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本来是以为……”赵嬷嬷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湿痕没擦净,新的眼泪又涌出来。她深吸口气,刚想往下说。
“母亲。”
她嘴唇颤了颤,被这声唤止住了话头。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向对面。
日光正烈,打在他半边脸上,映得皮肤几乎透光,却也衬得另一侧阴影里的眉眼愈发沉静。岑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目光对上母亲惶然的视线:“母亲在儿子第一天被‘请’到这里时,就该猜到了吧。”
他语速平缓,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您在宫里这些年,”他垂眼,目光落在赵嬷嬷死死攥在一起、指节发白的手上。她嘴唇翕动,似乎想反驳,却在对上他眼神的瞬间,又颤巍巍地闭紧了,“殿下想做什么,您该是能想到的吧。”
“您只是相信殿下,捂住耳朵而已。所以才什么都不问,什么也不想,这样就可以让您的负罪感减轻一点。”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像钝刀子慢慢割开一层纸。
“不,不是的,二宝,你听娘说。”
赵嬷嬷被他这几句话钉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她看着儿子那张平静到近乎陌生的脸,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终于伸出双手,急切地想抓住岑琢放在桌上的手。
岑琢没躲,任由她冰冷颤抖的手指紧紧攥住自己的手。他眼帘低垂,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安静的阴影,遮住了里面所有的情绪。他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玉雕,连方才那些近乎指控的话,说出来也听不出半点怨怼或激动。
“二宝,娘是爱你的,娘真的……真的爱你,”赵嬷嬷语无伦次,手指越攥越紧,指甲几乎掐进他手背的皮肤里,哭腔浓重得化不开,“可是娘……娘真的没办法,娘……”
她像是忽然抓住了一线希望,急促地道:“娘会去跟殿下说的,娘去求她,总归你是男人,这事……这事总还是你……”话到嘴边,她却又含糊地绕了过去,终究没说出那句“占便宜”。
事到如今,她下意识心疼和维护的,依然是她的殿下。连亲生孩子身上的痕迹似乎都不放在心上。许是回去之后,还得心疼文远太过劳累。
岑琢看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是哭又是悔恨的模样,心里说波澜不惊是假的。就算再冷心冷意的人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并不在意母亲常年的缺失,也不在意母亲的偏心。可直到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即便自己遭遇了这般近乎折辱的事情,母亲慌乱痛悔的根源,似乎也并不在于他所受的折辱本身。
连进门到现在只顾着心虚和后悔,她的唯一想法,也只是想求得他的原谅以让自己心安。
为什么……连假装愤怒、假装为儿子心疼不平都不愿多做一刻呢?
岑琢看着她再次用袖子抹去眼泪,然后抬起那只湿冷的手,试图抚上他的脸颊。
这一次,他微微侧头,避开了。
为什么?
岑琢心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凉意。
赵嬷嬷也不是傻子,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只读书的呆子,这样的伎俩能瞒住宫里的那些小宫女太监就罢了,瞒住岑琢,异想天开得多。
“母亲既已做了选择,某从今往后走的路也不必您多问了。”
这句话刺刀一样扎进赵嬷嬷的心。她心里原本倾斜的天平有些微妙的平衡了。
她知道,她什么都清楚,但她没想到岑琢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撕下面皮。在宫里这些年,就算皇后和太子对她尊重有加,可只要混在人堆里,哪能不被影响呢?
赵嬷嬷带习惯了面具,除了在殿下面前露出些做母亲的温情来,面对其他人,她依旧是那个受人尊重的赵嬷嬷。
离家多年,就算偶尔能回去探视,可终究不能陪伴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成长,与其说她把所有的母爱给了文远,不如说只有在文远身上,她才能体会到做母亲的感觉。
“二宝……”
“赵嬷嬷请回吧。”
岑琢没有理会她的挽留话语,站起身来,白色的衣服挺括平整,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赵嬷嬷张了张嘴,“二宝”两个字在喉咙里滚了滚,终究没能再叫出声。
她坐在原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尖冰凉。屋里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被惊醒,慢慢撑着桌子站起来,腿有些发软。
赵嬷嬷没再试图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挪到门边。
拉开门时,午后的强光涌进来,刺得她眯了眯眼。
她站在门槛处,背对着屋里的人,肩膀几不可察地塌下去一瞬,随即又挺直了。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将那满室凝固的冰冷,重新关在了里面。
岑琢依旧立在原地,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空了的椅子上,看了片刻,然后移向桌上那两盏早已凉透的、无人动过的茶。
两个侍卫站在门口,看见离开赵嬷嬷脸色有些不对劲,可也没多去问,宫里的阴私事多着呢,他们可不敢好奇。
太子殿下的刀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宫里有脸没脸。
院子里那个新来的公子一天都没让人准备膳食,其中一个侍卫正想进去问问,可正巧这时,一阵脚步声停在了院门外。
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张公公。
两个侍卫止了脚步行礼。既然太子殿下的人来了,他们也不必多管闲事。
张公公身边跟着个俊秀的小太监,他使了眼色,那小太监便上前去。
片刻,门被叩响,三下,规整而克制。
张公公垂手立在门外,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屋里人听清:“岑公子,殿下口谕,请您移步,跟咱家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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