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皓月着脸变色,起身退了三步,便从袖中飞出两条彩袖,铺天盖地得向饕餮劈去,饕餮伸手一砍,震断了她的彩袖。
南宫皓月不敌,一会便落了下风,她使尽浑身解数,甚至连饕餮的一只手都敌不过,泪眼模糊,她身心皆伤痕累累。
而她仅剩下的武器,便只有一柄桃木剑。
即便身处危难,只要心不死身不灭,即使不能扭转乾坤,但我们无畏困境,便能在山穷水尽时等到柳暗花明的一天。
她只剩最后一口气力了,立着桃木剑半个身子不听使唤要倒在血泊里,她心力交瘁,再无力战了,天依旧黑透了,一点照不进阳光来。
这世道生存之理……本就是弱肉强食嘛!
南宫皓月不解,这世间怨念太多,她掐指也只能算个微末。
她已无力挣扎,只是不知何时,一股刚血之力从额头传来,一身狂暴霸气迫使她在此睁开眼睛,眼尖多了戾气,她一抬眼,便是张开六尾,火力全开,一柄桃木带着荧光,她便如出弦之剑,拨到了饕餮身后,饕餮警觉,开启黑气保护只是荧光霸道,不一会,饕餮便吃了哑巴亏。
南宫皓月似乎没有经过大脑,下意识攻击便劈头盖脸向饕餮打去。一招鹤唳九天,一招法相天地,一招圣剑无极,饕餮只得抽空变成庞然大物,以便防御。
那一眼煞气,一点都不变,杀心丰满毫无破绽。
随后,南宫皓月一气呵成,一剑直立横空,树叶飘零,飓风无阻,天气哑然失色,雷雨交加闪电轰鸣,饕餮感到一股压迫,随即大声咆哮声中传来山洪暴雨的翁鸣,意图用震动来减弱敌方的势气。
林间一支巧手舞着,上下摆动,手下的丝线也随之变动,这是傀儡咒,中诅咒者失去意识沦为傀儡随人摆弄,她处变不惊,神情悠然。
南宫皓月与饕餮撕斗,气势不分上下,饕餮周身黑气缭绕,万千恶灵四散,齐齐裹成一个大茧循序渐进向南宫皓月吞噬而来。南宫皓月一剑而下,天地委实动上一动,此时,山体动摇,天上被削出一片晴空,远处无梓江被一分为二,江水阻断到了深渊之下,地上出现一条天堑,饕餮收到极强的压迫感,急忙转身逃窜。
一时之下,南宫皓月直直削下饕餮肩上一块血肉,他那恶脓流窜大地,树木腐朽,云气变换。他所带的风雷闪电也随之劈向神州大地。
后来,她手中剑脱落,手已经断了,此时,不知怎么打通了一处经脉,全身酸痛之感将她的仅剩气力抽干,身后的金色茫茫圣光中抽出了一条崭新的狐尾。
她虽未气绝身亡,但已心力交瘁,甚至连幻化人形都很勉强。她虽忘记方才之事,自己如何对战凶兽饕餮,但她再次醒来,爬近那两具尸身后嚎啕大哭,接着又哭晕过去。
如此反复,她醒来看到一些野兽正虎视眈眈看着这两具尸体,要围拢分食,南宫皓月一剑刺去,当场将两只野兽的腹部击穿,吓得其他野兽落荒而逃。南宫皓月剥下他们的皮,盖在了两个人身上,想着也该让他们入土为安好。
他们生前最爱看的便是这无梓江,他们说:“这无梓江,是妖族的命脉,也是我们妖民的命脉,只要无梓江不旱,妖族就有未来。”
还喜欢远山青黛,朝霞初晓和日暮黄昏时,那些远山都是黑色,只有天通亮时,山是黛色的。
阿琅最爱的桑园,可养蚕,能吐丝结茧,而织成柔软的布匹售卖。靖宣最爱的便是东方吐白前,远处的薄烟,笼罩在山间若隐若现,他还爱晚上的弯月,以为月亮弯后一定是圆的。
一切都没了。
单单留下她一人思忆。
南宫皓月搜了个麻绳,把阿琅仅剩的上半身捆在背上,靖宣断了只手,南宫皓月便搀着他走。
自己的右手已经骨折了,但是她还是拖着沉重的身体徒步上山。上山风景俱佳,可看到山下一众景致。
雨天路滑,她没有灵气傍身,雨淋了一身,衣襟上的血渍却冲洗不了。
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摔了几次,整个人扎进了泥水里,南宫皓月扶起靖宣的尸体便一声不吭上路了。
此时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
终于到了山顶,她一手挖开一个大洞,指甲缝中都是血肉泥土混杂,衣裳已经破旧不堪,粘满了血渍泥土和雨水,将两人的尸体放了进去,哭了一阵后,便扒土掩埋。没有墓碑,只有一柄桃木剑直立,她在坟前跪哭了许久,最终还是哭晕过去了。
很久很久,她好像睡了好久,一场梦怎么都醒不来。
梦里,她忘记一切,到了一片幽绿色的海,天上的星辰和流星美满自在,这片海里的不是鱼,而是一众流窜的雾气。这片海好像一望无垠,流星从海的西边落到东边,划过一条完美的弧线。
转而镜花水月如罅隙而过,眨眼之间,她周遭两棵老松相互依偎,枝叶缠绕,但各立悬崖,树下有一盘残局,许是双方争执难下,便各打道回府吧。星辰不变,依旧星河灿烂,满目惊奇,星云多变,绚烂多彩。远处两座敬亭相觑。飞鹤四起,奇山怪石居多,始终不见一处人家。
须臾之间,又是变化无常。这是一片莲池,荷叶依依,与花交相掩映。四处薄烟罩着,这里的莲花也不一般,花苞是金色的,花蒂却是绿色。此处饱受佛法熏陶,灵气逼人,池塘边一棵杨柳,散下枝条如毫发之多。此时星云变换,晴空万里,远方多见山色,近处可观莲。
转瞬即逝时,万物皆一片虚无。如何会看到这三处景致,南宫皓月不解。
与其如此,她更想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都说浮生若梦,不过千载,若许归去,不问来生。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妖的一生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故事还需要从这里开始。
那天的雨不知是何时停的,只记得她,落入了深渊,变成了一只厉鬼,来到了一片世外桃源。
此处海棠开的耀眼得很,十里春花,可见一条溪流青绿,其中菡萏开遍,岸上多是海棠,此处正值四月春初,世外海棠落地成泥,此处的便更晚些,万水千山尽数被染指,映衬出奇迹般的粉色。
她是被一阵翠鸣呼唤醒来,是枝上那些机灵的柳莺。此处陌生的很,但给她却是意外的欢喜,她晃了好久,散去身上的落花,在海棠林里溜达。
不必说千里山河万里海棠林,在这落英缤纷的林子,除了花木,便是一些墓冢,果然,世上哪里有如此仙境?不若是地狱十八层所致的幻影。待她辨认那些上坟的冢,才知这墓碑上乃是一首诗风:清风明月等闲得,不若桃夭比翼合。君指情深岂意切,葬花拭雪悲苍何。
好一句君指情深岂意切,葬花拭雪悲苍何,凄凉中带着隐隐不舍,哭诉着他爱而不得之苦。
后一个石碑刻着君奈何,提到:此生不尽意,丝绸泪下,白发霜霜剪鬓愁。千年竞风流,北君泛舟,不尽无梓涓涓流。
还有一个墓碑,提笔为:凄笑凄笑,倚清秋愁月魂销,醉下酌杯不停,归期无时闻女笑。
她不再往下去看。
她在林中四处搜寻,走失了路,退到一条江边。一望无际的莲花,甚是醉人,都是星星点点的白莲影影绰绰的点缀在青荷中,由此可见,这里是除了海棠,唯一一种颜色,与岸上的海棠不映衬。
远处的湖中有一个小亭和长长的回廊,支在水面上,亭中有一道白影,除了栏杆的混淆,便是唯一不同的颜色。
她撑着一只竹筏滑进水间,纤纤玉手,穿着素雅的衣裙,小心翼翼的支到了停泊处,惊起数圈涟漪。她眼望着那人的背影,她的背影仿佛从画中走出了一位活脱脱的美人。
哪位女子安详的坐在亭子里独弈,在走近看时,她手指纤纤细致,穿着一身浅青衫,高贵的气质没有让她有一丝好浮躁,她优雅高冷,伸手捏着袖子,那只手举着一枚黑子。
她走进看时,着实心惊胆战的,此处似乎是仙境,不是凡间,定然有神仙居住,听说这些清修居士都是以博弈为快,饮茶为欢,清汤寡水的,选一处偏僻之地,大概她也是何处得道成仙的人,所以才会有非寻常神仙那般心境,在如此美景下修炼。
“敢问这位神仙姐姐是何方神圣?此处又是何方世外桃源。”她呆呆地站在亭中,似乎愧疚于惊扰她的莽撞行。
那女子落子一回合,收尽圈内的白子,然后用细腻的声音说道:“神仙又何妨,只是八荒一角,愧为高尚。也当不得你一声神仙姐姐尊称。至于这里是何处,你既进来了,又怎会不知?”这人说话语气低沉,漫不经心的,也许就是神仙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她指着天空问:“我确不知这是何方,我好像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前辈,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那人先不搭理她,慢慢的的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扶着袖子,说道:“闲云野鹤,无名无姓,何足挂齿。”
她断定这人不大爱说话,当是身为前辈理当尊敬,她恭维的行礼说道:“前辈既然不说我便不问。这里并非死后亡灵所居之处,却是个好地方,而且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风水很好。前头有万里长云悠闲,百里外峰峦更迭,前头溪流汩汩,后山翠竹悠悠,适宜休闲。此处莫非是好人死后的地方?老天果然没有戏弄我,在我死后,还能舒心些。真是没想到我一生随了阿娘的人格品行,死后还能来到如此仙境。”
“你在胡诌些什么?”她冷静而沉稳的打破她的幻想,只见她四顾周边,说道:“我这好地方,都被这小妖给糟践了。”
“前辈,我见你气宇不凡,若不是天上的仙女下凡?除了我阿娘,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
她不语,时不时瞧上一眼她,一身简朴的衣着,头发干的像稻草,却还算正式,随后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如何我便比她们好看了?”
“你既然来到此处,……我也定然不会亏待你。你穿的如此寒酸,想必先前应该受了不少苦吧!”
“无妨,无妨。我这个人打多了,皮就硬了。这就是她口中的磨练………”她大大咧咧的笑着。
“放心,日后做我的客卿,定不会亏待你的。”
南宫皓月:“客卿?那是什么?”
那人一眼带过她,说:“此处乃碧水海棠,风光独秀人间一绝,我虽不知你如何出现在此,但机缘如此,便在这住下吧。”
南宫皓月:“也好,我正愁没地方睡觉呢!”
“我见你法术低微,法力也稀疏,又与我同根同源,甚是有缘,日后我可教你些防身之术,虽没有撼天动地之拓力,却有力劈山河之雄壮,你可愿跟随我?”
南宫皓月愣在原地,此时的她只记得自己名叫南宫皓月,家住无梓江畔,却忘了自己父母为何人,前夕有何事。
少女的纯真,好像跟海棠一样,一场大雨后被洗净铅华。
南宫皓月点头,便拜了三跪九叩,虽不是拜师礼,却也将近了。
她眼见南宫皓月笑的露齿,忽然愤怒的说道:“笑不露齿,知道吗?你这成何体统?”
南宫皓月愣住了,时时刻刻保持严肃,坚毅的点点头应和,说道:“仙人教训的是。”
“仙女姐姐,听闻你们神仙的名字比我们世俗的人好听,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缓缓转身,露出她冷峻的脸说道:“我并非神仙,却也算半个神仙。”
南宫皓月不吱声,装聋作哑的看着她,眨着眼。
她原以为她不懂,她却忽然大叫:“那你就是前辈咯。没想到在这世外桃源竟然能看到同类人,稀罕!”
她瞥南宫皓月一眼,说:“时过境迁,我早忘了自己的名讳,只是依稀记得有人喊我……。”
“雪岚。”
“雪岚,白雪青岚,雾迷云薄,思忆如烟,缥缈绕云间。事都过了,谁还纠结心尖啊,你若肯依,唤我一声雪姑罢。”
此后,六界便有异转曰:东方有仙源,其碧水云天。远观似锦,近看如梦。有狐仙居,其名雪岚。坐落无尘中,忘忆不自知。皑皑覆白雪,千年终等闲之说。
南宫皓月惊叫道:“雪姑?前辈才多大,便自称是姑辈?”
白雪岚轻言:“我何年岁月了,自己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这海棠花开了又落,人间星云也陨落数千了。”
南宫皓月说:“我瞧着前辈你风华正盛,像比我稍大些,竟已经度过了这么多岁月?模样竟还若菡萏少女?”
白雪岚低头沉思,转而起身走向亭边说:“我们雪狐一族寿命虽长,却从来有不少的短命。我不过不理凡尘俗世心中无欲无求,便多了份意境,不为世事烦恼罢!”
南宫皓月两眼炯炯有神,好奇问:“前辈竟是雪狐一族?我可敬仰你们了。我不仅敬爱雪狐族,还有狐仙们,据说她们也破了超凡脱俗之境飘然成仙了。”
白雪岚静坐,拂袖收起棋局,幻化出茶水,漫不经心的说道:“美其名曰狐仙,不过是狐媚子不经世事,不懂伦理常识,羡慕神仙的逍遥散举,不知天高地厚得来的。”
……
南宫皓月沉默了。
南宫皓月低沉着头,闭眼深思,她似乎懂得这个道理,说道:“做神仙不好吗?我倒是慕羡她们腾云驾雾,来去皆有雷雨相伴,可神气了呢!还有呢!据说天上琼浆玉露喝不完,琼楼玉宇一眼无边,仙娥们更是风情万种,神仙们各司其职,天下众生芸芸。我也想像他们一样造福苍生。”
“哼……”她抬头看南宫皓月一眼,冷峻的眼神露出一丝冷漠,说道:“你这妖两眼粗浅。自古人间有多少人想要成仙,大多为了长生不老,或是供人膜拜而已,毫无意义。长生又如何?人一旦有了痛苦,一生一世都难以忘怀,长长久久的活着,反倒是一种折磨,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自己却无法挽留,也是一种莫名的悲痛。人死了,灵魂进入轮回,肉身埋进土地,这就是彻彻底底解脱。哪像那些自诩高贵的神仙,看似无欲无求逍遥自在,实则背负着凡人几倍的痛苦,那有什么好的!能力越大,所要接受的责任越多,神仙要顾念苍生,维护六界和平,阻止杀戮,心系天下,可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们只需过着他们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了,两者而言,谁更好?你若能悟懂,自己便是半个神仙了。”
哦!她唯唯诺诺的认可,确实是这么回事,所以,她也不想修仙,与其这般被烦恼困惑,还不如做一个凡人,只需惆怅温饱,要是这些不愁,一生也就无忧无虑了。
“那……确实是寡淡些的好。仙辈一语中地,晚辈惭愧。仙辈果然超凡脱俗,令人敬佩。”南宫皓月鞠了一个弯躬,抬头说道:“晚辈一直认为,修仙修的是外力,能各显神通,张扬一番,不曾想是为了修一尘不染。那还真是繁杂,都说神仙难免被世间风月所迷恋,哪能做到一尘不染?岂不是只有圣人才能洁身自好?”
“榆木脑袋!”她冷哼哼的瞪了她一眼,一道寒光照进她的眼睛,格外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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