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答斩钉截铁,李衡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好!不愧是王上看重的人,真该让满朝文武看看,胜军之将该是个什么样子。”
“不骄不躁,心有大局,这才是名将之姿。”
李衡夸的余元宝有些牙酸,一旁的齐宗福也点了点头。
“确实不易,如果能再稳重些就更好了。”
余元宝摇了摇头,又问道:
“怎么没见到韩公公?”
闻言齐宗福叹了口气。
“他这次伤的实在有些重,安心养伤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
此战韩礼承受的压力最大,几乎是以命为抵与杜仇对打,伤势之重没有一两年是好不了了。
最后寒暄了一阵,余元宝便不再等待,大步来到了虎威军营地之中。
虎威军的营地驻扎在关外,不过两千多人,自然不占什么地方。
李惜阙并不在此,这几天她每日都会抽出七百人来拉练,此时正在外面驰骋。
李衡也交与了她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在各队之间保证补给线的完好,此行她带了孟观平一起,几日内应该都不会回来。
这样正好,余元宝并不准备让李惜阙来趟这浑水。
任务的最后一环,一定要他亲自来完成。
营中的士兵大多在歇息,巡逻的队伍看到余元宝,立刻大喜过望,恨不得敲锣打鼓通知大家。
“将军回来了!”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各处营帐哗啦啦打开,士兵如潮水般涌出,按照班次站好。
余元宝挑了挑眉毛。
多日不见将军,兵卒们却没有任何放松,这么看来,这支军队有他没他都一样嘛。
而在身后的陈陆轻轻点了点头,收回了锐利的目光。
要是敢在这时候掉链子,那就给他等着吧!
“将军,虎威军在营者两千零一十二人,轻伤者七十八,重伤者五人,除重伤者外全部在此!”
陈陆退回队中,目光炯炯。
“请将军下令!”
只要余元宝一声令下,他毫不怀疑所有人会立刻执行,无论那是什么命令。
“诸君。”
余元宝终于笑了笑,淡淡说道:
“可愿随我出征?”
所有人连思考都不愿意思考,下意识喊道:
“愿往,同往!”
他们相信余元宝会把他们从一个胜利带到另一个胜利。
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惊的城墙上的匠人回头。
“此去恐有险阻,当有杀身之恶,可还愿同往?”
余元宝很认真的询问。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久,可余元宝记得每一个人的面孔。
这些人不是他的工具或者任务道具之类的东西。
每一个都深思熟虑,抛下生死,而后把性命系于余元宝一身。
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莫大的责任。
也因此,余元宝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他们此行的危险,尽管他们每一个都是宝贵无比的战力。
“家有妻儿者不究,家有老幼者不举,你们了解我的,此时想走我绝不阻拦。”
陈陆惊愕了一瞬,不明白余元宝为何突然有了破釜沉舟之意。
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报?
李衡将军也说了,如果夏为民有异动,他会第一时间介入,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但是,既然将军说了,就当作有吧!
向来沉默的虎威军突然有了骚动之声,不为别的,大家都奇怪将军何出此言?
“将军您这是在做什么!”
队列之中,一个格外熟悉的面孔踏出一步。
柳蛮面色铁青,一只独眼瞪得老大。
“您不信任我们!”
“死囚营中没有孬种,能与将军同路,是我柳蛮此生最荣幸的事情。”
他狠狠一跺脚,身上的甲片哗啦啦的响。
“您觉得我们现在打胜仗了,有钱了,于是惜命了,不敢再奋死了。”
“绝不可能!什么杀身之祸,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敢咬他一口肉下来。”
陈陆也上前一步,抿嘴不语。
他不怎么会说话,毕竟两个多月前还是一介死囚,而在更早一点,他不过是在街边游荡的混混。
此刻看着余元宝,仿佛有千言万语,心中堵的发慌。
陈陆深刻的明白,自己为什么能站在这里,于是沉声道:
“但有险阻,陈陆愿为先锋,刀山火海也闯得!”
随着他们两人,更多的人高声请战。
余元宝静静看着这一幕,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多好的人啊,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一定要上战场呢?
每一个都如此的鲜活,如此的真实。
想来天地无情,不使英雄见白头!
究竟是自己的到来成就了这一群人,还是他们的存在吸引了自己前来呢,余元宝分不清楚。
余元宝恍惚了一瞬,压下众人声音,用更加郑重而诚恳的语气说道:
“所有人,去写一份遗嘱,有亲朋者便写给亲朋。无牵无挂者,便写给我吧,如果我活到最后,每一张我都会看。”
“写完交给陈陆,如果不想写,就离开,我绝不阻拦。”
说罢,余元宝就席地而坐,闭上了眼睛。
闻言,众人终于明白了此行的凶险,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沉默不语。
还是柳蛮第一个走了出来,只见他狠狠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帐。
“不过是一条烂命,能陪将军一起走,我三生有幸!”
片刻后,众人便纷纷回到营帐之中,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余元宝坐在地上,静静等待,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半个时辰之后,当陈陆捧着一摞纸张来到余元宝身前时,低声说道:
“回将军,此处有两千零一十三份遗嘱,全部都是自愿交于我手。”
“大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士气可用。”
这个答案在余元宝的预料之中,让他眯起了眼睛。
为将者当心冷如铁。
何其难也。
面对这样一群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的士兵,如何能淡然处之?
“罢了。”
余元宝将所有书信珍而重之的保存,转头看向陈陆。
“陈陆,我要你留下。”
陈陆怔了一怔。
“将军,这是为何!”
“可是陈陆有做错的地方?”
余元宝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我要你在这里,看住李都统。别让她做傻事,明白吗?”
陈陆沉默半晌,终于低下了头。
“恐怕我拦不住都统……”
余元宝洒脱一笑,拍了拍陈陆的肩膀。
“尽力就好。”
“去准备吧,我们出征!”
当晚,篝火烧的很高,从来禁酒的军中飘起酒香,半人高的酒坛摆放了一排。
烧肉的大锅沸腾了一次又一次,今夜无禁忌。
第二天清晨,醒辰关的守卫被马蹄声惊醒,抬眼便看见一排排全副武装的虎威军士兵,正沉默的战在城下。
杀气与战意沉静如渊,江河湖海不能承受这重量。
守卫惊住了,不清楚这是怎么了。
不是才打了胜仗吗,怎么看这样子,和大败而归了似的呢。
到底哪边是哀兵。
为何如此的肃穆,如此的……压抑?
余元宝骑着阿布,立在队伍的最前方。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放养,也不知道李惜阙给阿布吃了些什么,毛皮油光水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乃虎威将军余元宝,奉李衡将军命令,前去镇守,速速开门!”
守卫吓了一跳,连忙行礼道:
“是!”
哗啦哗啦,大门的铰链被拉起。
看着身前富饶而广袤的土地,余元宝深吸了一口气。
“随我出征!”
“是!”
踏踏踏地动山摇,两千人鱼贯而出,迎着朝阳出征。
……………………………
黎军最前线。
此处是魏国大城长峨,被黎军团团围住,已经三日有余。
越过长峨的城池,后方的乡镇无数,在副将坐镇中军的时候,三位都统已经像伸出去的触手一般,带兵来到了后方。
其中最偏的一方,是名为于合文的都统所率领的队伍。
此时已近黄昏,军帐之中,于合文一如往日的批阅军报,身边则坐着他的大儿子于敏辰。
油灯的火苗飘摇,映照出于敏辰不安的面容。
“父亲,那人昨日突然带队出征,看方向是去壶谷。”
于合文的笔尖顿了顿,在纸张上留下了一个墨点。
这里说的自然是余元宝。
“这是要防止夏为民最后一搏了。”
于合文淡淡的回复,只是握住毛笔得手攥得更紧了一些。
于敏辰不再说话,而后就是长长的沉默,军帐之中,逐渐变得压抑起来。
余元宝爬的越高,功劳越大,二人便越是惶惶不可终日。
余元宝和白家几乎是死仇,而于家和白家又绑定的太死,简直是天然拿来立威的对象。
是的,到了现在,于合文已经开始担心于家会被余元宝拿来立威了。毕竟在他看来,虎威军新军方成,像是一块巨石扔进水中,无论余元宝愿不愿意,都要想办法平息波澜。
他于合文就是再合适不过的养料!
早在余元宝展现将魂的时候,于合文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
本想早早处理,谁知余元宝深陷魏国,失踪了。
失踪了也好,眼不见为净。
可他不但一路打穿了魏国,还带着将军的虎符回来了,真是儿戏一般。
直到现在他都不太能理解,余元宝一介死囚,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月里一跃成为将军的,简直比绘本中的故事更加魔幻。
还有那直逼宗师的战力。
他妈的,早说你有这战斗力,白惠恩怎么可能和一位宗师的大哥过不去?恨不得每日热脸贴过去,只求在宗师面前混个眼熟。
于合文不认为余元宝是临阵突破,更愿意相信他是蓄谋已久,想要一举进入黎国的最上层。
好一个扮猪吃老虎,还真就引得蠢猪上钩了!
一想到自己的亲家百惠恩,于合文就恨的牙根儿痒痒。
平日里在京城作乱也就算了,偏偏要去强抢民女。奶奶的,民女怎么可能会比白府中的佳丽更加美艳,这厮完全就是享受欺辱他人的快感罢了。
现在好了,一脚踢到了铁山上,自己父子身死不说,还要连累到他!
先是杀百惠恩以争名,后在死囚营拼杀以争功,再之后深入魏国,一举展现自己宗师级别的实力,最后在战场上打出决定性的胜利。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他眼花缭乱,每一步都恰到好处,环环相扣。要说提前没有计划,于合文第一个不信。
可信或不信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
余元宝已经是参天的大树,羽翼丰满,别说对付他了,就是站在他面前都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于合文想要和解,可觉得自己根本拿不出什么筹码。
尽管余元宝完全没有要对付自己的意思,可以己度人,于合文的惶恐每日都在增加。
突然,帐外有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有急报来了。
于敏辰也听出了马蹄声,于是走出帐去,很快便脸色大变的赶了回来。
“父亲!”
于敏辰神色焦急,偏偏压低了声音,眼中有莫名的光芒。
“是前探的斥候回来了,说是看到了大规模的异动!”
于合文抬了抬眼,神色严肃起来。
“详细说说!”
于敏辰却摇了摇头。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据探子所说,没有在邺城看到夏为民的踪迹,怀疑他并不在哪里……”
于合文瞪大了眼睛,夏为民的踪迹无疑是重中之重。
连忙拿出一份堪图,仔细查看。
“赶快告诉我异动的全部细节!”
于敏辰沉声说了半晌,只见于合文对着堪图反复查看,半晌之后终于神色莫名的说道:
“夏为民真的往那边去了!”
于敏辰窒了一窒。
“是壶谷?”
“八九不离十!”
于合文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踱步。
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要不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通知李衡。
他所在的区域距离邺城最近,探子也是经历了一系列机缘巧合才确认了夏为民的动向,如果他将这个消息按下,中军至少要两天才能意识到夏为民原来已经走了!
“父亲!”
于敏辰神色紧张的握了握拳头,眼中的疑问是如此的清晰。
怎么做?
于合文停下了脚步。
“怎么做?”
是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传过去,以期许余元宝真的心胸大度,还是暂时按下,让他与夏为民斗个两败俱伤?
于合文清晰的感觉到,这是一个对于他,对于整个于家无比重要的抉择。
过了许久,直到月亮挂上枝头,于合文终于沉下了目光,说道:
“去把探子处理了。”
“这个消息,压十二个时辰!”
突然,于合文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不,不用了。”
“为我备马!”
“我要亲自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韩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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