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迪回家后一句话也没说,自己在房里哭累了就睡着了。林宇也躲在屋里不见人。羡弟看见好好的春节变成如今的光景,想到林宇的身世,也怏怏地趴在饭桌上,听着爸爸和郑常名谈话。
半天,郑常名才叹口气说:“林宇的事情,我暂时还帮不上什么忙,倒是迪迪方面,也许我还能想想办法。这样,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吧。”
“好好好,多谢你费心了。慢走!”爸爸一边送郑常名,一边批评羡弟,“阿弟,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客人在也不好好坐着,像条软皮蛇一样,客人走了也不起来送!”
羡弟的头抬了一下,又“咚”地掉回桌面上,手脚和身子还是软软地耷拉在桌子旁。
郑常名笑道:“cindy平时总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今天是鸡血用完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买几两?”
羡弟无力地摇了摇头。
送走了郑常名,羡弟也回房休息了。一连两天,幸福街都住着三个隐蔽少年,房门都不踏出一步,一日三餐都是羡弟爸爸直接送到房里去的。
直到第三天,羡弟才踏出房门宣布:“不行,这里是幸福街,住在这里的人都必须幸幸福福的!我一定要带他们两个走出困境,找回幸福!”
在房里加班的爸爸听到羡弟的声音,出来说:“阿弟,你总算出来了。正好,快帮我去市场买些好吃的回来,今晚有客人来吃饭。”
“客人?什么客人?”羡弟一脸疑惑。
“常名和他的女朋友要来。”
“名哥的女朋友?”羡弟愣了一愣,然后深吸一口气,“那不是安乔吗?天哪,安乔要来吃饭!”
她尖叫着跑去拍迪迪的门:“迪迪,快出来!安乔要来吃饭啦!安乔要来吃饭啦!”
迪迪在房里闷了两天,早就有点要窒息的感觉,忽然听到羡弟的叫声,忙开门问:“你说什么?安乔要来吃饭?”
“是呀是呀!快快快!我们去买好吃的!”
两个女孩子尖叫着换了衣服,跑去买了菜,又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终于折腾出一大桌的佳肴。
“天哪!真没想到我会有机会做菜给安乔吃!”迪迪一边摆放着羡弟珍藏的hello Kitty餐具,一边感叹着,脸颊都因为兴奋而变得红扑扑的,她的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血色了。
羡弟附和道:“是呀是呀,所以说住在幸福街就是幸福啊,连安乔也会来做客!这些菜这么香,林宇那家伙应该也闻到了吧,我们快把他拉过来。”
“好啊。”
两个人兴冲冲地跑去找林宇,拍了半天门,尖叫了半天,林宇才冷冷地开门甩了一句:“谁是安乔啊?安乔来关我屁事!”
“哎,你这小子是失忆了还是怎么了啊,连安乔都不记得!亏她还常常夸你。”
“那又怎么样!我警告你们别再吵了,再吵毒哑你们!”说完把门重重地摔上。
羡弟气不打一处来,又拍门道:“你出来!干嘛又摔门啊?摔坏了要你赔偿!”
门里人吼了一句:“干嘛又拍门啊?拍坏了要你赔偿!”
“你个死林宇,不识好人心,以后有好吃的都不理你!”
羡弟正气呼呼地叫着,两个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安乔师姐!”羡弟和迪迪异口同声地叫道。
“怎么,你们眼里只有师姐,都没人理我的吗?”郑常名笑着说,“那好吃的总该有我的份吧?”
羡弟和迪迪害羞地笑着,把两个人迎了进屋。
晚饭的气氛分外的好,安乔虽然话不多,但是对两个“问题少女”的问题是有问必答,郑常名又一直边吃边称赞饭菜好吃。羡弟和迪迪两天没好好吃饭了,这一顿一高兴,吃得比任何时候都多,直接把两人撑得够呛。
饭后,安乔和郑常名跟着羡弟和迪迪去小公园散步。回程时经过秋千架,安乔对郑常名说:“好久没荡秋千了,你在后面推我。”
郑常名笑着说:“好啊。”
安乔坐上秋千,郑常名轻轻一推,秋千便荡起来。郑常名只推了几下便让到了一边,秋千却自己越荡越高,快要飞上天了。
羡弟和迪迪在一边屏住了呼吸,生怕师姐会掉下来。忽然秋千往上一冲,从后面翻了回来,完成了360度大回环。羡弟和迪迪不禁“哇”的叫了一声。
秋千并没有停下来,安乔调整了一下,又卯足了劲向上冲。呼!呼!呼!一连三个大回环,引来羡弟和迪迪的连串惊呼。这时秋千才慢了下来,渐渐地越荡越低,越荡越低,终于回到了地面。
安乔已是气喘吁吁,但是没有一丝的疲态,很快她就调整好了呼吸。
羡弟和迪迪早就看呆了,张大的嘴巴都合不上了,十项全能的安乔师姐果然是无所不能的。
安乔看着两个师妹,笑说:“刚才吃多的都消化完了没?到你们了。”
羡弟和迪迪两个面面相觑。
安乔又说:“怎么,你们不会吗?我以为大家都会呢。”
郑常名说:“哪能大家都会呢,反正我就不会。”
“师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安乔摇头说:“一点都不厉害。小时候,我胆子可小了,秋千荡高几厘米我都吓得大哭。我看见小伙伴们都能这样玩,就努力去练,花了几年时间才做到了。”
“师姐,你真的好要强啊,什么事都要做到!”
“不是我要强,而是迫不得已。我爸爸妈妈都有残疾,我也天生胆小,自小就没有安全感。我好担心爸爸妈妈保护不了我,也担心我长大之后保护不了爸爸妈妈,所以我比任何人都努力一百倍,要把我遇到的困难一个个地克服掉。”
“啊,那岂不是很辛苦?不会累坏吗?”
安乔一笑:“还好啦,当然会很辛苦,但是当你解决的难题越多,你的能力就会越强,你就会越有自信,慢慢地就忘掉了辛苦,只有快乐。”
“然后慢慢地就变成女超人啦。”羡弟恍然大悟。
“我真的不是女超人,其实你们也可以的。”她看看迪迪,意味深长地说,“我今天是专门为你而来的,你知道吧?”
“我?”迪迪脸色一变。
“嗯。我听说你原来要移民美国的,但是因为害怕,一直不肯走。之前你天天去玩具图书馆当义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你的事,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自己的问题,没想到前天又听说你差点出事了。”
迪迪的眼中瞬间闪起了泪光,声音也有点颤:“我能不怕吗?我天生就比别人笨,遇到一点点事情就害怕得像傻瓜一样。那天我真的不是想偷手机的,我就是吓傻了,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在这里已经是这样了,到了美国,我只怕一天也活不了!”
羡弟拉着她的手说:“你怎么算笨呢?我只听见林宇天天骂我‘白痴’,可是没有听过有人说你笨啊。如果你真笨的话,你怎么进绫江中学?你怎么成绩比我好?”
“我知道我笨的,大家从来不说是因为怕我哭。”
安乔说:“其实谁都不笨,你遇事不冷静是因为你没有遇过事。迪迪,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是时候长大了,给自己一点信心吧。”
迪迪摇摇头:“师姐,你不知道,我真的不能去美国。我妈妈的病到现在都还没好,我们家已经没钱了,还欠廖伯伯一大笔钱。廖伯伯也没钱了,要没日没夜地加班赚钱,连我上次的机票也是用cindy存了好多年的零用钱买的。我留在这里,至少吃穿都用不了多少钱,我还可以去打工,到了美国,我就是做鬼也不灵了!”迪迪越说越激动,说完又“呜呜”地哭起来了。
羡弟忙搂着她安慰。
安乔说:“我知道,这当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讨论完的,你愿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呢?或者愿不愿意再跟我讲讲你的心事呢?”
迪迪一边哭着,一边轻轻地点头。
“这样吧,明天开始我放年假,准备回家看看我爸妈。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散散心呢?”
羡弟一听立马两眼发光:“我也要去!”
“好啊。”迪迪吸着鼻涕说,“可是cindy,下礼拜就要开学了,你的寒假作业做好了没?”
轰隆!脑海中的一声惊雷将羡弟炸开了。“天啊!我怎么连这事儿都忘了呢!我还有一半作业没做呢!我可不可以把作业带去做呢?师姐你爸爸妈妈住在哪里啊?”
“在白绫洲。”
“在白绫洲?”羡弟很惊讶。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绫江市区的人很多都是从白绫洲迁出来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爸妈年纪大了,加上有残疾,不习惯外面的生活,所以一直留在白绫洲。不过现在好了,有了绫江大桥,回家不过半小时车程,要不是医院工作太忙,我也可以天天回家了。”
是呀,现在回白绫洲太方便了,不过自从十年前从白绫洲逃出来,羡弟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哪怕绫江大桥就在前方视野可及的地方。
羡弟还在发愣,郑常名就拍拍她肩膀,说:“好了,该回家了,我们送你们回去之后再走吧。”
羡弟趴在窗上,看着安乔和迪迪坐的汽车沿着江滨向绫江大桥驶去。这个寒假真是悲催啊,为什么她还要窝在屋里写作业?那堆满桌子的作业,真的要在七天之后交吗?为什么不是明年寒假之后才交?往年偶尔会“仗义出手”帮她解决一二的哥哥又去了云南还没回来,这回她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啊!
她正在窗户上痛心疾首、捶胸顿足的时候,忽然瞥见林宇那家伙从楼底下出来,在幸福街上慢慢地走着。
羡弟立马大叫:“林宇——林宇——”
林宇循声看了过来。
“你要去哪里?”羡弟大声问。
林宇没有回答,带着一副“关你屁事”的表情扭过头,扬长而去。
羡弟又叫了几声,见他越叫越走,便冲下楼去,想拦住他问个究竟。可是到了楼下,林宇早逃得没影了。
羡弟一肚子狐疑,这林宇躲在屋里好多天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今天又忽然出去了,肯定没好事。要是就这样一去不回了,将来怎么跟她妈妈交代?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爸爸下班回家,羡弟赶紧向爸爸报告。
“哦,林宇昨天跟我说了,他这几天要出去走走,叫我别管他饭。林宇是个好孩子,很有交代的。”
“他要出去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在屋里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找朋友玩玩了。”
“他能有什么朋友啊?出去肯定没好事!还有他的作业做完了吗?”
“他春节之前就做完了,哪像你,临时抱佛脚,要开学了才做!”
“我春节之前也做了一半了!自己做的!林宇肯定是抄肖冽的!”
“别老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宇是个好孩子,刚转学到你们学校大半个学期,就已经赶上进度了,成绩还比你好,你还不快努力!”
“什么嘛,他考试肯定是抄肖冽的!”
“你们学校那么严格,他哪有本事抄啊!不过我也不要求你读书多厉害,只要记住做个好人,凡事尽力去做,将来可以养活自己,有能力可以多帮助别人就好。”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去尽力做作业!”爸爸一开启“唐僧模式”,羡弟就赶紧开溜了。
迪迪是在羡弟闭关赶了三天三夜作业之后回来的。她小心地帮已经快要断气的羡弟核对整理已经做完的作业,做好记号,收拾整齐,然后陪着羡弟将余下的作业一一消灭。大功告成的那一刻,羡弟半句话也没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回了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她被人用力摇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因为林宇正站在她床边看着她,一边冷冷地说:“睁开眼睛了,原来还没死。”
“你要干嘛啊?”羡弟揉着惺忪的睡眼嘀咕。
“你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机场,要是再误了飞机,我们真的没钱再买机票了。”
“机票?什么机票?”羡弟还是没听懂。
“迪迪要去美国了,现在已经收拾好,随时出发去机场了!”
“什么?”羡弟吓得跳了起来,边穿外套边说,“你又在骗我了!迪迪什么时候说要去美国啊?”
“她前两天刚决定的,回来就连忙买机票、收拾行李了,还要帮你这个白痴赶作业,这两天可没忙死她。”
“怎么走得这么急?就不能多留几天吗?”
“她几个月前就应该在美国了,之前大家不是天天催她走吗,现在终于肯走了,又嫌她走得快?”
是呀,人总是这么矛盾,不过,她也用不着说走就走吧?
羡弟三下五除二地洗漱了一下,便追到楼下,在爸爸把行李搬上出租车的时候赶上了迪迪。
“对不起啊cindy,我真的很舍不得你们,不过你们真的不要送我了,我怕我忍不住又像上次一样逃了回来。你们就在家等我吧,过几年我在那边站稳了脚跟,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迪迪……”
迪迪挥了挥手,跟羡弟爸爸一起上了出租车。
羡弟怔怔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完全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迪迪那天也是这样抛下她坐车去了白绫洲,回来没两天就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去了美国。在白绫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林宇一声不吭地从羡弟背后走了出来,沿着幸福街走了去。
“哎,你要去哪里?”
林宇没有回头,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只是朝前走。
羡弟孤零零地站在街上,忽然一种失落无言地爬满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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