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散发的温润辉光似乎明亮了些许，驱散了前方最后一隅浓稠的黑暗。
“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哑地’的核心，韵瑶最后的归处。”
无咎的意念清晰传来，这一次，没有再伴随任何故事讲述时的沉重波动。
就在杨灵踏出影子道路，双脚真正落在哑地核心区域的瞬间。
“轰！”
仿佛一层厚重的、隔绝感知的壳被猛地敲碎！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所有被剥夺的五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回归！
甚至比在外界时更加敏锐、清晰！
杨灵眼前大放光明，耳中听到了……一种极致的“静”所带来的、来自灵魂本身的细微嗡鸣。
但杨灵根本没有时间去细细体会这五感回归的玄妙。
因为眼前的景象，已完全夺走了杨灵的心神。
这是一片无法估量其广阔的纯白空间，上下四方皆是无垠的“空”。
而在空间的中央，悬浮着一座……难以用言语形容其精美与震撼的巨大金丝笼。
笼高逾百丈，通体由无数道细密如发、流淌着暗金色道韵光泽的“丝线”编织而成，结构繁复华丽至极，每一根“金丝”上都闪烁着微小的、不断生灭的音符状符文。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便散发出一种镇压万古、隔绝天地的无上威严，那是一件玄天重宝的天然威仪！
然而，更让杨灵灵魂战栗、几乎瞬间道心失守的，并非是这金丝笼本身。
而是弥漫、充斥在整个纯白空间中的，那浓郁得化为实质、如同淡金色雾气般缓缓流转的——仙气！
不是一丝，不是一缕，而是汪洋大海！
是足以让整个苍兰界所有化神修士疯狂厮杀、掀起无边浩劫的、天文数字般的仙气储备！
在这里，那让化神修士视若性命、苦苦求索而不得的仙气，竟然如同最普通的装饰性雾气，缭绕在金丝笼的周围，将笼体衬托得宛如仙境奇观！
杨灵仅仅是下意识地吸入了一丝透过空间屏障弥漫过来的淡金色雾气。
“嗡！”
真身骤然沸腾，发出欢愉的颤鸣！
停滞已久的化神初期修为壁垒，竟然剧烈震动起来，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松动迹象！
一股磅礴精纯到极致的能量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洗涤着每一寸经脉与血肉，带来的舒适与强大感几乎让自己呻吟出声。
仅凭一口无意吸入的仙气余韵，便抵得上自己数百年苦修，甚至引动了破境的契机！
杨灵心中骇然，连忙强运焚天真意，以莫大意志力压下丹田内沸腾的灵力与那蠢蠢欲动的破境冲动。
将那一口仙气的效力强行锁在体内深处，留待日后慢慢炼化。
此刻破境，环境不明，危机未卜，绝非良机。
杨灵的目光，艰难地从那无边无际的仙气之海上移开，再次聚焦于那座金丝笼。
以及笼旁负手而立、辉光身影似乎都黯淡了几分的无咎尊者。
无咎尊者没有看杨灵，他正仰望着那座巨大的金丝笼，脸上那惯有的温润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入骨的悲凉与追忆。
“你看到了，孩子。”
无咎尊者终于开口，这一次，是真实的声音，声音干涩而沙哑，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此笼，名为‘天籁镇魔笼’，是韵瑶……是她以毕生音道修为、融合一缕先天金精之气，耗费万年心血炼制的本命玄天之宝。它本应是世间最美妙乐音的载体与增幅至宝……”
他的声音顿了顿，压抑着巨大的情感波动。
“但现在，它唯一的用途，便是镇压。镇压笼中……那早已随着主人逝去而失去源头、却因魔染特性依旧本能嘶吼了无数岁月的……‘魔音残留’。
韵瑶归寂前，将最后的力量与道果，都融入了此笼，使之成为了一个永恒的封印，也成为了她道统……最后的墓碑。”
无咎尊者缓缓转过头，看向杨灵。
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期待，有一丝不忍，更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杨灵，我带你来此，并非只为让你听一个古老的故事，看一件悲壮的遗物。”
无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肃穆。
“这‘天籁镇魔笼’中，除了镇压的魔音，更深处，还封存着韵瑶陨落前，以无上神通剥离并保留下来的、最为纯净完整的——玄音道果。
那是她大乘巅峰修为的精华凝结，是她对音之大道的全部领悟。”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目光灼灼地盯着杨灵。
“若你点头，我可施展秘法，以残存的天命之力为引，将此道果从笼中安全引出，渡入你身。
以此道果为基，你的修为将一日千里，大道可期。
虽因天地限制，你无法在此界直接突破合道，但千年之内，保你登临炼虚巅峰，并打下通往合道境的无上根基，绝无问题。
你将成为新的‘音道’执掌者，继承韵瑶的遗志与力量。”
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任何修士失去理智。
大乘巅峰的道果，直指大道的传承，千年炼虚的保证……
这等于直接将一条通天坦途铺在了杨灵脚下，省去无数险阻与岁月蹉跎。
纯白空间内，仙气氤氲，金笼沉寂。
无咎尊者等待着杨灵的答复，他的眼神深处，除了那丝期待，似乎还藏着一份更深的悲哀。
杨灵沉默了。
再次看向那座华丽而孤寂的金丝笼，看向四周浩瀚如海的仙气。
最后，目光落回自己体内那簇历经磨难、由自身意志孕育而出的“真意”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这寂静的哑地核心，仿佛格外漫长。
终于，杨灵抬起了头，迎向无咎尊者的目光。
杨灵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与悸动，恢复成了一片沉静如水的清明。
杨灵开口，声音清晰响起。
“前辈厚爱，机缘惊天。然，道果虽好，终非己出。”
“晚辈之道，始于微末，成于劫火，铸于心志。此‘焚天’之路，纵崎岖坎坷，前途未卜，乃我本心所选，亦是我性命所系。”
“玄音之道，固然通天，可那是韵瑶前辈的道，是她的歌，她的泪，她的牺牲与辉煌。
晚辈敬佩万分，却……不愿，亦不能，将她人之道冠于己身，以此捷径，覆盖我自身之道途。”
“这笼中道果，这无上仙气，或许能造就一个快速强大的‘音修杨灵’，但那，便不再是‘我’了。”
“此等馈赠，晚辈……”
杨灵深吸一口气，对着无咎尊者，也是对着那座金丝笼，深深一揖。
“恕难从命。”
拒绝。清晰，坚定，毫无转圜。
纯白的空间，没有因杨灵这番话，而动容。
那浩瀚的仙气之海，依旧无声流淌。
金丝笼仍默默矗立。
无咎尊者静静地听着，脸上悲凉的神色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更深邃疲惫的复杂神情。
他没有动怒，没有惋惜，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仿佛杨灵的回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好，你做了一个同御灵一样的选择。”
然后，他转身，再次望向那座金丝笼，背影显得愈发苍凉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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