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张志强的一句话让清雨的哭泣戛然而止：“小雨，你听过头七吗？”清雨的目光一下盯到张志强的脸上，床边的吴涛，也迷惑地看着张志强。
张志强继续说：“中国人说，人死后7天，他们会回到阳间，看看对他们重要的人。7天之后，雷毅回来，如果找不到你，他会多难过啊。”
张志强顿了顿，他看到，清雨又痛苦地哭泣起来。
他继续拍着清雨的后背：“吴涛在这里，让他作证。7天之后，如果你执意想去，老师就好好想想，怎么让你去和雷毅在一起。”
吴涛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张志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
看到清雨哭得喘不过气，张志强挪动了一下身体，靠近清雨，抚着后背帮她顺气：“小雨，你知道的，老师言出必行。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接下来的这几天，你不能再伤害自己。要乖乖的，吃点东西，好好睡觉，你能做到吗？”
清雨不说话，继续可怜地哭着。
张志强的语气严厉起来：“如果你不答应，接下来的这几天，我们也会盯死你。老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死不了，也不可能见到雷毅。你不吃不喝，伤害自己，医院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但是，你肯定要疼，要难受的。老师和吴涛，也只能看着，救不了你，实在不忍心。你那么聪明，你想想，打针那么疼，是不是很不划算？”
清雨的哭声慢慢地平复下来，她有气无力地问：“张老师，您保证？”张志强点点头：“我保证。”
然后，他又开始轻轻地拍着清雨：“那我们从现在就开始了，你要听话。现在，老师让你不哭了，闭上眼睛，努力睡一会，老师陪着你。”
足足20分钟后，清雨的呼吸，才慢慢平顺下来。两天以来，在镇定剂地帮助下，她终于进入了一次睡眠里。
张志强和吴涛走出病房，又见到了清雨的父母，吴涛实在忍不住了：“张老师，您是不是疯了？您怎么能告诉她只活7天呢？7天以后怎么办？看着她去死吗？”清雨的父母，也惊讶地看着张志强。
张志强看着吴涛，眼里全是泪：“你好好看看她！你有没有办法，能让她挺过7天？”吴涛愣住了，清雨妈妈又哭了起来。
吴涛捂住脸，痛哭起来：“张老师，您不可能没有办法的！您一定要，救救小雨！”
张志强搂住吴涛，眼睛盯住病房：“只要还在呼吸，每一秒钟，她都有机会回心转意。如果7天都挺不过去，你说的‘以后’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尽力留住她这口气，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交给命运。”
张志强心里还有一句话：“还有你，雷毅！”
张志强的耳边，却传来吴涛绝望地哽咽：“雷毅，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
离开医院，张志强回到公安局，敲响了李局长办公室的门。
落座后，张志强直接放下警察证。李局长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张志强说明了整个案件的全部情况，表示自己会承担案件过程中的疏漏责任，
希望能够再给清雨一次机会。
关于案情，李局长明显已经是知情者。他沉思了许久，耐人寻味地看着张志强：“名单的事情，因为名单属于阶段性调查结果，所以，不涉及篡改证据。至于对破案进展的消极推进，处分是跑不了了，你替她背着吧。”
张志强一愣。
李局长继续说：“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必须让郑清雨知道，这个事情，性质严重。”
张志强感激地点点头。
李局长又问：“她现在什么情况？脱离危险了吧？你有把握吗？”
张志强摇摇头：“现在暂时没事，但是感觉不好，把握肯定是没有。”
李局长突然来了气：“张志强，我还想问问你，前天在现场，听说你揍她了？”见张志强不说话，他用手拍了拍桌子：“不是我说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算她以后能回局里，你让她的脸往哪里放？”
马上，李局长又话锋一转：“不过，连老师都敢打，反了她了，也真是不揍不行！换了是我，也得揍她！”
张志强解释：“她不是故意的，当时她太急躁了。”
李局难以置信：“她的巴掌都拍到你脸上了，你还要护着她？她来了几个月就胡闹，不听命令把你送进了医院。我当时就告诉你别惯着她，你如果好好管教她，她敢这样吗？
不过，张志强，她确实犯了严重的错误，你也确实应该教训她。但是，即使你当她是自己家女儿，你有必要使那么大劲吗？
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为了她给你的这一巴掌教训她，问题是，别人不知道！现在整个公安局，全在议论你。大家都说，雷毅这事，弄不好就得要了她的命。这个节骨眼上，你这个老师，竟然下死手揍一个小姑娘。她给了你一巴掌，你一百倍的还给她。离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她哭得有多惨。
张志强，你说说你！平时你整天护着她，惯着她，现在这情况，你怎么反而下得去手？”
张志强沉默着，李局长也不说话。过了许久，张志强缓缓地开了口：
“李局，从警25年，我一直告诉自己：维护法律的尊严，是我毕生的使命。
我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都要对的起自己身上的这身警服。
雷毅的事情，对错我不想评价。他的经历，说人神共愤，我觉得不过分。法律没有给他公正，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拿回正义。最后，他选择离开，不是逃避，而是勇敢的承担责任。没能救下他，我很责怪自己。
如果非要讨论法律，我想说，法不外乎人情。而且，这个世界，除了法律，应该还有天理。
如果所有的警察，都变成了冰冷的法律机器，我会觉得，是件可怕而且可悲的事情。
4年前，您把小雨硬塞给我，当时我并不愿意。一个体能不及格的警察，我真的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但是不得不说，短短几个月，她就带给我们太多太多的惊喜。
但是现在，小雨的天赋，正在一点一点地吃掉她。”
张志强顿了顿，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让他们去看小雨，现在的场面，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根本没办法看得下去。
事发当天，我确实打了她，我也知道她肯定疼得不轻。但是如果我是因为，她在情急之下打了我，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顿，我根本就不配做她的老师。
我知道，小雨后面的路会很难走。
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最终能不能撑的下去。
我必须传递给她一个信号：我要她冷静的时候，如果她不肯听话，我也下得去手强迫她冷静下来。
而且，这么严重的错误，如果不惩罚她，她根本没有办法原谅她自己。
别人怎么议论我，我不在意。我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让小雨活下去。”
李局长看着张志强，半天才开口：“志强，我理解你。小雨这个孩子，自从来了局里，为咱们解决了不少问题。这个大家有目共睹，我们肯定要好好保护她。
但是这个事情，以她的性格，我都替她捏把汗。我想跟你强调的是，你可以尽力帮助她，但是她过不过得去，最后还得靠她自己。我不希望，你把包袱都背在自己身上。”
张志强点点头。
随后，李局长面露一丝怒意：“张志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当着所有人的面，狠揍了她，所以，咱们就不能不原谅她了，你存得是不是这个心思？”
张志强表情诧异：“李局，您想多了。”
李局苦笑：“你这是给我挖坑！我现在也确实是在你的坑里了！但是你必须知道，我是跳下去的，不是掉下去的！”
看张志强低着头不说话，他又一巴掌猛拍在桌子上：“还有，你就是抓不住重点！刚才我想说的是，老话说得好，关起门来打孩子！你到底懂不懂？”
这一次，张志强终于会了意。
过了一会，张志强说：“李局，我想请几天假，去小雨家，盯盯她。”
李局长：“请什么假？安排好事情，直接去，小雨的事本来就是局里的事。
还有，你转告郑清雨，要是下次，让我知道，她再敢对老师不尊重，用不着你动手，看我怎么让她哭的！”
走出局长办公室，张志强马上给清雨爸爸打去电话，请他简单收拾一下书房，
他和吴涛要在书房沙发上驻扎一段时间。工作安排好后，他到超市，买了可乐和一些零食。然后，他回到家，洗了澡，拿了几件换洗衣物。
张志强知道，一场奋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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