暖的光泽。
“一个个怎么都成双成对的……”风铃儿忽然将脸转向斑驳的墙皮,她抬手胡乱抹了把嘴角,指尖在脸颊划出道浅红的痕。
布靴尖踢飞了半截哑炮筒子,那红纸筒滴溜溜滚到积水洼里,惊散了水面上星尘衣袂的倒影。巷风卷起她暗红短打的衣摆,露出腰间束带磨出的毛边。
“别着急啊。”积水洼里的倒影轻轻晃了晃,心华不知何时已立在风铃儿斜后方半步,“急”字在她舌尖化作温软的吴音,那甜甜的嗓音在风铃儿耳边一拂,尾音像小瓷勺碰着碗沿那样清凌凌一颤。
“你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啊。”心华将右手从袖中完全探出,掌心向上虚虚托着,恰有一片从檐角飘落的蜡梅花瓣旋进她掌心。
那焦糖色的薄瓣在她素净的掌纹里颤了颤。巷风忽然转了个方向,将她鬓边一缕散发吹得贴上唇角,她也不拂,任那青丝随着吐字轻轻起伏。
“嗯……嗯!”风铃儿先是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她猛地低下头,马尾辫随之甩到脸侧,尾音压得低低的,像怕惊扰了掌心那片蜡梅的去向。
“杨桃精,你又刺激她。”海伊从垂着红绳结的檐角探出身来,粉水母一晃一晃的,半透明的伞盖在她发间轻轻收张,拖曳的触须随她动作漾开涟漪般的光晕。
“海蜇皮~”星尘的嗓音里压着三分笑,尾音却像沾了梅子糖霜似的轻轻上扬。“海蜇皮”三个字被她念得又轻又快,像玉珠跳进了青瓷盏,叮叮咚咚溅起满屋子甜津津的回响。
“喂!”海伊的声音像檐角惊起的雀儿般陡然拔高,“喂”字脆生生劈开天光,尾音却打着旋儿往上飘,仿佛被自己头上水母乱颤的触须勾住了似的。
“姐姐们~”巷口积雪忽然簌簌滑落诗岸的声音清凌凌撞进巷子,赭黄色夹袄的姑娘踩着满地碎红光斑一蹦一跳地来。她发间红绳扎的双鬟随着动作上下飞动,腕上银镯子磕出细碎的响,像正月里解冻的溪水急匆匆漫过石子滩。
赤羽跟在后头半步,赤红箭袖收得紧,腰间悬的短刀穗子却松松垂着。她走路时几乎无声,只靴底边缘偶尔碾到冰碴,发出极轻的“喀”一声。
苍穹走得最稳,白绿相间的汉服裙裾却纹丝不动,素白褙子配着青草绿的百迭裙,裙角用银线绣着疏疏的竹枝纹。
她虚虚托着个朱漆食盒,指尖在盒盖上“福”字的金粉边缘轻轻摩挲。经过风铃儿身边时,食盒里飘出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的甜香,竟把硝烟味冲淡成缕若有若无的青烟。
诗岸跳到心华跟前时,发间红绳不小心勾住了对方贝雷帽的别针。她也不急,歪着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姐姐们怎么都聚在这风口里?”
话音刚落,远处河埠头祭祀的鼓乐恰好换了调,沉沉的铜钹声滚过青石板路,震得屋檐下冰凌齐刷刷断了三两根。
“因为……呃……对啊为什么?”风铃儿猛地一噎,喉间滚出个含糊的短音,目光急慌慌扫过众人,在乐正绫含笑的眉眼上停了刹那,又飞快掠过心华贝雷帽下温和的视线,最后落在诗岸那双亮晶晶的虎牙上。
“因为……”她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虚虚地飘起来,被巷风吹得打了个旋儿。右手无意识地抬起,想去摸后颈,中途却改道挠了挠自己耳根。
“乖乖隆地咚,人来得这么齐整,吃饭啦!”巷子尽头忽地炸开油锅翻炒的滋啦声,那是腊猪油撞上铜锅底的热闹响动,带着蒜末姜粒在滚油里爆开的焦香。
晓秋靛蓝围裙上还沾着些雪白的面粉点子,左襟一朵,右摆三五点,像雪夜里无意跌落的梅花瓣。最大那点正巧缀在围裙系带打的蝴蝶结旁,随她拎食盒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粉末子在扬起极细的闪光。
仔细看去,衣褶间还藏着薄薄一层粉雾,许是晨起和面时扬起的,此刻被巷风一拂,竟在靛蓝粗布上勾出几道云水似的浅痕。
她将食盒往石阶上一搁,掀开盖子的动作带起股更猛的白雾,这回看清了,第一层码着炸得金黄的藕夹,每片藕孔里都塞满粉嫩的肉糜,边缘还滋滋冒着细小的油泡;第二层是码成宝塔形的八宝饭,糯米油亮亮地反着光,蜜枣莲子像嵌在琥珀里的宝石。
“哎哟喂,都站着不动做什咧!快坐下动筷子噻,菜要凉喽!?”她边笑边从怀里掏出摞青花碗,碗底磕在石阶上叮叮当当的脆响,竟和远处渐起的更鼓声应和上了。
那左手不知何时多了把长柄木勺,勺头探进食盒深处一搅,便带出冬笋炖腌笃鲜的浓白汤汁,热气腾起来时,把檐角垂下的冰凌都熏出了水珠子。
“哇,晓秋姐姐的手艺又变好了~”天竞鼻尖微微抽动两下 眼睛倏地亮起来,瞳仁里映着食盒中升腾的热气,那团白雾在她眸中转成柔软的涡流。唇角不自觉向上弯,先前抿着的唇线松开些许,露出一点贝齿的微光。
“我去包个场子,好好吃一顿。”她的袖子像灌满了巷风的帆。眼睛里的光晃了晃,从食盒的热气转向远处茶楼的灯笼,眸中映出的暖黄光点随着眨眼轻轻跳跃。
话音落下时,她忽然抿住嘴唇,把将将要溢出来的笑意抿成唇角两个极浅的梨涡。巷风卷着八宝饭的甜香掠过,她的袖口便朝着茶楼方向飘了飘,像被那香气牵着似的。
青石巷的暮色被远处声响搅出波纹,先是一截拔高的少女嗓音劈开市井喧嚷,像正月里炸裂的炮仗般脆生生炸开。
接着是絮絮的争辩声,瓦片似地互相叠着,间或夹杂些瓷器磕碰的脆响。约莫半盏茶工夫,那声响便软了下来,化作几阵含糊的讨饶,尾声拖得长长的,像浸透了腊月河埠头的湿气。
她回来时是背着手跳着走的,白色道袍下摆随着动作起落,在青石板上扫出一个个转瞬即逝的圆。那头长发随着跳跃的动作在肩头散开又聚拢,发丝被巷风带起时掠过年夜前最后的天光。
“哼,说我嫁不出去,我有女朋友的好吧。”天竞忽然将下巴抬高了半分,她眸子在暮色里映着食盒中升腾的暖雾。抱在胸前的双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走吧。”她右手随意地朝茶楼方向一摆,袖口在空中带出阵轻风。说话时没回头,只侧过半边脸,暮色在她鼻梁上投下道柔和的明暗交界线。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CC读书(m.ccdushu.com)风灵玉秀:缘起缘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