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芹站在苏迩身侧，看着她握在门把手上迟迟落不下去的手，开口问道：“事情都摆那儿了，是怕了，还是舍不得。”
这是和不确定能不能拿奖截然不同的忐忑与不安。
因为不自信，没有底气，所以才需要试探。
可试探的结果呢，往往是不尽如人意的。
苏迩轻咬着下唇，唇瓣上的微微刺痛感促使她不得不去面对现实。
她没再犹豫，挂上笑容，打开了门。
林书芹没跟着她进去，只是叮嘱她，“有任何事及时给我打电话。”
苏迩点头应声，轻轻带上了门。
阿姨正在厨房给她准备宵夜，见她回来了，刚想招呼她坐下，苏迩连忙摆摆手，比了个“嘘”的手势。
阿姨了然地点了点头，手指了指，压低了声音向她提示，“先生在书房开会呢。”
“知道了，谢谢阿姨。”
苏迩放下包，简单换了身居家服。
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向书房，门虽然没关，但她依旧在门前站定，屈起指节敲了敲门板。
蒋斯衍闻声从电脑屏幕前抬眸，指了指耳机，示意她稍微等一会儿。
苏迩没像往日一样走开，环抱着双臂将头靠在门框上，静静地凝望着他的脸。
即便他们最近待在一起的时间很多，苏迩却好像还是看不够他。
苏迩想，如果目光有雕刻能力，那她在雕刻与蒋斯衍相关的一切事物上，一定是一名好手。
蒋斯衍很快结束了会议，见她还站在原地，摘下眼镜，同她招了招手，“过来。”
苏迩迈着轻快的步调，坐进他怀里，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勾住他的颈脖，是让她眷恋又安心的体温与气味。
蒋斯衍看了眼她赤裸的脚背，低声斥了句，“又不穿拖鞋。”
苏迩晃了晃自己的脚，拱起脚背，很有一种有恃无恐的意味，说：“地板是暖的，我忘了嘛。”
放在平时，蒋斯衍自是很吃她撒娇这一套的，但对于她的身体这块，蒋斯衍素来是铁面无私，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你的药是不是喝得差不多了？等过两天……”
苏迩忙去捏住他的嘴，有些着急地打断了他，“你答应过我喝完这回就先不喝了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蒋斯衍压低了眉，“是谁出尔反尔了？”
苏迩缩了缩自己的脚，很快认怂，“我以后都记得穿嘛，你闻闻，我现在身上都是中药味了，真不能再喝了，我都快成药罐子了。”
听着她夸张的语调，蒋斯衍真埋首到她颈侧用力嗅了一下，笑着说：“是嘛，我闻闻。”
喷洒在肌肤上的热气让苏迩不由缩起了脖子，“好痒的，蒋斯衍。”
屋子里的暖气打得高，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苏迩身上闹出一层薄汗。
她窝在蒋斯衍身上，任由他帮自己揉着笑得发疼的小腹。
如果可以，苏迩也希望时间可以在此刻止步不前。
很可惜的是，在这世上，事与愿违总是常态。
苏迩听见他在问：“拿奖开不开心。”
她的心头不由一紧，努力镇定下来，用寻常的语调回答他：“开心啊，你看新闻了啊？”
“嗯。”
对话陷入沉默，苏迩踌躇着发问：“你……生气了吗？”
蒋斯衍好笑地吻了吻她的脸：“我生什么气？”
苏迩微微仰脖去看他，小声地说：“恋情的事，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照片上也看不清人影，没什么大问题，不用多想。”蒋斯衍顿了顿，捏了捏她腰上的软肉，“倒是你，怎么想着在采访说那些的，倒是夺了自己的光彩。”
对于他的态度，苏迩说不上有多高兴，只说：“获奖嘛，我下次还会拿的呀。”
可表白……也许只有这一次了呢。
她敛着眼眸，一字一句地试探，“蒋斯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在记者面前说那些话。”
不喜欢，我把我们的感情这样公之于众。
蒋斯衍的语气平淡依旧，轻笑了笑，说：“你开心就好。”
苏迩今天却格外的不依不饶，灯光下，她眼底的不安展露无疑，“那……我说的那些话，你喜欢吗？”
蒋斯衍回忆起前面匆匆一瞥的采访视频，爱人，正在恋爱中。
对于这些词语，蒋斯衍并不觉得反感。
可私人感情的事引起这么大范围的讨论关注度，如果蒋斯衍真要细究起其他影响方面，他也会觉得今天的事，太高调，太招摇。
她团队的公关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事。
“喜欢。”他并不想破坏苏迩今晚拿奖的好心情，语气里的深情一如既往，笑着吻了吻她的耳廓，“我都不知道，小姑娘现在这么会哄人呢。”
气氛温情又动人，引人不住地沉溺，连苏迩自己都模糊了，这是她想要的结果吗？是她想要的答案吗？
她应该笑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他。
可她好像怎么都笑不出来，她没办法忽略方才蒋斯衍眉头一瞬间的蹙拢，也无法忽略自己心头的沉闷感。
所幸，蒋斯衍放在台面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苏迩扫过一眼，悄然攥紧了拳头，她知道这个号码是谁打来的。
苏迩凭借演员的本能上扬了嘴角，她站起来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将自己所有的异样情愫都暂时压下，不露一点破绽，“你接电话吧，正好我有点饿了，阿姨的菜应该也煮得差不多了，我先出去了。”
“好。”
苏迩走出门后，却并没有离开，在蒋斯衍视角不可触及的拐角处，她停下了脚步，依靠在墙上，静听着书房里传出的对话声。
她带门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全部都关上，门缝里，依稀传出电话那端愤怒的质问声。
苏迩虽然听得并不真切，却也可以猜出个大概。
“这就是你和我说的自己有考量！还闹上娱乐新闻了！你以为你没露脸，就没人看出来了？”
蒋斯衍从接通电话的一瞬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早早地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点燃了烟，避免了耳膜经受这一番摧残。
他和他老子素来不对付，更别提这样一接电话就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蒋斯衍吐出一口烟雾，冷笑了声，“爸，您倒也不必非得总在我结婚这件事上寻找充当父亲的存在感，怎么着，我哥满足了您做一位慈父的心，您还想来我这当回严父？”
“我能为你坏？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蒋卓立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我就这张嘴，从小到大就这样，这些年，您也该习惯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眼见着就要吵到不可开交的程度。
“行了，吵吵吵，你们父子俩就是冤家，吵得我觉都睡不了，手机给我，我和我孙子聊两句。”
能让父子俩吵到这种程度还能一瞬间熄了火的，也就只有家里的老太太了。
郁斓冬瞪了一眼自己儿子，接过手机，慈爱地唤，“斯衍啊。”
蒋斯衍也收起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态度，“奶奶，这么晚您还没睡。”
郁斓冬抱怨，“你老子吼得楼上楼下的地板都在震，我能听不见，我就说不住他这，他还非得搞这个花头。”
入了冬，老太太就从江城回来了，原本是打算回东风巷住的。
奈何蒋卓立一口一个不放心的，硬是把老太太接了过来与他们一块同住，倒是全了蒋卓立的孝顺之名。
老人上了年纪，是像小孩儿一样需要哄的，蒋斯衍说：“那明儿我接您回老宅。”
“接我回老宅好啊，只是……”郁斓冬拉长了尾音，“有没有小姑娘要带给我看看呀。”
“妈！”蒋卓立开口想阻止郁斓冬这助长蒋斯衍威风的话。
郁斓冬拿拐杖指了指门，示意他，再打断她，就自己滚出去，对自己儿子她可没对孙子时的耐心。
蒋斯衍哂笑一声，幽幽开口，“您还看娱乐新闻呢。”
“你不要觉得奶奶年纪大了就落伍了，学无止境嘛。”老太太耍活宝似的说了一句，“斯衍，只要你喜欢，你爸这奶奶帮你搞定，他保管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不麻烦您了，小老太太。”蒋斯衍手里把玩着打火机，语调不紧不慢，“我是真没结婚的打算，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郁斓冬这么一听哪里还了得，“那你和那姑娘是怎么回事？人不是你女朋友？”
“是。”蒋斯衍的眸色冷了下来，“可奶奶，难道感情里一定要结婚才是好的结果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遇见苏迩之前，蒋斯衍本就是在情感上很淡泊的人。
他对苏迩是有爱不假，可爱情这两个字在他的生命中占据的比重实在太小。
蒋斯衍自己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从哪一个时间节点开始，他明白，他所处的环境，所拥有的身份，都需要他以极致冷静的目光去审视自己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从前他或许有考虑过婚姻，那也仅仅是站在利益所得的角度上。
婚姻两个字在蒋斯衍的观念里，比起爱情的结局，更多的，像是一种工具。
这当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想法，生活在这个圈层里的人大多是如此，就好比先前程宥礼向他提出的条件一般。
可遇见苏迩后，从游戏人间到意识到爱，对苏迩的情感，确实是蒋斯衍拥有绝对掌控权的生活中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
这场意外让他与苏迩相爱，他希望能长长久久地与苏迩待在一起，但却并不足以推翻他一直以来对婚姻的认知。
挂了电话，蒋卓立还想和郁斓冬扯几句，“妈，你不能这么惯着他。”
郁斓冬扔了手机，厉声呵道：“你少在这给我多嘴，我看斯衍就是后来被你给教坏了，成了这冷情冷性的模样，当初，我就不该想着让你们父子俩负责培养培养感情，把斯衍送到你这儿来。你听听他说得这话，那是愿意结婚的态度吗？你还敢在这说什么门当户对，你就等着他打一辈子光棍吧！”
蒋卓立皱着眉头辩解，“宣季那不是挺好的，这臭小子就是……”
“你还敢说，两个孩子你是一样对待的吗？他们俩性子一样吗？亏你读了这么多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
苏迩站在门外，听着书房重新归位寂静，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她想，她已经得到答案了。
一个早已经知道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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