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宅二年正月初一,
李旦下旨改元垂拱,大赦天下。
时隔几月再颁赦令,四海欢腾,寰宇同庆。
百姓们携老扶幼涌出街巷,
朱门绮户悬灯结彩,
陋巷蓬门亦燃烛相贺。
稚童执彩幡追逐嬉闹,
老叟倚杖而立,
望着街衢间熙攘人潮,沟壑纵横的面颊上绽开久违的笑意,
浑浊眼眸里映着灯笼摇曳的红光,似盛着半生未见的太平暖意。
妇人们三五成群,鬓边簪着新折的梅枝,
絮叨着大赦后家人团聚的期盼,眼角眉梢皆是真切的欢喜。
更有书生结伴而行,长衫飘飘如玉树临风,
指点着满城欢腾,喟叹“圣主仁心,天下归心”,
字句间满是对明君的殷切期许。
街面上鼓乐齐鸣,爆竹声此起彼伏,
将这垂拱初年的元日,
衬得愈发国泰民安气象雍容。
宫墙之上,
武媚娘凭栏而立,
凤袍曳地如流霞铺展,
金线绣就的鸾鸟纹样在寒风中若隐若现。
她目光掠过下方欢腾的街巷,
百姓们的笑语欢声穿破宫闱,如此真切滚烫,
让她紧绷的眉梢微微舒展,凤眸中漾起一丝转瞬即逝的柔和。
可转瞬间,思绪便飘向那些貌合神离的宗室亲贵,
以及朝堂上那些暗藏机锋的文武百官,
他们或垂首恭顺,眉宇间却藏着对自己临朝的根深蒂固的不屑,
或言辞恳切,背后却在私相授受结党营私,觊觎着大唐江山的万里基业。
“哼,”
她唇边下意识勾起冷峭的弧度,
凤眸闪过寒彻锐光,
“宗室子弟倚仗血脉,便妄图坐享其成,
朝臣们墨守成规却不甘雌伏,
这般包藏祸心,想要瞒过哀家的耳目?”
她指尖骤然用力,指甲几乎嵌进栏杆缝隙,
恰在此时,街巷中传来孩童传唱的颂歌,
质朴纯粹的旋律让她心头微动,
目光重新落回百姓身上,
他们为大赦而欢,
为生计安稳而安,
为仓廪充实而笑,
这般实实在在的拥戴,
才是江山稳固的根本。
太宗皇帝李世民当年的教诲突然如洪钟般在耳畔回响: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眸光一凝,胸中翻涌的波澜渐次平复。
是啊,
“宗室朝臣的二心不过是疥癣之疾,
唯有百姓的向背,才是决定王朝兴衰的滔天洪流。”
凤袍在寒风中轻扬,猎猎作响如旌旗展卷,
她抬手拢了拢袖角,眸中已然没了半分犹疑,
只剩坚定的决断:
“既然宗室朝臣皆有可能背叛哀家和旦儿,
那哀家便以百姓为舟,以哀家的新政为帆,
纵使逆水行舟,亦能乘风破浪,开创万世基业!”
她心思百转,眸光愈发澄澈:
“唯有百姓的拥戴是掺不得半分虚假的真心,
是历经苛政战乱后对安稳生计的赤诚期盼,
是见惯了朝堂倾轧后对清明吏治的由衷渴求,
他们不问江山姓什,皇帝是谁,
只念着谁能让田垄有收、衣食无忧,
谁能为含冤者昭雪、为寒微者铺路,
这般纯粹的向背,才是支撑哀家逆水行舟的不竭底气,
是抵御宗室构陷朝臣掣肘的铜墙铁壁!
待哀家的政策深入人心,百姓安居乐业,
纵使那些心怀二心之辈百般阻挠、暗设圈套,又能奈我何?
这天下,终究是民心所向者的天下!”
凤袍翻飞,她身侧的李旦垂首而立,玄色龙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武媚娘掷地有声的话语落进耳中,
他抬眸望向母后的侧影,
凤眸如炬,映着宫墙下的万家灯火,
那份坚不可摧的决断与洞察世事的智慧,
让他心头涌起复杂难言的滋味。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却终究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重新垂下眼帘,心中满是自愧不如的怅然:
母后总能看透人心诡谲,总能精准找准江山稳固的关键,
这般远见卓识,这般雷霆手段,是他穷尽一生也难以企及的。
自母后临朝以来,多少次朝堂危机四伏异动频发,
皆是凭母后一己之力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如今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的景象,
亦是母后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换来的盛世图景。
她破门阀之锢、安边疆之乱、兴农桑之利、振文教之风,
擎起一片朗朗乾坤,
让这大唐的锦绣河山更添几分磅礴气象。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句话,
又想起母后对民心的极致看重,
对宗室朝臣的精妙制衡,
只觉得母后每一步都算无遗策,步步为营,
心中感慨:
“是啊,母后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都是为了大唐江山的长治久安,
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康宁,
也为了护着朕这个名义上的天子。
尽管宗室之中有人暗中嘲笑朕是个徒有虚名的傀儡皇帝,
可是,
能得母后这般运筹帷幄护佑江山,
让百姓安居乐业四海升平,
这“傀儡”又有何不妥?”
他心中那点因流言而起的酸涩转瞬消散无踪。
比起那些空有宗室之名,
却只知争权夺利置天下苍生于不顾的亲族,
比起朝堂上那些阳奉阴违暗藏祸心的朝臣,
他宁愿做这样一个“傀儡皇帝”:
“至少母后的每一步谋划,都在实实在在地稳固大唐,都在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何况,母后虽手握实权,
却从未有过篡夺皇位之意,
始终以“辅佐”之名行摄政之实,
小心翼翼地保全他的天子名分。
这般护犊之心,这般济世之才,
岂是那些鼠目寸光,耽于私利的宗室所能理解?
他抬眸望向武媚娘坚毅挺拔的侧影,
眸中只剩全然的信服与安然,
只要能守住父皇留下的江山社稷,
让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纵使被人嘲笑懦弱无能,他也甘之如饴。
此刻,他心中的茫然与不安渐渐消散,
只剩全然的信服与依赖,只要依偎在母后的羽翼之下,
纵使前路有再多风雨险阻,也能安然无恙。
他走前两步,腰杆挺得笔直,语气恭顺带着发自内心的由衷敬佩:
“母后所言极是,往后诸事,儿臣皆听母后决断,
儿臣定当全力辅佐,不负母后苦心,不负天下百姓。”
武媚娘闻言侧过身,凤眸落在李旦清瘦的面庞上,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李旦的肩头,语气不复先前的锐厉,带着叮嘱:
“旦儿能明白,母后甚是欣慰。”
话锋一转,她眸色骤然凝重如铁,声音压低,带着警醒:
“徐敬业扬州起兵虽已平定,
但这肯定不是尽头,
那些宗室勋贵守旧朝臣,只当我们母子柔弱可欺,易于拿捏,
徐敬业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却是个坏了规矩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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