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一，民政局人还挺多。
离婚窗口号子叫个不停，结婚窗口人影稀疏。
艾秋心坐在大厅长椅上看手机，一旁的方逸之偷偷瞅了一眼，上头都是什么“惊！妙龄少女竟然神秘失踪？”“你不知道的十个神秘地方”“三旬男子竟自称已活千年，这是真的吗？”之类的新闻。
方逸之挠挠头，低声问：“你看这些干什么？”
艾秋心头也没抬：“我就随便看看。”
刚起的话头被堵死，方逸之沉默了。
他转头看着艾秋心沉静的侧脸，心中一阵恍惚。
他第一次见到艾秋心时，是在朋友的饭局。
彼时的艾秋心一头利落的短发，笑容爽朗大气，一下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后来，两个人恋爱、结婚、生子。
方逸之惊觉，他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艾秋心这样平静安然的样子。
在他的印象里，艾秋心一直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嘴里唠叨不休，满脸的怨恨，骂方舟不争气，骂他没良心。
可是，从前的她不是这样的啊！
她那么优秀，那么耀眼，能力出众，工作体面，赚的并不比他少。
可是，为了家庭，她放弃了自己的前途，硬生生折断飞翔的翅膀，整日里为家务操心。
明明妻子付出了这么多，可是他为什么只看到她的疯狂？
愧疚从心底蔓延，让方逸之的心又酸又胀。
“秋心，”方逸之艰难开口，“我们要不……就别离婚了吧……”
艾秋心惊讶：“你说啥？”
方逸之下定决心，他握住艾秋心的手：“秋心，是我不好，将家里头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
他闭上眼睛，语气沉痛：“我一直以工作为借口，逃避家庭责任，忽略了你的心情。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方逸之意识到一个问题，并不只有方舟出现心理问题，妻子也一样。
用家庭捆绑一个职场女性，迫使她不得不放弃理想，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妻子内心的情绪无法宣泄，辞职后又失去一直以来的努力目标，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
孩子优秀，才能让妻子觉得，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是，方舟只是个智商普通的孩子，无法和那些天才孩子比较。
而他这个做丈夫的，又一直为了逃避家庭矛盾而扑在工作上，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也许，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方逸之俯过身，轻轻搂住艾秋心：“老婆，对不起，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艾秋心：？？？
这又是整哪一出啊？
她不知道方逸之的内心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所以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艾秋心推开方逸之，不解地说：“离婚不是你提的吗？而且，小舟现在这种情况，由你陪着更好吧？”
昨天在家里，艾秋心看出，方舟已经出现应激情况了。
看到父母吵架，方舟的第一反应就是跪下道歉，将责任全都揽在他自己身上。
而且，方舟面对她时非常卑微，嘴角下拉，会下意识地憋气，手指不停抖动。
这些都是躯体化的症状，显然方舟的心理出现很大问题。
作为导致方舟这样的元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暂时不要出现在方舟面前继续刺激他。
而这，也是艾秋心昨天马上选择离开的原因。
方逸之低声说：“小舟也不想我们离婚……”
艾秋心无奈叹气：“我其实无所谓，只是小舟这种情况，我怕我再和他相处下去，对他反而不好。”
方逸之有些为难：“那怎么办？”
艾秋心想了想，问：“你的年假还有几天？”
方逸之立马明白艾秋心的意思：“我已经在公司干了十五年，有十天年假，而且我还可以请事假！”
“好，”艾秋心点头，“找个时间，你去把假请了，我们带小舟出去旅游！”
方逸之忙不迭点头，末了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那就不离了？”
艾秋心“嗯”一声，起身整整衣服：“到时候再说吧！”
方逸之笑了，拉起艾秋心的手，往外头走去。
“还有一件事情，”艾秋心正色道，“小舟是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被抓到，当时有很多学生和家长在，这对他是一件非常大的打击。所以，我们可能要给他转校了。”
他们这个年纪，善意很纯粹，恶意也很纯粹。
方舟偷东西的事情一旦传开，学生也好，家长也好，老师也罢，都会用有色眼镜看他，他在这个学校肯定待不下去。
方逸之愣了愣，随后点头：“嗯，你说的对。”
…………
“你听说了吗，方舟在xx文具店偷东西被抓住了！”
“什么？真的假的？”
“天哪，方舟看起来文文静静，没想到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就是说……诶，你上次不是丢了一百块钱么，会不会是方舟偷的？”
“啊？不会吧……”
方舟低着头坐在座位上，右手无意识地撕着左手手指上的倒刺，两条腿不自觉地轻微抖动。
他想说，他没有偷同学的钱，可是却连抬头都没有勇气。
“方舟”，纪律委员敲敲方舟的书桌，“金老师叫你过去。”
方舟低低应了一声，起身慢吞吞地往教室外走去。
“方舟！”纪律委员叫住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到方舟耳边小声说，“你要不要给你爸爸妈妈打个电话，我看法海有点生气，让你爸妈来救你！”
金老师是方舟他们班的班主任，是个有着二十五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
由于他为人严肃，平日里对学生们很严厉，还会体罚学生，又姓金，所以学生们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法海”，他们班就叫“金山寺”。
方舟有些意外于纪律委员对他的友好态度，愣了愣，轻声说：“谢谢你。”
不过他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来到了办公室。
现在是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坐满了老师。
金老师看到方舟，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你看你什么样子，畏畏缩缩的，怪不得能干出偷东西这样的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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