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水泥，可速筑堤坝；有公输机关，可改水道...”儿子的话在耳边回响。
这不是推测，这是警告！是儿子在咸阳得知了秦军的计划，冒死传来的警告！
魏王假跌跌撞撞走上城墙。大梁城的街巷空空荡荡，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面黄肌瘦。远处传来隐隐的哭声——不知是谁家，在这个新年失去了亲人。
往年的喧闹，往年的喜庆，往年的繁华...都成了过眼云烟。
“顺天应人者昌，逆天悖人者亡...”魏王假念着信中的这句话，心中最后一点抵抗的念头，彻底崩塌了。
是啊，顺天应人...天是什么？是秦国势不可挡的统一大势；人是什么？是饥寒交迫、求生无路的百姓。逆天悖人...他还要逆到什么时候？
“传旨...”他声音嘶哑得可怕，“召...晋禺将军、魏丞相...入宫。”
当两位重臣匆匆赶来时，看到的是瘫倒在王座上、形如槁木的魏王假。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指节发白。
“大王...”魏子原小心唤道。
魏王假缓缓抬眼，将信递给他们：“你们...看看吧。太子...从咸阳来的信。”
两人凑在一起阅读。越读，脸色越凝重。晋禺读到水攻部分时，猛地抬头：“大王！这是威胁！秦人要用大水淹我大梁！”
“是警告。”魏王假纠正，声音空洞，“是忌儿冒死传来的警告。他在咸阳，定是得知了秦军的计划...”
魏子原老泪纵横：“太子...太子这是在救魏啊！若秦军真用水攻，大梁...大梁必成泽国！到时玉石俱焚，宗庙不存啊！”
晋禺咬牙：“那我们就先发制人！开城与秦军决一死战！”
“用什么战？”魏王假猛地站起，眼中第一次露出狠厉，“用饿得拿不动兵器的士兵？用城中那些易子而食的百姓？晋禺！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这座城！它还有一战之力吗？”
晋禺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他昨日巡视城防，亲眼看到守军士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许多人已经两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军械库中的箭矢不足五万支，滚木礌石早已用完，连火油都所剩无几...
这样的城，怎么守？
“可是大王，”晋禺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魏国八百年社稷...难道真要亡在我们手中？末将...不甘心啊！”
“寡人也不甘心！”魏王假嘶吼，“可不甘心有什么用？能让百姓有饭吃吗？能让秦军退兵吗？能让时光倒流吗？”
他走到晋禺面前，扶起这位老将：“将军，你的忠心，寡人知道。但有些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敢，是愚蠢。是拉着全城百姓陪葬的愚蠢！”
晋禺泪流满面。
魏子原也跪下：“大王...那该如何？”
魏王假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咸阳，是儿子所在的地方。他想起信的最后，儿子写道：“...望父王明察时势，为魏国宗庙计，为黎民百姓计，慎思之，明断之...”
“慎思之，明断之...”魏王假重复着这句话，良久，缓缓开口，“派使者...去秦营。问问他们...归降的条件。”
这话很轻，却如惊雷般在殿中炸响。
晋禺瘫倒在地，魏子原则重重点头：“老臣...这就去办。”
当魏国决定派遣使者议和的消息悄悄传开时，大梁城中，反应各异。
普通百姓大多松了口气——仗打不起来了，命保住了。虽然要成为秦民，但至少...有饭吃了。
“听说秦国那边，投降的城池都开仓放粮了...”
“真的吗？那我们是不是...”
“别高兴太早，谁知道秦人说话算不算数...”
士人和贵族则分裂严重。一些务实者开始暗中准备后路，学习秦篆，了解秦法；另一些则悲愤不已，聚集在祠堂痛哭，发誓宁死不降。
最激烈的是以大夫颜聚为首的主战派。这位老臣是信陵君旧部，一生以抗秦为志。当他听说魏王要议和时，当场吐血。
“昏君！懦夫！”他在府中怒骂，“魏国八百年基业，竟要拱手让人！老夫...老夫誓死不降！”
他当即写下血书，亲自领一部分忠心之人，秘密离开魏国，并且兵分两路，一路护送血书前往齐国，请求齐王发兵。另一部分自己亲自带领，准备在城外组织人手，图谋破局之法。
然而这封血书尚未送出大梁边境，议和的消息已经传到边境秦军大营。
正月初十魏国西境。
韩信高踞战马之上，玄甲红袍。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将领，面容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秀，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沉稳如山——却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果决。
他扫视着眼前的五万精锐，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从公主府接到密令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不是攻城掠地，而是施加压力；不是杀戮，而是威慑。
“将士们！”韩信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奉王命，东进魏境。然此行旨在威慑，非在屠戮。若魏人识时务，开城归降，则兵不血刃；若冥顽不灵...”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那便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秦军之威！”
“风！风！风！”五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如雷，震得校场周围的积雪簌簌落下。
韩信满意点头。这支军队是他这两个月亲自训练的，军纪严明，装备精良。
“安营扎寨！”
“是！”
随着将士忙碌起来。韩信望向东方，心中思索着公主的嘱托：“...将军此去，重在威慑，非在强攻。若魏王肯降，当以礼待之；若不降...再行水攻之策。然切记：百姓无辜，能不杀，则不杀。”
不杀...韩信苦笑。战争哪有不死人的？但公主既然有令，他自当遵从。况且，他也明白公主的深意：秦国要的不是一片废墟，而是一个完整的、可以迅速融入的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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