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玻璃，此刻仿佛成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张建国这个最重要的证人，就在他们眼前，却被“病危”这个合法合规的理由，彻底隔离了。
林纾在指挥中心听完刘秧的汇报，一言不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是真病，还是圈套？如果是真病，那只能说是天意，是他们运气不好。但如果是圈套……他不敢再想下去，那背后所代表的能量和狠辣手段，足以让任何人不寒而栗。
“调取医院所有的监控录像，”林纾对着电话下达了指令，“从今天下午六点开始，IcU楼层、电梯、楼梯通道，所有能拍到画面的地方，一秒都不能放过！我要知道，在张建国发病前，都有谁接触过他，或者出现在他病房附近！”
调查组强大的执行力立刻体现出来。不到一个小时，医院的监控录像就被全部拷贝回来。技术人员坐在电脑前，一帧一帧地仔细甄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上的画面枯燥而重复，除了正常的医护人员和家属，没有任何异常。
就在大家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负责查看病房门口走廊监控的技术员突然喊道：“等等！这里有问题！”
所有人立刻围了过去。画面被定格、放大。
时间显示为晚上九点十五分。一个身穿蓝色工作服，头戴鸭舌帽，手里提着一个工具箱的男人，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来检修设备的工人。他没有和其他人交流，径直走到了张建国所在的特护病房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查！这个人是谁？哪个科室的维修工？”刘秧立刻命令道。
然而，医院后勤部门的回复却是：当晚根本没有安排任何维修工作到那个楼层。
林纾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身影。那个男人在病房里停留的时间极短，监控画面显示，从进入到出来，一共是九分三十七秒。他出来时，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帽檐压得更低了，并且刻意避开了走廊中央那个角度最正的摄像头，贴着墙根匆匆离去。
而最关键的是，就在这个“维修工”离开后不到二十分钟，病房里的紧急呼叫铃第一次响起，护士冲进去，随即，整个楼层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不是巧合！
专案组的技术人员连夜奋战。借助“天网”系统强大的城市监控网络和人脸识别功能，追踪工作在几个小时内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凌晨四点，一份清晰的身份报告放在了林纾的办公桌上。
照片上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面容斯文，眼神中透着一股超出年龄的沉稳。他不是什么维修工，而是高俊峰最信任的人，他的首席秘书——高凯。
当林纾看到这个名字时，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派遣的不是打手，不是亡命之徒，而是自己的“大内总管”。这说明，在高俊峰看来，这件事的风险和重要性，已经到了必须由最核心、最可靠的人亲自执行的地步。
天一亮，林纾没有丝毫犹豫，亲自带队，直接前往省委大院。
高凯的办公室就在高俊峰办公室的外间，是整个权力中枢的咽喉要道。当林纾和老马推门而入时，高凯正端坐在办公桌前，一丝不苟地整理着文件。他看到不请自来的二人，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仿佛已经等待多时。
“林组长，马局。”他平静地站起身，甚至还礼貌性地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令人心悸。
林纾没有坐，他将一张从监控录像上截取的高清照片拍在高凯的桌面上。照片上，那个穿着蓝色工作服、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侧脸轮廓与高凯一模一样。
“高秘书，昨晚九点十五分，你在市第一人民医院IcU病房，见了张建国。能解释一下吗？”林纾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冰。
高凯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完美的职业化口吻回答：“张建国同志是我在建委工作时的老领导，听说他病危住院，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探望一下。只是不希望打扰到家属和其他人，所以……方式上可能有些不太妥当。”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将一次潜在的犯罪行为，轻描淡写地粉饰成了合乎人情的“探望”。
老马冷笑一声，逼问道：“探望老领导需要打扮成维修工吗？探望老领导，需要在他刚刚跟你独处十分钟后，就突发急性心梗吗？”
高凯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但他依旧强撑着：“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进去慰问了几句，看到张老精神尚可，我就离开了。至于他之后发病，或许是情绪激动所致，与我无关。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在病房里对他做过什么。”
他说的没错，病房里没有监控。在那封闭的九分三十七秒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他和躺在病床上的张建国知道。而现在，张建国已经无法开口。
高凯的冷静，让林纾的内心燃起一股怒火，但他知道，此刻发怒无济于事。他深深地看了高凯一眼，这个年轻人，已经被高俊峰彻底驯化成了一个没有灵魂、只有指令的工具。他知道，从高凯嘴里，暂时问不出任何东西。
“我们会查清楚的。”林纾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从现在开始，张建国的病房由我们的人24小时看护。我希望，不会再有‘热心’的下属去‘探望’了。”
说完，林纾转身离开。他知道，与高凯的这次交锋，虽然没有拿到口供，却是一次成功的打草惊蛇。他要让高俊峰知道，他们的所有动作，都在专案组的视野之内。恐慌，是让敌人自乱阵脚最好的武器。
果不其然，连锁反应很快就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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