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男人也同时转过身来,玄甲浴血,眉骨上又多了一道伤,血正顺着他的眉峰往下淌,整个人看起来杀气腾腾的。
唯有那双眼睛是亮的,在昏暗的夜色里,如两点不灭的寒星,定在她身上时又像是找到了归途。
许云苓见过李松青很多种样子:初遇时对她的羞涩;重逢时难以抑制的克制;还有无数次泰山崩于前的沉稳。
但没见过这样的,没见过他战场时的样子。
李松青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她的消息,现在又看到她没事了,他感觉心松了好多。
总算赶上了……总算赶上一次了,要不然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身上的杀气还没散尽,又看到她怀里抱着一个老人,他怕吓到她,没有马上走过去。
四目相对,女人看着他,脸上的泪无意识地涌动着出来,四周的动静很多很杂:
院子里此刻乱糟糟的,连霜被赶来的六皇子扶起安抚,霍安正带人收拾残局。
还有宋怀山,他静静上前,把嬷嬷从许云苓的怀里接了过来,低头看了片刻后抱起,不知去了哪里……
这些……在此刻都模糊成了两人的背景。
其实许云苓想说很多的,她好想委屈说一声,“你怎么才来啊?”
但看到他了,看到他的样子,她却说不出了。
所有紧绷的、冰凉的、蜷在胸腔里的东西,在两双对望的眼睛里,忽然就找到了落处。
李松青见她只是看着自己,定定的,像只易碎的琉璃瓶,忍不住慢慢上前。
她脸上有道红印子,像是被人打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手上还有些许擦伤……
李松青蹲下,染血的手抬到半空又顿住,最终用还算干净内腕,蹭去她颊边的泪,开口而出的嗓音哑得厉害。
“伤着没有?”
许云苓看着他,摇了摇头,眼泪却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反手握紧了他,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没事了……没事了。”
“我们回家。”
*
宫里的夜,向来是肃穆而孤独的。
混在凛冽寒风中的血腥气,随着天边破晓的金光吹向角角落落。
宣政殿周边满地的血,被宫人和士兵清理得差不多了,皇后被押着走进来时,鞋踏在那上面,却还能闻到那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毕竟宫里的血再怎么擦,也还是会再洒,再泼,不过就是时间问题而已。
倘若这次他们成功了,这种味道该多让她欢喜啊!
可惜了!
皇后进来时刚好看到太子,他没有被人押着,只是垂着头跪在一旁,从前的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再不复存在。
见到她来,太子抬起了脸,脸颊上的两道鲜明巴掌印迎面而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又各自淡淡移开。
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
宣政殿烛火飘摇,皇后支撑着最后的体面,稳稳立于殿中。
不拜、不叩、不跪。
“陛下今夜,可还安好?”
“托你的福,朕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呵!”
皇后不屑轻笑一声,把鬓边散落的发丝重新抚好,虽面容狼狈,但依旧优雅得体。
“臣妾哪有什么福气,臣妾的福气,都在二十年前的偏院里用光了。”
她语气淡淡的,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却让龙座上的男人眉目隐隐泛出几丝怒气,像是戳到他心窝子一样。
“也不知今年西洲的梅花,到底开了多少?臣妾记得,那的白梅开得最好,最适合宫里了。”
“可惜了,臣妾以后怕是再也没机会去赏梅了。”
意有所指的话,让殿下的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也让偏殿里正在处理伤口的男人怔住了。
宣和帝看着立于殿下的女人,面容明明没什么改变,只是不知是不是在深宫里待久了,眉目间的那股温婉已经不复存在,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你做这些,有没有想过宴行?想过宋家?还有怀山,你对得起他们吗?”
“想没想的又如何?再说了,臣妾又不姓宋。”
殿内的烛火一晃,照在皇后那张平静且无视的脸,她一字一句,“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宣和帝盯着她许久,忽然笑了。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觉得人人都对不起你,觉得人人都欠了你!”
“难道不是吗???”
皇后懒得演了,“陛下,您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看着臣妾与太子一步步掉入你设的陷阱里,看着那么多人为您的几句话前赴后继,看着太子和臣妾的野心一口口变大,很享受吧?”
“就像当年您对周茹一样。”
说到周茹,龙座上的男人终于有了表情。
“看看,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名字能戳到您的痛处。”
“这宫里从来就是这样,哪有什么父子真情?什么夫妻情分?只有龙椅上的人,和想坐上龙椅的人。”
“当年先帝在位时,您不也是这样想的吗?”
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突然笑了笑。
“因果从来就是报应不爽,这话还是当年陛下您,对臣妾的言传身教!”
“就像周茹,陛下当年那般用她,弃她,把她逼到极致,如今轮到了臣妾和太子……”
说到这,皇后竟直视天颜。
“萧惊云!”
她连名带姓叫着宣和帝的名字,“这手段你用了这么多年,就不觉得腻吗?”
如此大胆的诘问,从进殿就一直不卑不亢的姿态,让宣和帝都忍不住对龙座下的女人刮目相看。
不过他依旧不觉得有什么,帝王原本就该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是皇帝,所有人都该匍匐在他脚下。
他冷冷看着皇后,无情吐出一句,“和她比,你也配!”
“是不配!”
皇后同样冷冷看他,“她是您心尖儿上的人,这些年来所有人都提不得碰不得,臣妾呢?”
她自嘲一笑,“臣妾不过是您制衡后宫的一颗棋子,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是扔了也不会有人心疼!”
“陛下这些年来寻遍天下,可知周茹当年离宫前说了什么?”
皇后扬起了下巴,第一次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是那个她最讨厌的人带给她的。
“周茹当时对臣妾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也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
话音落下,所有的伪装全部撕破。
可宣和帝的眼神,却没有皇后所预想的那般暴怒与痛楚,反而有一种戏谑感。
她愿不愿意,主动权从来就不在她的手上,不管周茹走到哪里,她都是他的女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哪怕她死了!
“你今夜说了这么多,说西洲,说周茹,不过就是在说朕薄情寡义。”
皇帝的目光如古井深潭,“朕若真的薄情寡义,早在二十年前,早在你在后宫兴风作浪时,就一尺白绫了结了你!”
“朕留着你,是看在宴行的面子上,看在她的份儿上,可你永不知足!”
“朕给你的,你可以要,没给的,你就该时刻记清自己的位置。”
他看着依旧直视天颜的女子,一字一句。
“朕是天下主宰,要谁生谁便生,要谁死谁便死。”
宣和帝缓缓起身,身上的明黄龙袍耀眼夺目。
他冲着一直守在殿外的人喊了一声,“康元海,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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