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行囊里取出两样东西，递到如意手中：一张京城二进宅院的房契，还有一个沉甸甸的大木箱。
箱子里，是四套依着春夏秋冬四季色彩打造的头面首饰，件件精巧夺目。
“姐，小姑成亲那日，我怕是赶不回来了。这些彩头，你便替我送去，添份喜气。”
如意接过房契与木箱，喉头微微发紧，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终只化作一句：“一路保重身体。”
“嗯。” 芳霏伸手紧紧抱住如意。
“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赶路。” 如意怕芳霏瞧见自己泛红的眼眶，连忙转过身吹灭了烛火，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沉。
海上风云变幻莫测，登了岸还要面对异族之人，前路不知藏着多少凶险。
如意怎能不担心？
可她知道，自己拦不住妹妹。
她生来爱与五谷杂粮为伴，守着一方田地便觉心满意足；
而芳霏自小便带着一股子冒险的劲头，偏爱琢磨那些奇巧设计，开铺子、闯码头，如今要出海远航，本就是她会做的事。
“那姐，你唱支摇篮曲哄我睡嘛！” 芳霏一头钻进被窝，搂着如意的胳膊，撒娇耍赖道。
如意无奈失笑，低眉垂目，轻声哼唱起来：
“拜托你美丽的蝴蝶啊
请在花丛中轻轻舞蹈
千万别吵醒睡着的孩子
不然他会追逐你们离开花园
.......”
软糯的歌声在夜风中轻轻流淌，芳霏枕着臂弯，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
如意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倦意袭来，也慢慢阖上了眼。
谁知，待如意呼吸平稳后，黑暗中，芳霏却悄悄睁开了眼睛。
她侧过身，借着窗外倾泻而入的皎洁月光，凝望着如意的侧脸。
指尖轻轻抚过姐姐高挺的鼻梁，又划过那瓣薄而莹润的唇，口中喃喃低语，声细如蚊蚋：“我姐姐，生得可真好看……”
次日天刚蒙蒙亮，姜家小院里便满是不舍。
姜阿奶红着眼眶，不住地用帕子抹泪；刘氏拉着芳霏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翻来覆去就盼着她在外好生保重自己。
直到载着芳霏的马车渐渐驶远，消失在官道尽头，姜老爹才望着空荡荡的村口，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身边老妻的肩膀，沉声道：“回吧。孩子们在外头闯荡拼搏，咱们守好这个家，便是他们最踏实的依靠。”
三个月后，惊门码头鼓乐喧天，十八响礼炮轰鸣震耳。
一艘通体巍峨的宝船泊在港口，三声浑厚的鸣笛过后，便缓缓驶离码头，朝着无垠的大海破浪而去。
这艘大夏宝船，正是仿照郑和宝船形制打造，添了蒸汽动力下，行驶起来更显迅疾稳当。
姜家人特意从姜家村赶来，就为给芳霏送别，也亲眼瞧瞧这出海远航的宏伟光景。
太子立在船头，学着芳霏洒脱的模样，朝着岸上的皇帝、皇后与弟妹挥手作别。
直到岸上的人影缩成模糊的小点，再也瞧不见踪迹，他才缓缓放下手，悄悄抬手拭了拭眼角。
芳霏踱到他身侧，淡笑道：“殿下若是心中放不下，此刻回转，尚且来得及。”
“怎会？” 太子蓦地转头，望向眼前碧波万顷的大海，忽而扬声大喊，“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喊罢，他仰头放声大笑，随即转头朝芳霏挤了挤眼。
芳霏忍俊不禁：“好哇，原来太子殿下才是最会藏拙的。”
“欸，过奖过奖！” 太子拱手，一副受之无愧的模样。
“太子，何时过来的？”芳霏继而问。
太子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唏嘘：“十岁那年，被先皇后安插的人捂死的。”
说罢，他屏退了身边人，凑近了些道：“皇帝与皇后皆是何等聪慧之人，为了不叫他们瞧出破绽，这些年我只能埋头苦读。你可知道，这晦涩的文绉绉的典籍，学起来有多费力？想当年，我上辈子高考也不过勉强考上个大专罢了。”
“所以，光是伪装成一个安分守己的太子，就耗去了你所有的精力。” 芳霏一语道破。
“可不是嘛！” 太子苦笑，“稍有差池，便是掉脑袋的祸事。直到瞧见你那大船图纸，我才知道，脱身的机会来了。”
“你就当真不想做这皇帝？” 芳霏挑眉，她如何不明白，太子这般一心促成出海，不过是为了求得一份无拘无束的自由。
太子摆了摆手，一脸嫌弃：“算了吧，我这般平庸脑子，哪有那个能耐坐龙椅？”
两人闲聊半晌，太子忽然想起一事，正色道：“说起来，按这里的时势推算，约莫正对应咱们上辈子的明朝。再过八十年，西方那边怕是就要兴起文艺复兴了。”
“嗯，我也曾粗略算过。” 芳霏颔首。
“不过这到底是个平行世界，将来如何，谁也说不准。依我看，咱们还是得早做打算才是。” 太子沉声道。
芳霏闻言，满脸疑惑地看向他。
太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你猜我穿来的前一天，刷视频刷到了什么？说那西方的文艺复兴、工业革命，竟是窃取了咱们华夏的古籍，这才有了后来的兴盛。”
接着，他便将自己所知的内情，尽数告知了芳霏。
“既如此，此番出海，应对倭寇与清妖族，太子殿下可得好好带着咱们，行那‘以德服人’的法子了。” 芳霏似笑非笑道。
“好说，好说！” 太子拍了拍船头的火炮，爽朗应下。
此时，江浪从指挥舱中走了出来，一眼便瞧见船头的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笑，神色亲昵。
他那张常年被海风晒得古铜色的脸，顿时沉了下来，青黑一片。
他快步上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别扭：“芳霏，我有些头晕，许是昨夜未曾睡好。你那些提神的草药，放在何处了？”
芳霏与太子齐齐扭头看去，太子凑近芳霏，压低了声音打趣：“瞧，你的小郎君这是吃醋了。”
江浪瞧着两人之间那股子旁人插不进去的亲密劲儿，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只得敷衍着朝太子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本宫乏了，进去歇着。” 太子伸了个懒腰，转身便朝船舱走去，临走前还不忘给两人抛了个意味深长的明媚笑容。
芳霏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 这太子，如今是彻底不装了，本性全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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