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里，清雨问小黄：“孙红红的通话记录，拿到了吗？”
小黄一脸的头疼：“拿到了，清雨姐，通话记录倒是不多。不过，她的通讯
录联系人太多了，微信800多个，手机1000多个，要处理吗？”
吴涛没好气地说：“之前不是做过好多次了？按照第一轮的逻辑筛选。”
小黄面露难色：“涛哥，第一轮是什么逻辑来的？”
吴涛把文件夹“啪”的一声拍在办公桌上，质问她：“做了几遍了？你脑子记不住，还不拿笔记下来？”
小黄呆立在吴涛的桌边，她还从来没见过吴涛发脾气。
清雨正在头晕，她赶快起身，走到吴涛身边，双手按在吴涛肩头：“吴涛，你别管了，你忙别的吧。”
之后，她拉起小黄，回到自己的桌边，拉过一张椅子，对小黄说：“你去拿笔记本，把流程记下来，以后备用。”
小黄本来正在委屈，但是她的目光落在清雨的脸上之后，就凝固住了。她伸手去摸清雨的额头：“清雨姐，你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清雨用手肘撑在桌面上，她又感觉眼前发黑：“没事的，你去拿笔记本吧。”
张志强走过来，他轻推开小黄，蹲下身，把手放在清雨膝盖上：“小雨，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吴涛听到小黄的话，赶快拿起清雨的杯子去倒水，他也蹲下身，用手托着杯子，让清雨喝了几口糖水。
清雨伏在桌面上：“没事，马上就好。”
张志强问吴涛：“今天她吃东西没有？”
吴涛没好气，小声说：“吃了，可乐，冰淇淋。”
张志强皱了皱眉，笑了：“她还病着，你让她空着肚子吃冰淇淋？”
吴涛委屈地说：“我让她吃面条，她不吃，我能怎么办？命令她必须吃吗？”
对于吴涛这个充满影射的小脾气，张志强没有生气，她对清雨说：“小雨，你看看，连吴涛可都生气了。”然后，他又转向吴涛：“别气了！小雨饿了，你去门口买一碗米线，让他们放平时一半份量就行。”
不到10分钟，吴涛就回来了。
张志强打开一次性餐盒的盖子，取出筷子确认了一下是否干净，递给清雨。清雨接过筷子，她看张志强还坐在自己面前不走：“张老师，我没事了，您去忙吧。”
张志强不动：“不着急，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清雨知道，吴涛和小黄，还有很多双眼睛，都正在看着自己。她低声说：“张老师，我不怎么饿。”
张志强说：“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不饿也要吃一点。”他把椅子往清雨的方向滑动了一下，压低声音说：“小雨，你看，只有半碗，你吃一半也行，好不好？”
清雨看着碗不动，过了一会，张志强小声问：“郑清雨，你是不是又想打针了？”
张志强的声音里，清雨听出了最后通牒的意思。
清雨低下头，开始吃米线。
张志强不说话，只是耐心地看着清雨，看着她的眼泪滴进碗里，看着她努力地压抑着哽咽。
坐满人的办公室，现在却是一片安静。
看着清雨吃了一多半，张志强拍了拍她的肩膀，拿走了碗：“行了，就吃这么多吧。小雨，你休息一下。”
清雨感觉难堪，对于张志强在这么多人面前逼迫她，内心很是抗拒。
但是，不得不说，吃了东西之后，她确实感觉舒服了一些。
清雨平静了一下：“小黄，你来吧。”小黄拿着笔记本，坐在了清雨身边，她不去看清雨，不知道是不想看还是不忍心。
清雨问：“孙红红的通讯录备注清晰吗？能通过备注看出联系人身份吗？”
小黄说：“她很细致，备注很清晰，我大概看了一下，大多都是和生活或者购物相关的。”
清雨说：“那就好。我们通常第一轮的筛选是家人、同事和朋友。针对孙红红，家人和同事我们联系过了，现在我们主要找她关系亲密的朋友。
我们先不管通讯录，先找两个地方，通过备注，筛选出可能是朋友的人：第一，你刚拿到的，近一年的手机通话记录中，选择近1个月的，对应通讯录，有备注的号码。第二，微信保留聊天记录的联系人。
之后，三个逻辑，按顺序进行：第一，刚才选取出的两部分，重合一下，优先联系。第二，剩下的，先联系手机通话记录的，如果联系上了，问下对方的微信，后续排除一下，避免重复劳动。第三，联系剩下微信的。
我估计，应该没有多少人，你先做做看。
今天做到7:30，做不完明天继续。”
说完，清雨又让小黄和自己确认了一遍，确定她理解无误，才让她离开。
小黄才离开一分钟，吴涛就走过来。他在身后用双手按住清雨的双肩，给她按摩，在她耳边小声问：“小雨，没事吧？”
清雨知道，吴涛是指米线的事情，她小声回答：“没事。”
吴涛继续说：“下一次，你是不是要听我的话了？”
清雨笑了：“吴老师，我会乖的，求你下次别诅咒我了。”
吴涛笑起来，他轻推了一把清雨的脑袋：“郑清雨，你不是吃不下去，你就是欠收拾！”
第二天上午，孙红红的姐姐孙巧芳终于来了。
自从清雨经历了“郊野公园奸杀案”的认尸惊魂，只要吴涛在局里，他都会主动承担此项工作，尽量不让清雨参与。
看过了孙红红的遗体，孙巧芳竟然没有哭，一直保持着平静。
吴涛安排她在询问室等待，在门外，他拉住刚刚走过来的清雨，低声说：“这是亲姐姐吗？妹妹被杀了，一滴眼泪都没掉也就算了，她竟然是穿着红色衣服来的。”
两人走进询问室。
清雨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穿着一件艳粉色的上衣，在这个场合下，确实扎眼。
与漂亮的孙红红不同，58岁的她看上去至少年过六十。如果和52岁的孙红红站在一起，目测的话，相差的恐怕不是6岁，而是20岁。
这张脸，很普通，和美没有太大关系，但是，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知性。
清雨机械地说：“孙女士，很抱歉，这个时候，我们知道您肯定不想说话。但是为了尽快破案，我们有些问题，不得不向您了解一下。”
孙巧芳平静地看着清雨：“尽管问，我没问题。”
清雨看着她：“那咱们就开始了，第一个问题：请问，您和孙红红是同父同母的姐妹吗？”身边的吴涛，震惊地看向清雨。
孙巧芳却不惊讶，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清雨：“是的，我们三兄妹都是同父同母的。”
清雨的第二个问题马上怼过去：“孙红红整过容吗？”吴涛用手撑住额头，挡住眼睛，试图挡住脸上的尴尬。
孙巧芳笑了：“据我所知，没有。”
清雨迷惑：“孙女士，您这个‘据我所知’是什么意思？”
看上去，孙巧芳正在脑中梳理逻辑：“之所以说‘据我所知’，是因为，刚才她看上去和小时候其实变化不是特别大。”
清雨很介意她的用词：“您说的‘小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孙巧芳淡淡地说：“三十多年前吧。”
清雨一阵心酸，没有兄弟姐妹的清雨知道，其实自己并无法真正理解手足情深的含义。
她对孙巧芳这句话的理解，是一位姐姐，看到妹妹的遗体时，回忆起了她儿时的模样。
但是，孙巧芳继续说：“不过，这么多年没见面，我并不能真正确定她是否整过容。也许她整了，我没看出来。所以我才说‘据我所知’。”
清雨理解了她的严谨：“我懂了，那您最近一次见您妹妹是什么时候？”
孙巧芳说：“三十多年前。”
清雨恍惚了一下：“是三年前吗？”
孙巧芳看着清雨，吐字清晰地慢慢说：“警官，不是三年前，是三十多年前。”
清雨判断，自己的问题肯定出现了歧义：“孙女士，可能我的问题不清晰，我的问题是，您妹妹去世前，您最后一次见您妹妹是什么时候？”
孙巧芳又笑了：“你的问题没问题，我的答案也没问题，只是你不相信而已。”
这次清雨真的傻眼了，她难以置信：“孙女士，您的意思是，您和妹妹三十多年没见过面了？”吴涛也在诧异地看着孙巧芳。
孙巧芳点头：“是的。”
清雨冷静了一下：“您还记得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哪年吗？”
孙巧芳回答：“1982年。”
清雨开始在心里计算，1982年，孙红红21岁，而清雨记得，她也是21岁加入卫康的。这个时间的巧合，是否有什么意义呢？
清雨突然想起：“对了，孙女士，您现在是定居在英国吧？您是哪年去英国的?”
孙巧芳回答：“1992年，21年前。”
清雨追问：“能问问您的移民原因吗？”
孙巧芳说：“之前因为工作原因，去英国进修了三年，觉得那边环境不错。后来，有个能拿到身份的工作机会，就留下了。”
有个问题，比较困扰清雨：“明白了，不过孙女士，如果是21年前，您当时已经37岁了，您在国内没有结婚吗？”
孙巧芳没有丝毫犹豫：“结过，但是离婚了。”
清雨明白了：“原来如此，那我们谈谈您妹妹吧，您知道您妹妹的工作情况吗？”
孙巧芳说：“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在卫康做销售。”
清雨很惊讶：“孙女士，我不得不佩服您的记忆力，您说三十多年没见过您妹妹了，可是您妹妹的公司名字您却记得这么清楚？”
孙巧芳又笑了：“因为卫康很有名，是英国的老牌医疗器械公司。”
清雨反驳：“您说的对。但是，如果是家电品牌，您记得这么清楚也正常。但是医疗器械，并不是我们日常的生活用品。”
孙巧芳笑着看着清雨，像一个看着幼儿园小朋友的老师，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一股电流传遍了清雨的全身：“孙女士，请问您的职业是？”
孙巧芳咬咬嘴唇，笑着说：“我是医生，外科医生。所以，知名的医疗器械公司，我没有不知道的道理。”
清雨这下终于明白了，她想了想：“孙女士，1992年去英国之前，您在哪里生活呢？”
孙巧芳说：“23岁之前，我和全家一起，生活在南兴市。我17岁高中毕业，当时还没恢复高考。高中时，我的成绩一直好，尤其理科。毕业那年，当时南兴一个有名的医学教授去中学选人，选中了我，我就跟着他学了几年。
后来，1977年恢复高考。在教授的坚持下，我考入了深州医科大学，离开家来到了深州。
毕业后，我就在深州医科大附属医院做了医生，那时候医院还在旧院区。”
清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记录：“孙女士，您1977年到深州，到1992年去英国，之间有15年，您一直在深州吗？”
孙巧芳点头。
清雨觉得不太对：“可是，我们这边有记录，您妹妹是21岁加入卫康的，也就是1982年。这意味着，至少从那时候开始，她也一直在深州生活。你们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了10年，难道这10年你们都没有见过面吗？”
孙巧芳说：“这就是事实。”
清雨想了想：“孙女士，冒昧地问一下，能不能告诉我们，您是哪年离婚的？”
孙巧芳不说话，她只是定定地望着清雨，过了半晌，她问道：“我可以看看你的警察证吗？”
吴涛说：“孙女士，您现在就在公安局，我们还能冒充警察骗您吗？”
清雨对吴涛说：“没关系的。”之后，她掏出警察证，递给孙巧芳：“孙女士，我叫郑清雨，您可以直接叫我清雨，旁边这位，是我的同事吴涛。很抱歉，根据流程，刚才我就应该出示警察证的，因为我们就在公安局，所以我大意了。”
孙巧芳仔细的看了一会警察证，抬起头来，慢慢地说：“清雨，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你很像她。”
吴涛不高兴起来：“哪里像了？没发现。”
看了吴涛的反应，孙巧芳会心一笑，但是她又转向清雨，说话很慢，好像在努力回忆自己的母语：“你和她一样，冰雪聪明。可你们又不一样，你好干净。干净到让我觉得，给你讲这个故事，都是犯罪！”
清雨有些触动：“孙女士，我们不想打听您的隐私。但是，如果想要找到杀害您妹妹的凶手，我们需要尽可能的了解她，您能帮助我们吗？”
孙巧芳叹了一口气：“我对谁是凶手其实不感兴趣。但是，作为对你们工作的支持，我会尽量提供我知道的信息。而且，听了我的信息之后，也许你们会觉得，我也可能是凶手，也说不定。”
清雨冷静地说：“即使您有动机，您也不是凶手。出入境记录很难作假，案发时您并不在国内。”
听了清雨的话，林巧芳笑得有点尴尬：“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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