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后，清雨和吴涛开始和小黄筛选出的手机号码搏斗，突然，清雨的手
机响起来。
一个气势汹汹的声音传入清雨耳际：“你是谁？”清雨一愣：“您是？”
对方没有耽搁一秒钟：“你们是不是盗用了范钢的微信？你们这些骗子，缺不缺德？”清雨一下子明白过来：“您是廖奇先生吧？”对方卡壳了一下。
清雨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廖先生，请您先听我说完，再决定我是不是骗子。我是深州市公安局的刑警郑清雨，范钢先生于9月23日在蔷薇园的家中遇害了，目前案件正在侦办中。我们是通过范钢手机中的微信联系到您的，希望您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和帮助。如果您在深州，不知道您明天下午是否有时间来我们局里一趟，我们会非常感谢您的支持。”电话中一片安静。
清雨继续说：“廖先生，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您要相信，没有人能够在公安局的询问室里对您进行诈骗。”
晚上11点，清雨和吴涛面面相觑。吴涛看着范钢的最新款苹果手机，愤愤地说：“小雨，这真是个昂贵的废物！”
清雨安慰他：“没事的，还有黄萱，还有廖奇。说不定，明天我们就可以拨云见日。快回家吧，你都累坏了。”
吴涛继续看着清雨，疲惫的眼睛中全是柔软：“小雨，你也累坏了。”
第二天，上午10点多，吴涛兴奋地探身，敲了敲办公室敞开的玻璃门：“小雨，黄萱来了。”清雨拿起笔记本，向询问室快步走去。
在询问室坐下，清雨仔细端详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她忍不住打开笔记本确认，因为，这个实际年龄已经47岁的女人，看上去最多只有35岁左右。
黄萱很漂亮，标致的五官，身材修长。奶油色的真丝衬衫，将她的柔美和知性表达的淋漓尽致。
清雨正在斟酌如何开口，黄萱湿漉漉的目光停驻在了清雨脸上：“范钢在哪里？”清雨语塞。黄萱捂住嘴，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清雨仔细观察黄萱的面部表情，但是她又马上开始责怪自己，黄萱的悲痛，不像是假的。
清雨一阵心酸：“黄女士，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们先聊一下，一会我们走手续带您去看范先生，可以吗？”黄萱却哽咽地说：“我现在就要去。”
清雨想了想，转向吴涛：“让雷毅安排，先带她过去吧。”吴涛走出询问室。
清雨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解剖室门口，雷毅正在和吴涛低声交代，看到清雨过来，吴涛说了一句：“我去带她过来。”之后，疾步而去。
见雷毅要转身进入解剖室，清雨抓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说：“一会，只让她看范钢的脸就行。”雷毅转身盯住她：“什么意思？”
清雨探身靠近他：“别让她看见范钢的手。”雷毅沉默了一下，清澈的双眼中，浮起一层雾气：“她有权利知道自己的亲人是怎么死的。”
清雨一阵着急：“她受不了的。”雷毅平静地说：“这是事实，受不了也只能受。”
清雨没有说话，她看到走廊的尽头，吴涛和黄萱正在走来。
黄萱的样子，像一只优雅的仙鹤，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恐惧。对她即将要看到的一切，清雨的内心都抗拒起来。
清雨看着吴涛带黄萱走进解剖室，吴涛回身看向清雨。清雨摇摇头，没有动。看着解剖室的门关上，她走到走廊的墙边，背靠墙壁，闭上了眼睛。
不到一分钟，解剖室里就传来黄萱凄厉的痛哭。很难想象，黄萱这样柔美的女人，怎么能发出这种野兽般的哀嚎。回荡在走廊的哭声里，清雨听到的，不是悲痛，而是愤怒和恐惧。
清雨静静地站着，等着时间过去。
过了足足15分钟，三人才又重新坐回询问室里。黄萱还在流泪，但是也正
在慢慢地平静下来。清雨观望着黄萱的状态，犹豫着要不要开始。
黄萱主动开口了：“对不起，耽误你们时间了。”
清雨马上说：“黄女士，别这么说。”
黄萱还在颤抖：“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清雨接话：“黄女士，现在，您的信息对我们非常关键。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低头记录的吴涛抬眼看了看清雨，清雨知道，自己正在违反纪律。
黄萱看着清雨，面露痛苦：“我也不知道有谁会这么做。”
清雨鼓励黄萱：“别着急，您能先跟我们说说您和范先生认识和结婚的过程吗？越详细越好。”
黄萱双肘撑住桌面，开始讲述：“我和范钢是1995年经人介绍认识的，第二年就结了婚。”
清雨点头：“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已经在黄坪医院工作了，对吗？”
黄萱低着头：“是的。后来，就在一起生活了8年。”
清雨直接问：“黄女士，这8年中，您知不知道范先生和什么人发生过不愉快？或者有什么人可能对范先生心存不满？”
黄萱摇摇头：“相信在我之前，你们也问过别人了。范钢这个人，很内向。他喜欢安静，不喜欢社交，朋友都没有几个。
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和别人发生争执，一次都没有。更别提怎么会有人，对他做出那种事情。”黄萱又啜泣起来。
清雨想先引开话题：“您和范先生的父母接触多吗？”
黄萱又摇头：“不多，我们结婚前，他母亲已经去世了。结婚后两年，他父亲也去世了。他的老家，我总共就去过两次。”
清雨有些失望：“您刚才说范先生的朋友不多，您知道的有哪些？”
黄萱想都没想：“除了同事聚会，我只知道一个，叫廖奇，一起吃过两次饭。”
清雨记录了一下：“您和范先生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黄萱仔细回忆：“有一年了，医院挂不上号，我实在没办法了，才联系的。”
清雨想起了黄萱和范钢的微信聊天记录，没办法，她不得不拉回话题：“黄女士，能不能告诉我们，你们离婚的原因呢？”
黄萱低着头，沉默不语。
清雨的语气充满真诚：“黄女士，我们不是想打听您的隐私。但是，任何的细节都可能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您也肯定想我们能尽快抓住伤害范先生的凶手吧？”
黄萱突然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清雨：“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清雨赶快说：“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您可能认为不重要，但是，事实上它却非常重要。您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只需要告诉我们您知道的一切，是不是重要，我们会来判断。黄女士，我保证，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黄萱注视着清雨，清雨看到，眼泪正在慢慢地充满她的眼眶。很快，大滴的泪水又夺眶而出。黄萱的声音带着哀怨和委屈，一字一顿地说：“是我，背叛了他。”
清雨有点不知所措，所幸，黄萱主动继续说了下去：“范钢对我，真的很好。我的老家是个小县城，家里条件不好。高中毕业后，我就来深州打工了。那几年，什么都干过。一个女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什么苦都吃了。”谈起这段心酸的过往，黄萱倒是波澜不惊。
“后来，30岁的时候，经人介绍认识了范钢。交往了不到一年，我们就结婚了。结婚前，他陪我回老家，给我的父母和弟弟在老家各买了一套房子。我当时是拒绝的，但是他坚持，他说他是自愿的。
所有人都说，我是遇到了贵人。
结婚后，他也是个好男人。他会做饭，也会做家务，家里和工作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他脾气很好，对我一直很温柔，从来没对我提过任何要求。
可是，8年之后，我却爱上别人了。
我们离婚的时候，范钢说要给我一套房子，我不要。后来，他坚持把存款转了一半给我，让我以后好好生活。”
清雨和吴涛都沉默了。
望着两人，黄萱的眼泪又涌出来，但是，她也自嘲地笑了：“是不是农夫和蛇的故事？你们告诉我，这个让我感觉，自己活着都是一种羞愧的男人，我有什么理由要去杀他呢？”
压抑的气氛塞满了整个询问室。
清雨忽然起身，她走到黄萱身边，蹲下身，把手放在她的腿上：“黄女士，我还没有结婚，但是我知道，两个人的感情，如果本身没有问题，其他人是很难加入进来的。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离开范先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黄萱的身体，一阵僵硬。
随着她汹涌而出的泪水，她边哭边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害怕，我觉得越来越害怕。我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了解他，我觉得好像自己只是看到了他的外壳，却对里面的东西一无所知。”
一种强烈的预感，正在清雨的身体里，放肆的对着清雨呐喊：“郑清雨，你正在接近真相！”
清雨伸出手，握住黄萱的手臂：“黄女士，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有这种感觉的。一定有什么事情，成为了导火索。您仔细想想，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黄萱还在犹豫：“任何小事都可以吗？”
清雨坚定地点头：“是的，任何小事，都可能有重大的意义。”
黄萱低下头，看着清雨。一丝阴霾飘进了她漆黑的眼睛里，清雨看到了她内心正在被点燃的恐惧。黄萱的语气，像在诉说一个秘密，又像在念出一段咒语：“范钢，他怕火！”
一道闪电，击中了清雨，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一阵战栗：“所以，你们家里才使用电磁炉和电热水器的，对吗？”
这次轮到黄萱意外了，清雨继续说：“请详细说说。”
黄萱回忆道：“第一次到范钢蔷薇园的房子，我就提出了质疑，为什么要用电磁炉和电热水器。可是范钢告诉我，他的家里，不能使用明火。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上小学的时候，有个算命先生告诉他父母，他五行属金，而且命格很硬。火克金，如果家里使用明火，他会短命。”
清雨蹲着没有动，她觉得，自己被这个理由击败了。她相信，同时被击败的，还有吴涛：“根据您的观察，范先生对这个事情非常深信吗？”
黄萱一脸不安：“他不是信，而是怕。”
清雨追问：“您是怎么判断的？”
黄萱又开始回忆：“结婚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次他生气。那次他出差，我
在家里点了香薰蜡烛，忘了熄灭。没想到他提前回家了。
等我到家的时候，刚一进屋，还没来得及换鞋，他就冲过来把我推倒在客厅
里。他声嘶力竭地对我喊叫，问我为什么要在家里点火，是不是想害死他。还当着我的面，把香薰蜡烛摔得粉碎。
当时我吓坏了，我觉得，那个人不是范钢，而是一个和范钢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因为，那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范钢。”
清雨故意弱化了自己的语气：“点火？他当时用的是这个词吗？”
黄萱并没有在意，她还惊魂未定：“我记得是。”
清雨追问：“那范先生肯定不抽烟吧？”
黄萱惨笑：“当然不抽，我觉得，他根本不敢用打火机。”
清雨镇定了一下，差点按捺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黄女士，最后一个问题，请您仔细回忆后告诉我。您说去过范钢老家两次，当时他的家里，用的也是电磁炉和电热水器吗？”
几秒钟内，黄萱的表情，从震惊变成疑惑，又变成了难以置信，她思索了片刻：“还真不是！是燃气灶。我记得，范钢爸爸的爆炒辣子鸡做得真好，我当时在厨房帮他切的辅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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