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瑞在府中停灵七日后便要出殡。沈如松是姻亲，柳卿打听到他当日也会在路上设祭台送行，打算趁那天上午他不在府中，带谢珩从沈府后山潜入佛堂。
惜云得知他那天有急事要办，皱了皱眉：“你不去送祖父一程吗？”
谢珩有些愧疚地抱抱她：“对不起，我送你去上官府，去灵堂最后看祖父一眼。等忙完了我带你去给祖父上坟。”
惜云眼中闪着疑惑：“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整天神神秘秘的。”
“我在为咱们离京做准备，军中还有些事没办妥。办完了咱们就启程。你不是想早点见你娘吗？”
七日后，东城四处白幡飘扬，从上官府到城外，往日的幕僚、亲友连设了二十多处祭台哀哭跪拜。御前仪仗在前方护灵。
惜云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心中只剩平静的哀伤。这座京城，跟她已经彻底没有关系了。
重活一世，她虽然没能改变祖父的结局，可是起码保住了他最后的尊严。
谢珩在东市的路祭台跟沈如松打了个招呼，将惜云送到东城门便将她扶进马车，骑马离开了，嘱咐天苍和寒霜紧随左右。
路上的积雪和泥泞湿滑难行，送葬队伍走得很慢。惜云掀开车帘看前方的灵柩，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她这边。
一路走走停停，快到午时才赶到城外墓地。哭灵的众人乌泱泱一片跪倒在墓穴前。
惜云埋下头也跪在前方。一片嘈杂的哭声中，突然有个人影默默蹭到她附近，轻轻唤了声：“二小姐。”
吃惊地抬头一看，竟是祖父身边的贴身小厮王六儿，正举着白幡跪在一边。白幡被风吹起，遮住了他的半边身子。
她诧异地正准备开口，王六儿就朝前方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又低声说：“老大人暴毙的事，我有事要告诉二小姐。”
惜云心里砰砰直跳，看前面跪着沈秀莲，猜到他是想防着她。
“下葬回城后，你悄悄来将军府找我。”她连忙趁磕头的功夫说了一句。
王六儿点点头，机灵地举着白幡又慢慢走远了。
等回城已是两个时辰之后。惜云心里记挂着王六儿的事，一直在前厅来回徘徊。
果然，不一会儿王六儿就到了，手里还拿着个包袱。
“二小姐！”他惴惴不安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老大人突发中风事出有因。老大人不在了，小人在上官府也没活路了。还求二小姐救我一命。”
“到底怎么回事？你坐下来慢慢说。”她早已把所有下人都支了出去。
“那日谢大将军去过之后，老大人在书房就一直长吁短叹，不知在里面翻找什么东西。晚上他突然让我去高侍郎府上送封信，请他第二日过府叙话。”
“祖父要找高玉书做什么？”她心中大惊。
“老大人当时脸色不大好看，有些生气，还骂了高侍郎几句，应该是有事要问他。”
“那后来祖父怎么又出事了？”
“小人送完信回来已经天黑了，正准备进房间回话，就听到老大人房中有争吵声。小人没敢进门，趴在窗外听了一会儿。是大夫人在跟老大人吵架。”
“他们在吵些什么？”惜云心口猛跳，手指捏紧了桌沿。
“小人听不太分明，只听见老大人一边拍桌子一边大吼什么大尖山旧事，还质问大夫人给二小姐下毒是不是跟此事有关。大夫人哭哭啼啼地骂老大人偏心，害死了大老爷。”
惜云身子一晃，全身血液都凝固了。祖父死前是在为她跟沈秀莲起争执。
王六儿擦了擦鼻涕又接着说：“他们两人越吵越凶，小人有点害怕，正准备躲开，就听见大夫人在里面大叫一声，再没听见老大人的声音了。
不一会儿，大夫人就慌里慌张地跑出来了。小人透过窗户往里看了看，只见老大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王六儿吞了口唾沫又说：“小人当时不知如何是好。本来以为大夫人是去找人请大夫了，没想到她一会儿就带着房中的庆嬷嬷，偷偷摸摸又溜进房，在里面忙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大夫人随后又把我们所有下人叫去前厅，说老大人这两日睡得不安稳，吩咐所有人手脚轻些，不得打扰。特别是我们这几个跟前儿伺候的。”
“小人在房外守了一夜，等到门口护院散去才打开房门，老大人已经躺在被子里浑身冰凉了。
二小姐，小的是老大爷身边的心腹，这几日，大夫人就四处找我的麻烦，还旁敲侧击打探我那晚去哪儿了。小的担心时日久了被他们识破，杀人灭口，还求二小姐救我。”
一股寒气从头升到脚，惜云脸色发白，死死盯着前方。
怪不得祖父突发中风。若是沈秀莲能及时请大夫，祖父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她竟然狠心放着不管，看着祖父一命呜呼。这跟亲手杀人有何分别？
她原以为祖父是寿终正寝，没想到这辈子还是没能逃出沈秀莲的毒手。她双手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这笔账，她一定要跟沈秀莲算清楚。
谢珩今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到了下午还没回府。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跟他商量一番。她上次听谢珩提起过大尖山，不知这事跟沈秀莲还有她的毒有什么关系。
王六儿还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等她回话。她看着他这身装束叹了口气。
“如今你是回不了上官府了。你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我给你备些盘缠，租辆马车，可以送你回老家。”
“小的早就是孤儿了，家中穷得揭不开锅才将小的卖到上官府。如今小的举目无亲，也不能再留在京城，还求二小姐替小的说句话，小的愿意去从军。”
“你想去虎翼军？”惜云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个响头磕下去，王六儿眼神恳切：“还求二小姐向谢大将军求个人情，小的想去军中搏个前程。”
惜云打量王六儿的眉眼，是个机灵孩子，这些年跟在上官瑞身边手脚勤快，人也忠心，胆大心细，是块从军的材料。
若是换个人，恐怕今日也不会想到借送葬的机会接近她。
她点点头：“好。等大将军回府，我跟他说。你私自跑出来，大伯母一定会到处找你。这几日就留在这儿，跟下人们一起住在后院耳房，等我的消息吧。”
王六儿大喜过望，连连磕头，背着包袱就去了后院。
惜云回了房，焦急地等待谢珩。一直到掌灯时分，她才听到后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连忙跑出房，看见几个人影钻进了客房。廊上的灯笼映照出门口一串血迹。
“谢珩！”她心中一紧，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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