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在我两段的人生里。
在我两段的人生经历里,我对于生命的感念绝对是会不同的。
也许是我前半段的人生太过单一?
日复一日的病床,日复一日的徘徊。
谁都知道下一个时间会发生些什么的,单一经历。尽管冗长,相比起现在来,却也实在是寥寥得可怜。
可也就是这样的寥寥时间,才是我最原始的那一份感念。
我感恩着,却也憎恨着。
且不说那样躺在病床上的垂死挣扎。如同玻璃一样脆弱的生命,不断地被蔓延的裂纹剥夺。
但也正是这随时都会破碎的现状,让我能看开很多很多事了。
至少是我认为的,可以看开的很多事的。
毕竟,我对自己的生命都是如此,又何谈是对别人的生命呢?
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去谈及生与死的这种事。
即使,有些时候,我迫不得已。
即使,我已经在一次次的徘徊中,麻木了。
我原以为,我已经做到了一个生命里,所能经历的一切了。可真当我在伊西恩里苏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却又都不一样了。
原来,那只是我自以为的看开。
原来,那只是我自以为的认命。
直到现在,我回过头再去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来都不了解生命。
我只是在自暴自弃罢了。
所以,这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里,我一直都在尽我所能地活着。
尽我所能地,去善待着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丽莎夫人。
她带给我的温暖,带给我的关怀,是那样地让我弥足珍惜。至少,能与她安稳地生活下去就已经是我的全部愿望了。
为此,我付出了超出寻常的努力。
甚至是,走到了夺人性命的地步。
但,事情的发展,却还是与我的愿望相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不再在乎生命?
肯定不是在我刚刚离开高原的时候。
那会儿,我宁可给他们丢在深山里,都不愿意夺去他们的性命。
为此,我一度在内心里挣扎过。
无非是最后的不了了之,以及所谓的后续,让我不再关注这些,才结束了那些挣扎。
那就是被纷繁复杂的琐事,消磨了内心里最后的纯良?
也许吧。
那样的日子,哪怕只是稍微回想,我都能感受到内心里那强烈的抗拒。更不用说是仔细复盘其中的心路历程呢。
至少,到我离开村庄前,疲于被那些恶狼们围剿的时候,我就已经做不到去在乎所有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了。
先前我还可以说,我管束不到那些间接的,亦或是不在我察觉之内的,有可能造成死亡发生的存在。
这已经是我在踏上伊西恩这个世界后,一再地让步所能守住的底线了。
直到这个底线,也被突破了……
原来,我还是会在乎的。
至少,丽莎夫人的生命,伊尔莎的生命。我是在乎的。
所以我才会痛?
如同被刺穿了心脏一般,又或者,是被那恐怖烧灼的又一次侵袭?
反复的剧烈疼痛,就像是要撕裂了我。
也许,我应该再把自己看做是个玩家?
置身事外,至少不会心底里的疼痛。不是吗?
可是,玩家……玩家的人生里也会有多出的一道光芒吗?
我不知道。
我甚至都不知道,玩家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对于原先的我而言,npc 的原生生命们,不过是人为的创造所构成。
纵使有人格赋予,不过也是模拟出来的产物。
依旧是服务于玩家的。
可谁又为他们考虑过?
人格赋予便让他们开始懂得感情?
这很致命。
我们可以嘻嘻哈哈,npc们也能吗?我们是玩家,可他们,是活生生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原生生命。
我们所造成的一切,或是因我们的存在而造成的一切。受灾受难的却总是他们。
难怪会说,玩家过境,寸草不生。
是真的,寸草不生啊。
可如今的灾难,亦或是那些可能会在未来发生的灾难,不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吗?
感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人类的禁果。神话里,人类违逆神明吃下的禁果。却又在创造伊西恩的最初,将这份禁果给吐了出来。
只是如今,这枚禁果又摆在了我的面前。
真是讽刺。
那,丽莎夫人呢?
我就该说,我已经为她报了仇,所以一切就可以当做结束了吗?
不。
不是这样的。
至少她。
她的生命,不是这样的。
「建议:请控制自己的情绪。」
“……”
「建议:请不要再为难自己。」
“……”
「建议:请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
“意义……”
我知道球球是好心。
他并不希望我看向过去。
他想引导着我,让我知道,大仇已报,就够了。
一直以来,我也是顺着这个思想,去这么认为的。
可是,认为,终究也只是认为。
人心若是真的能改变现实,那徘徊在我脑袋里的情绪,又算什么呢?
所以我不愿意去与球球争执。
他有他的好心,我也有我的坚持。
就像我一直在刻意地回避,根本的原因在于,我知道自己已经身处到另外的一方天地里。顺着那样的认为,会让我自己好受些。
可这不代表,冰冷的现实就不存在了。
如今的突兀提起,不过是冰冷的现实再次打破了我自己的认为罢了。但这,也是我心底里一直在渴望的坚持。
“所以啊,球球。”
“这就是我的意义。”
我的语气很坚定。
却也很平静。
在这对我来说这很是宽大的空间里,除了现实意义上的冰冷。心冷,也是挥散不去的事实。
良久的对峙之后,终究是一声长叹。
球球那飘浮的身体,终于也在我的面前让开了道路。
至于好奇的大丫头……
“米娜你在说什么呀?”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呀。”
“球球是什么?”
呐,就说是好奇的大丫头吧。
走在前面都要探头探脑的,根本就没个停歇的时候。
当然,我也是知道她的好心。
她想调动起我的情绪。
至少别再是阴沉着自己的样子。
只是,我是真的没什么心力去应付她的好奇心了。只能很是疲累地再冲她摆摆手,希望她赶紧跳过了这个话题吧。
“没什么。就当是我的自言自语吧。”
“你继续吧。”
苍白。
太苍白了。
明知道她装作很是开朗的样子,连开口的模样都是一副调皮和活泼的模样,就是不想要再让我继续沉沦在情绪里。
要搁我平时,保准是要好好地忽悠忽悠她。
但是现在,我就连开口的心力都没有了。
一味的沉默,一味的跟随。很是机械地下到更下层的平台,内心里却是时时刻刻都在翻涌的边缘。
我到底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我又该以怎样的说辞来说服自己?
我不知道。
在这连焦急都被死死压抑住的现在,我实在是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大丫头应该也察觉到,我的情绪已经低落到难以被改变的事实,只能不再做声地,率先离开了木屋。
只是,我随后动身的跟随却并不是那么顺利。
拦在我面前的球球没有作声。只是在拦住我的同时,又是一声叹息。
这才注意到,内心里的那阵冰凉,思维感官上的迟滞,已经让我连大森林里,基本的寒冷基调都不能注意得到。
要不是球球抓来了已经残破的大外套,这会我怕是又要给自己的身体再添一笔伤痕了。
可也就是这样的寒冷,这样的大森林,才能让我看到,她依然完好的容颜。
迎着面的,是几处老树的盘根错节。
粗壮的根须茎秆,层层叠叠。支撑的同时,也在极尽沉闷的枝丫摩擦中,逐渐展露出了环抱着的模样。
而那些草皮和木料的堆叠,才终于在幽幽荧烛的跟随中得以显现。
辅以形成的轮廓,终于是让我看清了,这座隐藏在木林营地边缘的小小构成。
这里,是木精灵们的幽静之地。
不少菌菇和浆果的染色,还有毛皮骨牙配合着枝丫,共同筑造的痕迹也是比比皆是。
而现在,早已退去了茂盛生命的大森林,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幽幽的静谧了。
只是这早已经暗沉下去,而已经有些模模糊糊的气息……尽管是在这本就不会很强烈光束照射的的黯淡基调里,我也能认得清楚。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一直抓住她们。我想,她们应该对你很重要很重要。”
“但是,她们都已经……”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
所以,才会在这幽静之地。
我知道。
木精灵。原始又守旧的族群。
守旧到,连族人的离去,都不愿意接受。
为了能够让逝去的族人们,在大森林里仍然能够有所栖身,才会有这样的习俗诞生。
树葬。
而这一抹花布,正是代表了为丽莎夫人,为伊尔莎,而构建出的,栖身之所。
我,很感谢这一点。
真的很感谢。
只是……
“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米娜。你……”
“……”
我没有再说话。
甚至,没有再看向她。
不是我对她所作所为的不满,更不是我对她处理方式有意见。
正相反的是,我很感谢她。
真的,很感谢她。
能够如此善待。
能够如此尊重。
这对于饱受人类们摧残的木精灵,尤其是她正面遭受过摧残的经历来说。能做到这些,真的很不容易。
所以,我会感激着。
却也,没法说出口。
此刻的我,真的已经不再有心力去说出这些。连带着这样的分心,我都很难再有清晰地认知,去辨认内心里的那些复杂。
就只是那样,一步,一步地,向着我愈渐模糊的视线里,那唯一的轮廓,移动着。
我感受不到视线所及里,跟随过来的,驱散了黑暗遍布的微微荧烛。
我也感受不到,北境的寒风,闯动进这木林空间所带来的刺骨寒冷。
就连肩头上披盖着的温暖,逐渐滑落下去而再被寒风包围了全部身体的事实,我都没有那个心力去在乎。
我只知道,我终于可以在一步一步间,靠近了我内心里一直期盼着的,她。
终于。
在一片早已被浸润到模糊的迷茫视线中,我终于到达了,她的身边。
“丽莎夫人……”
我跪在,那树根交织的面前。
也跪倒在,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我是经历了怎样的移动,才挪到了这树木的边缘。生疼的双腿,一度都让我注意不到。
现在的我,还能够抱有的唯一念想,也只是想让我的身体再一次地靠近她们。
可是,我做不到。
我能感受到那些蕴含在其中的,束灵们的不解。
也能感受到,在它们的身体当中,那安静躺着的,她们的身体。
我用力地去抓住那粗糙的根茎,即使那粗糙的外皮会让我的双手生疼不已。
但我不在乎。
也没这个心力再去在乎。
又或者说,只有她,只有她们。
才是我内心里压抑了许久,却唯一会在乎的存在。
而现在,我不会再见到了。
触手可及的,只有那树木茎秆的微凉。
我多想要抓住那双曾温暖过我无数次的手。此刻却连我自己的双手都冰冷,又沉重。
我多想去触碰她的脸颊。可手指传递的,却只有一片虚无。
不,那是我自己的虚无。
是我,再也感受不到她温暖面容的,虚无。
我不知道有多少心伤在顺着我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滴在地面上,滴在木林的尘泥上,却也逃不过悄然融入这片死寂的现实。
模糊间,我似乎看到了她依旧安详的面容。
丝毫没有的声息,仿佛只是沉睡。
也许。
也许是在等待?
等待到某个清晨,就能再次唤醒?
然而,比这刺骨的寒风还要更加冰冷的触感,让我知道,这不过是我在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的离去,已是定局。
而我,就只能在这一点点的时间中,缅怀那份逝去的温暖。
现在的这样,无论是我怎么去抑制,怎么去压抑,我都没有办法去控制住,自己不将这带着哭腔的语调吐露出来。
就连我自己的眼泪,都不愿意再听话半分。
滴滴答答地,再没有往日里,我的半分英气。
可是我不在乎。
只要有那么一丝丝可能,能够让她苏醒过来。我都愿意去做。
“哪怕,您会恨我。”
“哪怕,您不会再记得我。”
“我都愿意接受的。”
“我只想要……”
可现实还是那样的冰凉。
就那样静静地彼此环抱着茎秆。
任凭我的泪水如何流淌,气息又如何紊乱,她也不会再从那环抱着的树木里伸出手来,安慰我哪怕短短的一瞬。
只有那抹轻飘飘的黯淡颜色,还会在寒风里迎向我的面庞,为我擦去泪水。
我知道。
那是她所能给予我的,最后的温柔。
我也知道。
那是她所能告诉我的,最后的告别。
可是,我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我多么希望手中的微光魔力可以再被我聚拢。
哪怕只有分毫,哪怕只有一丝。
只要能唤醒已经了无气息的她,只要能打开这紧紧环抱着的它……可是,阻止着我的球球,还有他轻轻摇头的动作,毫无疑问是在向我宣告着这残忍的真相。
我当然知道球球如此这般的理由。
我也知道,无论我接受与否,真相都已经成为定局的现实。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般的模样?
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再强迫自己去接受分毫?
我触碰着,用力地抓紧着,不断地呢喃着。
质问向自己,也质问向他。
尽管我知道,这没有意义。
是的。没有意义了。
就像球球给我引导的思维那样,我的大仇已经报了。
我杀了麦吉尔。
我回到了她的身边。
真的,已经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还可以牵绊住我了,才对。
我应该了无牵挂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还是没办法去接受?
明明我已经做到了我所能做到的一切。
明明我已经离开了人类们的领地。我自由了。
我可以去追寻任何一个我想要的世界角落,去实现丽莎夫人给我的愿望的,才对……
是了。
当然没办法接受了。
她的死亡,不仅仅是麦吉尔的贪婪。还有……
“艾伦斯教廷……”
我几乎是咬碎了牙。
一字一顿地,才终于将这个,埋在我心底里许久的名字,给吐露出来。
是啊。
我又怎么能忘记得了呢?
无论是那些恶狼们,还是王都的疯魔。
甚至就连麦吉尔,也说起过这样的一个,统一的名字。
艾伦斯教廷。
可是我想不起来。
到底,到底是在哪?
我敢肯定,我曾经听到过这样的一个名字。
我一定是听到过的,这样的一个名字。
可是无论我如何去搜寻,却始终不能在混乱的思绪里寻找到那个足以解开的答案。
艾伦斯教廷。
艾伦斯。
艾伦斯……
艾伦斯坦因?
可这,怎么可能……
“球球。”
“你告诉我。”
“我求你。告诉我……”
似乎就在这一瞬间,我哗然了。
冲击一样的猜测,将我所能剩下的思绪,全部打碎。却又不得不再被我逼迫着,强迫着,去吞咽下去。
可是我不愿意在乎。
我更不愿意在意。
我只想顺着我自己的所思所想,去知道那已经濒临透明的真相。
是属于我的,真相。
「建议:请到此为止。不要再束缚自己了。」
「另,补充:这没有意义。」
是很坚决的表情。
可也就是这份坚决,让我知道,他一定知道。
“这不是意义不意义的问题。”
“你告诉我,艾伦斯教廷,真的是……”
比他要更坚决百倍……不,千万倍的态度。
不愿意放开紧紧抓住树干的手,也要与他的视线对上,去碰撞我们各异的见解。
终究,是让我赢了。
伴随着他长叹的一声,他终于是开口了。
「提问:是否还记得,你在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我在找的人?”
“不就是那个……”
「解答:卡莱昆缇.希斯特斯.艾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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