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期满,也该正式收个徒弟了。”白若安揉了揉江归砚的脑袋,掌心顺着软发滑下。
“我都听师兄的。”江归砚仰头,眸子亮得像被水洗过的星子。
白若安失笑,指尖轻点他鼻尖:“真乖。”
云述白倚窗,懒洋洋接话:“今儿天黑了,明日——咱们小师弟就要升做师父喽。”
“二师兄不也早当师父了?”江归砚偏头,嘴角翘成月牙,“放眼九重仙宫,就我还是光杆儿一个。”
“啧,感情你只肯听老七的?”云述白佯怒,屈指在他额际轻叩,“小没良心的。”
“哎哟!”江归砚双手抱头,嗖地躲到白若安身后,“二师兄别敲!再敲就长不高啦!”
“长不高也罢,”云述白袖手而立,眼尾含笑道,“左右你收的是徒弟,又不是徒弟收你,怕什么?”
江归砚从他七师兄身后探出半张脸,鼻尖被白若安的衣襟蹭得微红,嘟囔:“那也得让我显得有点威严吧……”
白若安忍俊,抬手护住他头顶,朝云述白摆了摆:“行了,别打他,都是该当师父的人。”
殿外秋雨初歇,月色如洗。
云述白顺手推开窗,银辉泻进来,落在床榻那群东倒西歪的毛团上。小狐狸蜷成球,银灰小狼把尾巴当枕头,听见窗响,只懒懒抬了抬耳朵。
“既然定了明日,便早些歇。”云述白回身,袖中滑出一卷名册,抛给江归砚,“这是新弟子的简谱,你一会儿翻翻,看可有合眼缘的,要不要再收几个。”
江归砚双手捧住,又想起什么,抬眼问:“两位师兄明日去么?”
“自然要去。”白若安替他理好微乱的衣襟,“你第一次收徒,我们岂能不坐镇?”
云述白挑眉补刀:“还得帮你撑场面,省得新弟子瞧你脸嫩,当场闹着要换师父。”
江归砚哼了一声,把名册往怀里一揣,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弯腰抱起最胖的那只小狐狸,顺了顺毛,小声嘀咕:“我有团团它们压阵,才不怕……”
白若安与云述白对视一眼,皆是失笑。窗外夜风带凉,殿内灯火暖黄,映得小少年眉眼柔软而坚定——
明日之后,他也要学着为人师父了。
………
翌日清晨——确切说,天还乌青着。
“咚、咚、咚”弟子们已抱着名册候在门外。江归砚猛地惊醒,一骨碌滚下床,脑子浆糊似的抓起衣袍就往身上套。
待他慌慌张张推开门,院内灯火“唰”地照亮——淡紫外衫被穿反,腰带系成死结,后摆长长拖在脚背;发尾珍珠歪歪垂到耳侧,像偷戴了女娃娃的耳坠。
几名小弟子想笑不敢笑,憋得肩膀直抖。
江归砚耳根瞬间烧红,抱拳也抱得别别扭扭:“失、失礼……”话未完,转身就往屋里跑。结果门槛一绊,“扑通”朝前直扑——
……
他猛地睁眼!
寝殿里静悄悄,炭火未熄,窗外星子尚亮。团团在枕边翻肚皮,银灰小狼把尾巴盖在他脸上,暖烘烘痒酥酥。
——原来是一场梦。
江归砚长出一口气,抹了把额上冷汗,又缩回被窝,却再睡不着。翻来覆去半晌,他干脆坐起身,把衣裳一件件摆好,嘴里小声嘀咕:“宁可早起,也不能闹笑话……”
窗外,第一声鸡鸣远远传来。
又眯了一刻,江归砚彻底失了睡意,索性翻身下榻。
镜前烛火点起,他随手挑起一缕乌发,指间翻飞,三两下编成细辫,发尾缀了几颗小小珍珠,再以雪白发带一束,扎成高马尾,碎发垂落,衬得颈侧白净。
“主上,您需要什么?”穆霜推门而入,见他已端坐在镜前,不由一怔,“您怎么起得这般早?”
江归砚搁下玉梳,“本君睡不着。”
“时辰尚早,待会儿再唤我。”江归砚吩咐。
“是,主上。”穆清领命退下,顺道知会膳房提前备膳。
外头天色仍黯,星子疏疏落落。江归砚漱洗毕,索性解下佩剑,步入庭中。
寒露未曦,剑光如练,破空声惊起檐角栖雀。一套剑式走完,东方微露鱼肚白,他才收剑回殿。
膳桌已摆:热粥、小菜并几样细点。他刚落座,宫人又捧上一只朱漆小匣——林清和遣人送来的赔罪果,与嫂嫂早间所赠的是一般无二。
江归砚咬了一口,汁水满溢,甜中带酸,倒把一夜的倦意都化开了。
江归砚满意地眯起眸子,指尖抹过唇角果汁,顺手把微松的束带重新系紧。窗外晨光明澈,他挪过案几,展纸研墨,悬腕习字。
只是身形又缩了一截,衣摆堆在脚踝,袖口盖过手指。江归砚晃晃自己的短胳膊,叹气:“又得浪费一颗。”
“还剩一千一百颗。”他数了数,把匣子抱在怀里,忽然就想起陆淮临——那人把一年分量整整齐齐码好,临走前还叮嘱自己“别趁甜偷吃”。如今丹药管够,人却不在。
江归砚托腮望向窗外,笔尖的墨滴在纸上晕开一朵乌梅。他轻轻嘟囔:“陆淮临,你现在……在谁家的药炉旁偷闲呢?”
……而万里之外的妖界,夜色已深。
御书房灯火如昼,鎏金蟠龙炉里龙涎香积了厚厚一层。
陆淮临坐在案后,玄衣半褪,袖口卷至肘间,露出一截苍白有力的腕。案头奏折堆得比人高,他一本本展开,朱笔勾画,字迹峻冷,像雪刃切玉。
“北境霜旱,请拨粮三十万石……”
“东海盐税亏空,疑有私港……”
“南岭蛇妖越界,求派修者协防……”
每翻一页,眉间寒意便深一分。内侍轻手轻脚换过第三回灯油,也不敢出声。
直到更漏三声,陆淮临才搁笔,指骨因久握而微泛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只青玉小瓶。
那是江归砚塞给他的糖,里头还混了些裹了糖衣的梅子,陆淮临倒出一粒,含在舌底,酸甜的滋味漫开,他不自觉弯了弯唇,冷峻的轮廓瞬间柔和。
“殿下,夜深了,可要歇……”内侍低声劝。
“不必。”陆淮临重新执笔,声音低哑却带笑,“把折子赶紧清完,过几日……还要赶路。”
他垂眸,在折子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
——“北境粮三十万石,准。另拨雪参十斤,予辞云峰峰主。”
朱笔一顿,雪色纸面上晕开极轻的一滴墨,像是谁家小孩偷偷落上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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