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冷静下来后细细思索，发现这徐有贞还真有点意思。
他提出的这三十年不决口，否则便提头来见，本质上是在以此来保命。
徐有贞其实很聪明，否则他也没办法靠着治水的功劳一路向上，从基层一直做到了督察院大佬，这可是大明的权力巅峰之一。
徐有贞很清楚自己得罪了皇帝，必须要想办法保命，主动前去治水就是保命计划的第一步。
这条军令状，就是保命计划的第二步。
一旦皇帝收下了这道军令状。
一旦他徐有贞真的修出了一道三十年不绝口的大坝。
那么至少在这三十年之内，哪怕他徐有贞得罪了皇帝，都不必担心脑袋搬家。
更能和自己的家人安享荣华富贵。
哪怕大明有变，天翻地覆。
新皇帝看到这奇迹般的大坝，也必然会需要他这样的人才，绝不会去贸然动他，更会许他一份荣华富贵。
徐有贞这一套操作下来，真要是被他玩成了，不仅能摆脱先前惹下的麻烦，还能换来一个荣华富贵，稳妥享乐的人生！
于谦越想越觉得妙，这姓徐的，还真有一手。
问题就在于，他到底能不能解决洪水的问题，能不能修建出三十年不绝口的大坝。
若是能，这是一件于国于民都极好的事情，朝廷应该大力支持才是。
于谦低头沉思，随后道：“陛下，这徐有贞的口气很大，大的有些吓人。”
“说实话，就连微臣都已经被他吓到了。”
“三十年不绝口的大坝，亏他敢立下这样的军令状。”
“不过看在徐有贞以往的履历上，倒也不妨相信他一回。”
“张秋和沙湾大坝决口，洪水灾害，已经持续了四年！前后十几任治水者，均无功而返！”
“他要是真能将洪水治住，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咱们不妨给他一点支持。”
于谦想起最近皇帝让京营将士二十万人跑去铺桥修路的事情。
这位陛下并不蔑视工程技术，反而很重视土木工程。
想到这，于谦试探着开口道：“陛下，京营将士前去修桥铺路，并非是修新路，而是修缮原有的道路。”
“大约几日便可回归。”
“到那时，不妨分出五万人，前去支援徐有贞，有了这五万将士，他说不定还真能成事。”
朱钰听闻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于谦一头雾水，“不知陛下为何发笑？”
朱钰停下脚步，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于谦。
“这徐有贞啊，就好像能预判到鱼大人你说的话一样。”
“在那军令状上，他就有提到过，不需要朝廷提供任何支援，他自己就能搞定。”
于谦一听这话，傻眼了。
这姓徐的莫不是活久了，不耐烦了，疯了不成？
不靠朝廷的支援，他哪来的人力物力去治水？
难道要靠那些权贵，靠那些地方豪强不成？
可拉倒吧。
那些东西压榨百姓的时候吆五喝六，把自己当成土地的主人。
一旦碰到事情，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他们这些土豪权贵。
君不见山外九州，不就是这种情况吗？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天灾和人祸是相同的。
洪水与外敌南下，对这些权贵劣绅来说是相同的。
一旦碰到，他们绝不会花钱出力抵抗洪水，第一个跑路的就是他们！
指望他们去治洪水。
还不如干脆洗洗睡觉算了。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歹在皇帝砍自己头之前，能有一段好日子过。
朱钰摇摇头，神色沉了下来。
“于大人觉得这徐有贞，到底能不能成事？”
于谦犹豫了许久。
“三十年不决堤的大坝，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从古至今从未有之。”
“他徐有贞要是有这本事，至少也得捞一个当朝宰相当一当，哪里会沦落至此？”
“这话应该是大话，很难成真。”
“不过……”于谦又说道：“此人却也并非是空口白牙胡说八道，在治水这方面他确实有本事。”
“以微臣看来，他很可能可以成事，成功治理住洪水，但能不能稳住三十年，那就……全靠老天爷是否肯赏脸了。”
于谦这话说的很明白了。
他对徐有贞这人还算是比较看好的。
尤其是在治水这方面，他认为徐有贞这次大概真的能够治理住张秋和沙湾滔滔不绝的洪水。
但三十年不绝口的大坝，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从古至今，连有胆子说出这大话的人都没几个，成功案例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从实际出发，于谦更倾向于这是徐有贞用来保住自己小命的大话，并不会真正实现。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只要徐有贞真的能治理住洪水，两三年内别再出问题，就足够了！
朱钰心里也明白这一点。
点点头，有了答案。
“朕觉得还是给他一个机会比较好。”
“既然他不要朝廷支援，那就让他先自己跑一跑吧。”
“他要是不行，那就再给他支援，给了支援还不行，那就按规矩处置。”
“他要是真行，以往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朕做主，既往不咎了。”
“该给的奖赏，也不会吝啬。”
聊到这儿，时间也差不多了。
军校第一堂课即将开讲。
朱钰抬头望了望天色，笑着邀请于谦与自己一同去听课。
这一堂课，将会是身为皇帝的朱钰亲自来讲，算是讨个彩头。
路上，两人也不忘聊天。
不过和先前的大事相比，聊的都是一些小而有趣的事情。
朱钰忽然提起前段时间，大兴隆寺、崇国寺背后的佛学大师，也就是曾经的国师大人，在文武百官和皇帝默契的逼迫下不得不去瓦刺大本营，以高深佛法感化敌军。
成功是自然没成功，大师们反而是被扣押了下来，直接被一同带去大草原，如今估计都在草原上吹着冷风瑟瑟发抖呢。
毕竟他们都是大光头，脑袋上连一根头发都没有，冷一点也正常。
大兴隆寺和崇国寺，随着大师们出发后，也都废物利用了起来。
如今的军校，绝大部分土地，其实就来自于这两大寺庙空出来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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