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幼在张家长大，所学皆为守门、杀伐、隐忍。
情之一字，向来是禁忌。
即便如今心有所属，也只知以命相护，以身相随，却从未想过……还需“求”。
张海客见他神色，便知其意，不禁轻笑出声：“族长啊，您可知世间男子娶妻，第一步并非备聘礼、择吉日，而是单膝跪地，捧心问愿。”
他顿了顿，眼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郑重：“您得亲自问她，‘可愿嫁我？’”
张起灵眸光微动，似有所悟，又似惶惑：“她……会答应吗？”
“她若不答应，”张海客正色道，“这世上便再无人配得上您了。”
张起灵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我想……让她高兴。”
“那就更该求婚。”张海客语气笃定，“不是因规矩，而是因她值得。值得您放下百年孤高，俯身问一句‘可愿与我共度余生’。”
夜风拂过，吹动张起灵额前碎发。
他抬眼望向主院方向，仿佛能透过重重屋檐，看见那人伏案读书的身影，听见她低语唤他“小官”的温柔。
“好。”他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如金石掷地，“我求。”
张海客眼中一亮：“何时？”
“明日。”张起灵道，“趁她去药圃采青冥草时。”
“妙！”张海客抚掌，“后山药圃清幽，山茶正盛，晨露未曦，正是良辰。”
他略一思忖，又道：“族长可需准备信物？”
张起灵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通体莹白，雕作双蝶交颈，乃张家祖传之物，历代族长成婚时赠予正妻。
此玉曾沉于青铜门下百年，沾染寒气，却在他掌心温润如初。
“此物……够吗？”他低声问，竟带一丝不确定。
张海客肃然躬身：“此玉一出，便是张家认主。族长心意，天地可鉴。”
两人又议细节：不设宾客，不惊外人，只邀解雨臣、黑瞎子两人远远观礼，免得妤宁羞怯。
花枝由张起灵亲手采撷，戒指出自青铜门锈铁熔铸，誓言须亲口道出，不可假手他人。
临别时，张海客忽又转身，眼中含笑：“族长，若她问起为何突然求婚……您打算如何答？”
张起灵脚步一顿，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却坚定。
“我会说——”他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从前我守门，不知人间情爱；如今我守你，方知何为归处。”
张海客深深一揖，再抬头时，眼中已有微光：“属下……替张家列祖列宗，敬族长寻得归心之人。”
翌日清晨，天光微明。
药圃中雾气氤氲，山茶花开得如火如荼。
妤宁蹲在一株青冥草前，指尖轻触叶片，晨露沾湿了她的袖口。
忽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轻、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迟疑。
她未回头，只笑：“小官，今日怎这么早？”
张起灵走到她身后，手中捧着一束山茶，花瓣上还凝着露珠。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单膝跪下。
青石微凉，晨风微寒，可他的心却滚烫。
妤宁愕然转身，见他单膝点地，手中玉佩映着朝阳，熠熠生辉。
“妤宁。”他第一次完整唤她名字，声音微哑，却无比郑重，“你可愿……嫁我为妻？”
她怔住，眼眶瞬间泛红。
他继续道：“我不懂甜言蜜语，不会风花雪月。但从此往后，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路是你陪的，我的心……只为你跳。”
他举起玉佩：“此玉为聘，山茶为誓。若你点头，我便以余生，护你周全，敬你如天，爱你如命。”
妤宁泪落如雨，却笑着扑进他怀里：“傻小官……你真让我惊喜。”
远处假山后，黑瞎子捂嘴偷笑：“哑巴真会撩！”
解雨臣摇着折扇，眼中含笑：“这才是真正的圆满。”
而张海客站在廊下，望着那对相拥的身影，低声喃喃：“小鬼……恭喜。”
自从张起灵求婚后，就更粘人了。
然而他们的婚礼张海客全权负责。
纳采的时候，张海客亲赴苏州，请出隐退三十年的苏绣宗师，以金线、朱砂、青玉丝织就嫁衣。
裙摆绣三百六十五朵山茶，象征日日相守；袖口暗纹为麒麟暗纹，寓意共担宿命。
等到问名之时，两人虽无父母之命，但张海客代兄为媒，黑瞎子为傧相，解雨臣执雁（以玉雕雁代之），于吉日焚香告天。
纳吉的时候，张起灵亲赴长白山，取千年寒冰一块，融水酿酒，谓之“守心酒”。
然后就是纳征，聘礼列于清单。
- 张家祖传玉圭一枚（象征族长之位）
- 青铜古器十二件（代表十二地支，护佑周全）
- 长白山雪参百株（延年益寿）
- 西域夜明珠一对（夜夜如昼，永不孤眠）
- 最特别者，是两枚戒指——由青铜器具锈铁熔铸，内刻“永劫同归”。
等做好这一切，该请期了：张起灵择吉日于秋分，阴阳平衡，万物收敛，正合“归一”之意。
日子过得很快，等到婚礼当天，所有人 包括一些小张们，都在张家了。
张起灵骑黑马，率十二玄衣小张，自张家出发，绕整个张家一周，最后到张家祖宅的古楼前迎亲。
不鸣锣，不放炮，只以古埙吹《关雎》，声悠远而庄重。
这天，整个张家张灯结彩，却无喧闹宾客。
除了解雨臣、黑瞎子，也就是张家张海客这一脉的作为见证。
那些张家老古董，都被妤宁指着张海客拦住了。
仪式于黄昏举行。
张起灵立于红毯尽头，玄衣如墨，手中托戒。
妤宁自花径缓步而来，嫁衣如焰，盖头半透，步步生莲。
至他面前，他单膝跪地，声音清晰而坚定：
“妤宁，你可愿嫁我为妻？
共守此生，不离不弃。
纵青铜门再开，我亦只牵你一人之手。
纵天地倾覆，我亦护你周全。
你点头，此生此世，我张起灵，唯你一人。”
盖头下，妤宁笑得灿烂：“我愿。”
他为她戴上戒指，起身，掀开盖头。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眼中。
合卺礼上，两人共饮“守心酒”。
酒入喉，冷冽却回甘。
夜宴极简，却温馨。
解雨臣唱了一折《凤求凰》，黑瞎子喝得酩酊大醉，嚷着要教小哥洞房秘术，被张海客一脚踹出门。
新房内，红烛高照。
张起灵轻轻为她卸下钗环，动作轻柔如抚珍宝。
妤宁靠在他胸前，听他心跳如鼓。
“欢喜吗？”她问。
“欢喜。”他低头吻她发顶，“因为有你 此生足矣。”
窗外，月华如水，一朵朵花在夜里无尽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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