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数不过来。”保长伏在膝盖上又呜呜地哭起来。
林宇明白，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那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前面千千万万条稻草。他想知道都有哪些稻草。妈妈最后决心离家出走只是因为易南平来相亲吗？还有别的事吗？
“数不过来，你就挑几件最重要的说。”
“最重要的……姐姐最疼我了，不管我做错什么她都原谅我。她唯一一次打我，就是我把她的大提琴拿走，想拿去卖了。
“我知道她很喜欢拉大提琴，所以虽然妈妈一直反对，我都一直站在她那边。可是后来我没有办法呀。招弟……就是羡男的妈妈……招弟的爸爸病了，他要把招弟嫁出去换彩礼，如果我不给高一点的彩礼，招弟就要嫁给别人了！可是我做生意亏了好多钱，连姐姐的钱都亏完了，我没有钱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只剩下这个大提琴值钱了！”
“可是我看你们家还有很多旧物件啊，应该还能卖一些钱吧。”
“你现在看到我家的东西，都是后来我有钱了赎回来的。只有那个大提琴没有卖出去过，因为根本没有人买呀！谁买呀？琴行也是只卖新的，不回收旧的呀。
“我当时气得差点把琴给砸了。幸好我就是个废物，连砸琴都砸不坏的，不然我就更对不起我姐姐了。”
保长说到这里，又开始捶胸顿足了。
林宇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是够废的。
“幸好那时候易先生的爷爷要给易先生娶妻，因为姐姐在白绫洲是出名的好姑娘，大堆人排着队想娶她，要不是她死活不嫁，也不会二十几岁还没嫁出去，所以她被易先生的爷爷看中了，只要他们回来相看一眼，没问题就可以结婚了。可是姐姐还是不愿意。
“我知道姐姐看不上白绫洲的男人，她不想一辈子困在白绫洲。可是易先生多好啊！易先生的爷爷是船王，他们可以把她带到全世界，让她看遍全世界，她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呢？
“我那时候为了娶招弟，也是疯了。易先生的爷爷送给我们很多礼物，这些礼物是可以到外面卖高价钱的。我就靠换来的钱给了招弟的彩礼。所以姐姐必须得嫁。
“我和妈妈把姐姐锁在三楼，就等易先生来相看了。谁知姐姐把床单和被子绑在一起做成绳子，从窗户爬下去了，下去的时候还摔伤了。我发现她一瘸一拐地在外面跑，赶紧去追她，她就在路口被一辆小汽车撞倒了。”
林宇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拉起保长，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你还是不是人！这样对你的姐姐！”
保长被打得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我知道我不是人，我又坏又蠢。我看到姐姐被撞倒就吓坏了。车上下来一个人，姐姐逼着他回到车上，姐姐也上了车，那车就开走了。我一路追到渡口，渡轮早就载着他们走远了。
“我那时真是笨，没有记住那车的车牌，也不认识那是什么车。等我追到绫江市区，根本就是两眼一抓瞎，上哪儿找我姐姐？从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了。”
保长已经泣不成声。林宇不管三七二十一，暴揍了他一顿，然后把他扔在沙滩上，自己走了。
夕阳像他的双眼一样红。
保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凤英在旁边担心地看着他。
“凤英……你昨晚没回家睡吗？”
“你想多了，我昨晚在家睡觉，刚睡醒了过来看你。”
凤英看起来精神很好，确实没有熬夜，只是神情有点担心而已。
“不过你昨晚真的吓坏我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戒了酒好多年了吗？我嫁进来白绫洲这么多年，都没见你喝过酒。怎么突然就喝醉了呢？还躺在沙滩上人事不知，身上还都是伤。”
“我是陪林宇喝酒……林宇呢？”
“林宇在家呢吧。昨晚我收到林宇的微信，说你在你的私人沙滩上喝醉了酒，我赶紧叫小舟哥帮忙把你扛回来。幸好我们去得及时，不然你都被潮水冲走了。
“回来之后，我帮忙烧水，小舟哥就帮你擦洗，可把人累坏了呢。我们也没去看林宇，他能给我发微信，他自己应该没事吧。
“对了，你这伤又是怎么来的？”
保长想了想，说：“应该是林宇打的。”
凤英大吃一惊：“林宇为什么要打你？”
“我们昨晚好像说起我姐姐的事。我当年这样对姐姐，谁听了不生气？打我一顿算是轻的了，要我是林宇，直接把我扔海里喂鱼了。”
凤英见他又要开始伤心了，赶紧安慰他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又没有杀人放火，不要再自责了。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初的你，以后你要活得更好才是。”
保长点点头。这时候他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喂，叔叔你好，我是张煦。你看见林宇了吗？”
保长的心中一凛。
“我刚醒来，还没有看见他呢。发生了什么事？”
“我今天一早醒来，就收到林宇的微信，说把水果店送给我了，还给我转了一大笔钱。我赶紧给他发微信，他没有回。我打他电话，他又关机了。我找到一张你的卡片，所以打过来想看看你有没有见到他。”
“我现在就去他家里看看。”
保长匆匆地出门，想去林宇的小屋，就见许小舟跑过来了。
“你是不是得罪了林宇？他半夜给我发微信说要退租，还把租金转给我了，还多给了两个月的租金！”许小舟一早开机看见信息，就跑来兴师问罪了。
“怎么会这样？所以他不在那屋里了？”保长慌了。
“当然不在。”许小舟也很着急。
“不对，早班车还没开，他可能还在白绫洲。”保长还抱有一丝希望。
“嗨，绫江大桥在那儿呢，有脚就能过，如果他真要走，哪用得着等公交车！”许小舟顿足。
“那怎么办？”保长坐上他的汽车，一踩油门就往绫江市区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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