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元年春，太师府的海棠开得正盛。
顾京元伏案批阅奏章，青玉笔杆在指间转了一圈，墨汁溅在袖口，洇开一朵小小的花。
他皱了皱眉——这动作像极了她当年批阅公文时不慎染墨的模样。
窗外忽有细雨飘落，打湿了案头那本《河工疏议》，那是陆青黛生前最后修订的典籍。
“太师…”管家在门外轻唤，“新上任的那位探花郎携礼求见。”
笔尖微微一顿。
他入仕几十年以来，这般堂而皇之登门拜访的官员已经少了很多。
真是不知这探花郎到底是带了什么礼，竟敢这般堂而皇之的求见他？
顾京元搁下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玉连环——娘子赠的所有物他都细细妥帖的收着，唯有此物，日日都系于身上，不敢忘怀。
他拧了下发酸的眉心，儒雅清隽的气质未变，随口道，
“带去偏厅。”
若这探花郎的礼是什么治国安民的良策也就罢了，若是旁的……顾京元不会让此人出现在大虞的官场之上。
整理好公文，顾京元又一次给书房主位上的牌位和画像上了香，这才离开书房。
雨丝渐密，太师府里头景致都是依照昔日帝师府的景致修缮的，府里处处都是陆青黛会喜欢的景色。
哪怕偌大个太师府除了嫂子王韵兰，妹妹顾念安，以及几个小侄女外，还有平日会帮着袁慕宜过来送熏香的兰芝她们，几乎没有别的女眷来过，顾京元还是固执的给庭院内装上了不少的秋千和供人休息的软榻。
他又忍不住看着空落落的秋千，忆昔日的回忆。
娘子青衣浅笑，随风飘扬的裙摆，微微凌乱的发丝，还有一声声的郎君……她离开的匆忙，明明什么都没带去，但好像什么都带去了。
带走了他如少年的所有莽撞和心动，只空留一个躯壳在人间。
穿过回廊时，顾京元驻足的步子更慢。
庭院假山后闪过一抹碧色身影，撑伞的侍女正低声催促：“娘子快些，太师最厌人迟……”
伞面微抬，露出一张芙蓉面。
顾京元如遭雷击。
那女子约莫双十年华，着碧色罗裙，簪白玉响铃步摇。
杏眼琼鼻，唇若涂朱，右颊有个浅浅的梨涡——竟与陆青黛有五分相似。
尤其是蹙眉时眼尾微垂的神态，恍若故人复生。
杀气蓬发，顾京元扯下旁边御林军侍卫的佩剑，直直的往前掷去，剑尖稳稳插进假山的缝隙中，发出哐当的声响。
陡然间，那女子和侍女惊呼着齐齐跪地。
“吴航呢？！”顾京元不再去看她们，只是冷冷的扫视周围。
“太师恕罪！恕罪！！”探花郎吴航从暗处冲出，扑通跪在雨地里，“下官见您终日劳形，特寻了这善烹茶的……想着为、为太师解乏……”
话未说完，顾京元已大步步入雨中，一把掐住他的脖颈，气力之大，似乎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谁给你的胆子？”
声音不大，手上力道却几乎要捏碎骨头，吴航还未说话，那边那女子就似乎是惊吓过度，泪眼朦胧的望过来，像是在无声的求情。
顾京元微凝眸，雨幕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见十七八岁的陆青黛——站在生着海棠树的窗边旁，笑着唤他郎君。
那时他刚入仕不久，娘子每每都会为他开小灶，处处提点，事事解答，衣袖沾着墨香，发间落满花瓣......
“拖下去。”
这三个字从齿缝里挤出来时，庭院里的海棠突然被风雨打落大半。
那女子和侍女被捂了嘴往外拖。
若她是被利用的，顾京元或许还会网开一面，可她那矫揉造作的种种姿态，露出来的各种表情，都证明了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吴航还要求饶，却见素来温雅的太师眼底翻涌着血色，宛如地狱爬出的修罗。
“吴航，文定元年第一任探花郎，本该是前程美满的大好局面……”顾京元慢慢抽出侍卫的佩刀，“可冒犯帝师，其罪当诛。”
刀光闪过，鲜血溅上青石阶。
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女子原本还在挣扎的身体一下瘫软在地，碧色裙摆沾满泥浆，弄脏了陆青黛最喜欢的庭院。
雨越下越大。
当夜，刑部大牢传出凄厉惨叫。
据值守的狱卒说，那女子被灌了哑药前一直哭喊“我可以继续学她……”，探花郎吴航的尸体被破烂草席一裹随意丢弃了去，不许家人收尸。
三日后，吴家下放的旨意震惊朝野。
更令人胆寒的是，所有参与搜寻过“替身”的官员，皆被顾京元以“亵渎帝师”之罪革职查办。
“太师疯了……”
暗流在官场涌动，却无人敢宣之于口。
只有疑似疯了的太师，在陆青黛墓碑前控诉的泣不成声。
“娘子……”
你不在的时间太久了……旁人都开始质疑我对你的情意了……
“娘子，他们都欺负我……”
直到文定十年端午，顾京元在太庙祭礼上当众呕血。
太医战战兢兢把脉后，才发现五脏六腑早已油尽灯枯。
“您这是积劳成疾，心气郁结……”
顾京元望着太庙偏殿里陆青黛的牌位，忽然伸手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这十年…一个个的送走了他们，终于到我了。”
案头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恍惚间，他看见青衣女子从光影里走来，唇边笑意不减，指尖轻点他眉心：“郎君，我来接你啦……”
文定十年秋，太师摄政王顾京元薨逝，谥“文正”，配享太庙，祔葬景贤陵帝师墓侧，以三朝元老之尊享极尽哀荣，其毕生辅政之功自承明启，至文定终，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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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证之后是甜的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周一不上班的缘故），结局可能还是分be和he两种，he里含be的结局我想不出来(?i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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