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簌簌,像有人在云端轻轻筛着细盐。
江归砚撑着一柄青竹伞,狐裘下摆扫过新雪,留下一道蜿蜒的月牙。白毛领子托着他下颌,衬得眉目清冷,远看去,像雪中一尊玉像。
直到身后传来“咯吱”一声轻响——陆淮临踩歪了步子,顺势拽住他系带,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任谁瞧了都不会心生怜悯,明晃晃的就是想占人家便宜。指尖被狐绒挠得发痒。男人低低嘟囔:“手……没地方放。”
江归砚停步,侧过半张脸,伞沿压低,露出一双含着碎雪的眼睛:“那就好好走路。”
嘴上说教,垂在身侧的左手却悄悄往后探,指尖勾了勾。
陆淮临立刻弯眸,三步并作两步,掌心贴上那截微凉的指根,十指紧扣时,雪色落进两人交握的缝隙,瞬间被体温融化。
“牵好了。”江归砚轻咳,耳尖在狐毛里泛红,“再拽我系带,裘衣散了,雪灌进来——”
“那就让我也钻进去。”陆淮临理直气壮,拇指摩挲他指节,小声补一句,“我比手炉暖。”
江归砚眼睫上还沾着一点碎雪,飞快扫过四周——山门那边值守的弟子尚未换岗,远处药田也空无一人。他这才微微放松,却仍压低嗓音:“不能叫旁人瞧见。”
陆淮临轻笑一声,掌心在他指根处收紧,却没再往前半步,只侧身半步挡在他外侧,借自己肩背遮住外侧视线:“成,我注意,你只管往前走。”
雪粒被风卷得斜斜,他的大氅恰好扬起,像临时起了一道乌金色的屏,把江归砚整个人掩在里侧。青竹伞面被雪敲出细碎的“簌簌”声,却再没一片能落在狐裘上。
江归砚垂眼,看两人交握的手隐在宽袖与氅摆之间,被体温烘得发热。他悄悄把指缝又扣紧了些,脚尖点地,步子刻意放得轻——像偷渡一段不敢见光的好时光。
直到转过山径拐角,一块巨石挡住远处视线,陆淮临才侧头,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逗他:“前方安全——要不要奖励我一口?”
江归砚耳尖红得几乎化雪,却飞快抬眼,在伞沿遮掩下,于那人唇角落下一个比雪还轻的啄:“……别得寸进尺。”
陆淮临低笑,拇指抹过自己唇角,像把偷来的温度藏进口袋,然后恢复一脸正经,牵着他继续往前。
主峰的膳堂里人多眼杂,两人并肩坐在角落,陆淮临倒规规矩矩,只偶尔在桌下用膝盖碰他一下。
江归砚本以为回了房就能松口气,谁知门一阖上,那人便像解了封印,手臂从狐裘底下环过来,下颌搁在他肩窝,声音低哑:“方才在外面,我忍得辛苦。”
江归砚被抱得动弹不得,心里泛起苦恼的涟漪——
“老是这样偷亲……”
“还总要我回吻。”
“一不留神就被按进怀里。”
他抬眼望着房中雕花的窗棂,外头雪色映进来,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陆淮临的呼吸正烫在他颈侧,像要把那截皮肤也点燃。
江归砚悄悄攥紧袖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立个“规矩”,却又在心底承认:自己并不讨厌这份亲昵,只是羞于承认,更怕被人瞧见。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狐裘拉高,掩住自己发红的耳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回房后……次数能减半么?”
陆淮临低笑,吻落在他唇角:“我尽量。”
“你……何时真听过我的。”江归砚声音压得极低,尾音却带着一点软,像雪里藏了钩,不留神就被勾住。
陆淮临没听清,侧头贴近他耳廓:“什么?”
“……没什么。”江归砚被他呼吸烫得颤了颤,伸手去推那条横在自己身前的手臂,指尖刚碰到腕骨,就被反手握住。
“真不说?”男人低笑,嗓音压得比雪还沉,“那我便当方才是在夸我——夸我‘听话’。”
江归砚耳尖红得几乎滴血,挣又挣不开,只得把脸往狐裘毛领里埋,声音闷得发软:“……无赖。”
陆淮临坦然收下了这句“夸奖”,手臂稍松,却仍虚虚环着,像怕他跑了,又像给他留一条随时可退的路。
……
“主峰何时竟添了秋千?”江归砚望着老树下那架新悬的素绳薄板,眼底雪色倏然亮起,回身拽了拽陆淮临的袖角,“陆淮临,我想玩这个。”
雪后初霁,日头薄金般落在秋千坐板上,晃出浅浅光晕。
江归砚狐裘都未系紧便踩着新雪走过去,足印排成一串轻快的逗点。
陆淮临看得心痒,大步跟上,掌心覆在他牵绳的手背,低声道:“好——但得我推着你。”
说着,指节微一使力,秋千荡开。白狐裘在空中扬起,像一捧雪被风托起飞碎,江归砚低低惊呼,转瞬又笑出声。
“高一点?”陆淮临低声问,掌心贴上他后背,隔着狐裘也能触到少年清瘦的脊骨。
江归砚却摇头,耳尖被风吹得通红:“就这样,慢些。”他侧过脸,眸子里晃着天光雪色,亮得晃眼,“我想回头能看见你。”
陆淮临喉头一动,没再说话,只把推力收得更稳。秋千摆幅渐小,像一条被轻轻摇晃的船,泊在冬日寂静里。
几片落叶被风卷下,旋过两人之间。陆淮临伸手接住一片,指腹摩挲叶脉,忽然开口,声音散在风里:“等明年春天,我在后山种一片梨树。”
他顿了顿,低头看江归砚,“花开的时候,给你搭个花棚秋千——比这个还高,花雨落下来,像下雪。”
江归砚眨了眨眼,雪光映在睫毛上,碎成细小的星子。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抬手覆上陆淮临的手背,指尖冰凉,掌心却烫。
“那时候,”他声音轻得像雪落,“你还推我吗?”
“推,”陆淮临收紧五指,把人整个圈进怀里,唇贴着他耳廓,呼吸滚烫:“推一辈子。”
陆淮临趁江归砚侧头那一瞬,唇瓣飞快掠过他的鬓角,像雪片贴上温玉,一触即退。
江归砚脊背一僵,慌忙把脸埋进狐裘毛领,声音压得又低又急:“不许在外头!”
陆淮临低笑,掌心仍扶着他肩,故作正经地“嗯”了一声,可唇角翘得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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